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下的月光》小吴吴吴吖

1、乌云

　　殷菲抬头看向新学校的大门，整洁、大气。左宁第一中学几个大字高高挂在上空，凤凰花的枝叶从校警室旁探出来，将红色的校名微微遮掩，在万里无云的碧蓝天空下，一切都像遮盖上了一层滤镜——是新生的感觉。

　　学生们穿着浅蓝色或深绿色的上衣，深蓝至黑的校裤，那是左宁市出了名的校服，一套夏服一套冬装，和天空一样的纯净苍穹，像大树一样生机勃勃。

　　他们自信从容地走进校门，脸上是灿烂的微笑，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是坏孩子。

　　殷菲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她仿佛踩在棉花上，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境。

　　这所中学，是她用尽全力才考上的。

　　小学六年级，她以总分一百七十二分的成绩被按地籍划入一所普通初级中学，而试卷的满分是二百七十分。

　　这个成绩就连在那所很普通、甚至是被称为不良少年集合处的学校里，她都只能去最普通的班级。

　　打架、斗殴、校园暴力、辱骂，是她三年来的初中校园生活，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小说不仅是小说，现实其实更残酷。

　　面对邻居的询问，她的爸爸甚至不好意思说出学校名字，而是饱含着怒火的一句：“家里蹲学校。”

　　初一下学期，为了让她好好学习，爷爷托关系求着让她进了这所初中的尖子班，面对她不及格的成绩，老师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这还想来我的班？”击碎了一个女孩仅有的自尊。

　　她觉得自己太笨了，再怎么学也学不进去，于是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年，逃学、与父母吵架、上课看小说，只差打架了。

　　直到初三那一年，爷爷第一次在她面前流泪时，殷菲猛然间想——她至少应该努力。

　　哪怕装一装，让爷爷高兴也行。

　　爷爷果然很高兴，买了一笼鸽子天天让妈妈给她补，补到她上火满嘴口腔溃疡。

　　她起初只是装模作样，后来心虚的她自虐似地学习，早上五点，晚上两点，那段日子昏天黑地，试卷上满是她的泪水。

　　这一装就是一年。

　　她的成绩从三百分提到了五百分，中考考了五百零八分，一切尘埃落定后，她沾沾自喜，久违地感受到快乐，她期盼着梦想成真——全市最好的中学左宁中学的录取分在前年是五百零六分。

　　爸爸夸了她许久，所有人都觉得她一定可以。

　　可左宁中学的录取分数是五百一十八。

　　她在出录取分数线的那晚哭了许久，终于明白有些东西并不是你觉得能做到就一定能，她永远不是能蜕变成白天鹅的那只丑小鸭。

　　改掉第一志愿，她就可以去另一所普通中学的尖子班。可殷菲很倔强，她要等第二批录取分数线。

　　这意味着她就算进了左宁中学，也只能去最差的班级，而进不去左宁，就只能去普通中学的普通班级。

　　她想，没有什么区别，无所谓了。

　　爷爷的愿望是孙子孙女能考进左宁，她想去赌这一份运气。

　　或许是她倒霉久了，上天也看不过眼，又或许是她夜夜祈祷用往后的运气来求这一次的幸运，左宁中学的第二批录取分数线是五百零八分。

　　她是最后一个被录取的。

　　殷菲站在门口太久了，久到让校警注意到了她。

　　左宁中学很多高中新生都是从初中直接考进高中的，外来录取的人很少，因而没有穿校服的人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怎么还不进去？在等我吗？”还没等他上来询问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就有人先一步找上了殷菲。

　　来人拍了拍殷菲的肩膀，笑问道。

　　殷菲被打断了回忆，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转头一看，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刘秀秀，她穿着洁白的蓬蓬袖长裙，皮肤白里透红，就像一个小公主一样。

　　左城镇初级中学有四个尖子班，但也只是名为尖子班，班上能学习的学生寥寥无几。

　　殷菲在一班，刘秀秀在四班。她们的相识来源于初一的同班，她和刘秀秀同桌了一年，后来各自去了尖子班，关系普通，也只是见面能叫出名字而已。

　　分班后两人几乎不联系了，巧合的是，这一次她们都考上了左宁，并且分在了同一个班里。

　　于是两人又联系上了。

　　如果说殷菲是丑小鸭，那么刘秀秀就是一只天鹅，她成绩优秀，只不过小升初失利被分到了左城镇初级中学，她漂亮，自信，是年级里最有人缘的人之一。

　　殷菲低低地嗯了一声，默认了她的话，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回忆过去。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呀！等了很久吧？对不起～”刘秀秀拉起她的手往校门里走，嘴里说着亲昵的话。

　　她做的很自然，却没注意到殷菲下意识想退缩的手。

　　明明她们并不怎么熟悉，但刘秀秀却像和她是最好的朋友一样亲密接触。

　　殷菲听着她说着新班级的事情，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到两人拉在一起的手上。

　　她好黑。

　　殷菲出神地想道。

　　她不敢像刘秀秀一样对待朋友，不过她也没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