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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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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岸的下游太过安静,映衬着叫喊声越发响亮。
和在岸边急得直哭的小女孩相比,贺楠的声音明显要大很多,但就算是这样,周围除了他们发出的声音以外,依旧安静的可怕。
以往就没有多少人的下游河岸,除了偶尔有调皮的小孩会过来,几乎再不见其他人影。更别说因为今天镇上还在举办女儿节,大多数人都去了上游看热闹,哪里会跑到下游来。
着急地赶到孩子落水的地方,看着岸上急得也想往河里跳的女孩,贺楠慌忙跑上前一把将人抱了回来。
“别去别去,不怕啊,我们叫大人来。周凉哥,周凉哥你快来!你会不会游泳?河里掉进去了一个小孩儿!”
死命地抱住怀里不断挣扎的小女孩,贺楠的手不自觉地发着抖。她几乎已经不敢抬头看河面上还在挣扎的孩子,只能大声地喊着人。
虽然贺楠家的镇子也是在河边上,但因为是女孩管得严,小时候又呛过一次水,所以她并不会游泳。不过想来周凉应该会,毕竟是男孩子。
想到这儿,贺楠喊人的声音又大了一些,但不管她怎么喊,周凉却是始终没看见人影。
溺水有时候并不需要太长时间,没过多久,河面上孩子挣扎的力气已经肉眼可见地慢慢变小了,扑腾出来的水花也几乎是越来越弱。
抬头看着河里的人影,被吓得分了心的贺楠忍不住双手发软了一瞬,几乎在同一刻,怀里的女孩猛然从她软倒的手臂里冲了出去,边哭边喊着弟弟跑向了河岸。
“妹妹回来!”
惊恐的声音不可抑制地响起,再没敢看那河面上的孩子,贺楠胆战心惊地去拦往前跑的女孩。
但没经过事儿的人本身自己也吓得不轻,腿软的贺楠眼看险些抓不住小女孩的手,下一刻,一双大掌却是猛地把小女孩直接提了起来。
放下手机,抓住人的周凉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嗓子哑得仿佛像割碎了气管般,艰难地从喉咙里面挤出声音。
“去外面找人,打电话。”
说完,把手上的小姑娘推回去,男生轻轻迈开了腿。
不知道是不是贺楠的错觉,在双腿碰到水的那一刻,周凉浑身好像轻轻抖了一下。
抱着女孩往身后跑,这会儿的贺楠没有注意周凉到底会不会游泳,只知道一边紧紧搂着怀里的小姑娘往外走,一边手抖地按着手机。
打开通话界面,最上面的一则通话显示120已经拨打了。然后下面是陈奶奶的手机号,按下通话记录再次拨打,贺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慌乱得厉害,河岸边,动作僵硬地一步一步往前挪的男生,也已经被水面淹没到了脖颈。
明明是河水的下游,明明以前也有孩子经常在这里玩,明明从来没有出过事,但不知道是不是前几天下的那场大雨,现在的河底就刚好被冲刷出了那么一个深不见底的水坑。
越来越远的人影,几乎再没有什么动作的小孩,仿佛带着窒息腥气的水往上蔓延,一直顺着脖颈皮肤往里渗透,周凉的四肢都仿佛灌满了铅,不知道该怎么挪动。
恐惧是一层一层淹没过来的,在周凉反应过来以前,回忆里的画面已经先一步将他的视线遮盖。熟悉的带着腥味的水,熟悉的类似事件,熟悉的恐惧,每一样都仿佛沾满了血的锈针,不死心地又一次朝着男生扎了过来。
只是到底周凉这一次足够高大,双手也足够有力,他拽住了那个孩子。
在彻底倒在水里以前,男生用尽最后的力气,托举着已经没有挣扎的小孩儿,用力把人推向了岸边贺楠的方向。仿佛是完成了什么愿望,又或者是某个执念,任由恐惧和河水将自己淹没,河里的人再没多少力气地沉落。
周凉下沉得太快,也太安静。
刚刚才把落水小孩拽上岸的贺楠,来不及思考周凉怎么还没有上来,只下意识扭头想问对方接下来该怎么办时,但落入她视线的只有一片平静的河面。
“周凉哥?”
风轻轻地吹拂,救上来的孩子气息已经十分微弱。贺楠左右望了望,除了旁边小女孩的哭声以外周围几乎再没其他动静。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贺楠握紧拳,视线近乎惊恐地落向河面,双唇微微泛白。
难道……
咬紧牙,担心的事情还没来得及确认,下一刻,贺楠眼前倏然冲过一道模糊的人影。
“扑通”
没有小心翼翼的试探,没有犹豫不决的思考,甚至只来得及解下身上的挎包。清脆的落水声,昭示着来人是毫不犹豫地直接跳了进去。
被带起的水花惊得回了神的贺楠,睁大双眼看着重新泛起涟漪的河面,半天说不出话来。
拨开仿佛千斤重的水面,画着小丑鱼的掌心一次又一次地划着圈,活像是真的有条小丑鱼在费劲地找寻自己的同伴。
幸亏这条河的流速不快,相对其他大江大流来说也不算太深。
在脱力以前,两条小丑鱼终于成功会面,一只纤细许多的胳膊急切又紧紧地拽住了另一只宽厚的手掌。
失去意识以前,浑身冰冷的周凉,在水底得到了一个最温暖的拥抱。
“1、2、3、4……醒醒,周凉哥,周凉!你醒一醒!”
双手颤抖地按着男生的胸口,机械地学着之前周凉在毛绒熊身上的动作。浑身湿透的齐夕,顾不上被河底的石头不小心划破的腿,双手颤抖地按压着。
俯下身,男孩的嘴唇几乎已经没有多少温度。冰冷的感觉并不凉人,此时倒更像是烧红了的烙铁,烫得齐夕下意识抖了抖肩膀。
说起来都让人不敢置信,矮矮小小的姑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明明刚刚才从河里捞起了一个成年男性,按理来说已经足够不可思议,却没想到还能有力气做心肺复苏。
旁边,守着被救上岸的男孩的贺楠,同样不懂得怎么急救。一头懵的情况下她也只能学着旁边齐夕的动作,一下下地按压着地上小孩儿的胸口。
跟齐夕比起来,贺楠的姿势无疑更不标准。但好在她的运气足够好,小孩也没有成年人的胸廓那么难按压,眼睁睁看着自己用力按了一会儿,怀里的小孩就真得往外吐水以后,贺楠几乎是哭着笑了出来。
没有听她那边吵闹的声音,双手现在已经完全脱力的齐夕,仍然还在坚持不懈地做着急救的动作。但男生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无疑是最让人恐怖的存在。
眼泪一颗一颗地砸落,女孩的胳膊已经在颤抖。
终于,在贺楠又哭又笑的尖叫声中,救护车的响铃声和镇子上其他人的搜寻声一起传了过来。
没有急着把人抬上担架,发现不对的急救人员现场直接展开了救援。同样落水但明显是救人的齐夕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被人轻轻拉到了一边休息。
看着此时已经被嘈杂的人群牢牢包围起来的周凉,坐在旁边的齐夕安静地仿佛一座再沉默不过的石像。
没有人知道过了多久,也或者说是齐夕根本没敢看落水时间,周围有人在跟她打听事发情况,但女孩却仿佛是锯了嘴的葫芦,半天抖着唇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没有看其他任何人,甚至没有说话,没有眨眼。
所有的视线全部落在男孩紧闭的眼睫上
终于
“好了好了,快上救护车,人还活着!”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没来得及抹脑门上的汗,看着底下人已经开始恢复的呼吸心跳时,也跟着长舒了口气。
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也太及时。
倏地一声,从过来后就一直沉默地站在人群里的陈奶奶倒在了地上。哑着嗓子,一连声的谢谢从老人嘴里吐出,红肿着眼望了一圈,最后转头看着旁边同样狼狈的齐夕,老人几乎满脸是泪。
“谢谢,夕夕,奶奶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人的一生总是不断在失去,十几年前的陈书失去了一个孙女,死因是溺水。十几年后,万幸的是,这次有人把她的孙子捞了起来。
抿紧唇,泪水止不住地从眼里滚下,烫得齐夕仿佛这才感觉到了活着。没有人知道女孩的手有多抖,也没人知道她嗓子已经有多哑。
只这会儿看着已经连上心电监护仪的周凉,看着那上面浅绿色跳动的心电图,浑身发软的人终于敢用力地呼吸,仿佛此时才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
幸好,幸好他没事。
抱紧自家姑娘,林姥姥眼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视线从周凉身上收回来,再看着齐夕浑身湿透,头饰都不知道掉在了哪里,裙摆下的小腿上还有一大片血污时,老人颤着声音道。
“阿凉没事了,夕夕你痛不痛?医生,对了,姥姥去找医生也给你看看,这腿伤的严重吗?”
终于腾出心神来的林姥姥,小心撩开齐夕身上的裙摆。因为在水底急着救人,齐夕的头饰和外衣早就被她在水里脱了个干净,全身只剩下不能脱的那条裙摆还挂在身上,这会儿正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水。
也幸好这条裙摆是店铺为了方便拍照专门做的轻便款式,用料并不像真正的少数民族服饰那么扎实,本身也并不算多重,否则齐夕穿着这衣服别说救人了,自己都很难游上来。
撩开裙摆,被挡在下面的小腿完整露了出来。沾满了河底的湿泥昭示着刚刚的两人经历了什么样的险境,而在湿泥里面,还不停有新鲜的血迹在往外渗透。
脏兮兮的血污让人看不见伤口,但刺鼻的血腥气却让林姥姥瞬间再度红了眼眶。
听到这边喊人的声音,已经把周凉和同样落水的小孩都抬上车的医生,赶忙又派了一个人过来。而因为落水的人多,甚至还有围观的人吓得忍不住报了警。
响亮的警笛声一路升起,护送着一行人再不停歇,径直往最近的医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