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一般恋情》狄恩恩

5、往事其实不如烟

　　凤桐一开始认识郑非一，是因为他跟人打架，被拘了。

　　三子来找凤桐，求他帮忙捞他。

　　凤桐本来不想理这事，无奈三子非常了解他，一来就先把郑非一是孤儿这事说了，然后扯郑非一的成长经历，怎么凄惨怎么邪乎怎么扯，这就碰到了凤桐的软肋——凤桐心软的要命，听不得这样悲惨的故事，哪怕是编的，于是最后还是去帮忙说情，把郑非一弄了出来。

　　俩人就此认识了。

　　第二次见面是一个夏天的晚上，凤桐从市场经过，刚巧碰上郑非一他们那群摆摊的被城管扫了，郑非一抱着残存的一些战利品，心有余悸地边后退边看向城管离去的方向，凤桐一边悲天悯人地看着周遭小贩骂骂咧咧，一边往前行，就这么撞上了，郑非一的大脚结结实实地踩在了凤桐的脚上。

　　郑非一回头一看是凤桐，先就慌了，再一低头，看见凤桐雪白的鞋袜被自己踩得黑乎乎，更是不知所措，然后这个二愣子把手里的东西一放，蹲下身子，就去用自己的袖子蹭凤桐的鞋和袜子，把凤桐弄得这个不好意思的。

　　鞋蹭了几下干净了，但是袜子上的痕迹弄不掉。郑非一被凤桐硬拉起来之后，呆了一呆，说道，我赔你吧，就去自己的那堆乱七八糟里翻袜子，翻了俩下停下，尴尬地说，你肯定不穿这么便宜的袜子，我给你买新的。

　　凤桐出乎郑非一意料之外的和蔼，说话的语气几乎可以称得上温柔。

　　笑答袜子可以洗，赔就不必了，然后告辞走开。

　　郑非一看着他白衣胜雪，仪态翩翩地离开，再看看自己——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生平第一次深刻领悟了自惭形秽这个词。

　　没想到的是，几天后凤桐来市场找他，跟他说自己朋友在综合大市场里有个摊床想兑出去，问他要不要，虽然说市场不大，那个摊位也不算最好的，但好歹是正经地方，绝对不会说像郑非一现在这样，所有东西都摊在塑料布上，城管三五天来扫荡一次，城管一来，郑非一就只剩了抱头鼠窜。

　　郑非一堂堂七尺汉子，低着头，佝偻着腰，听了凤桐的话只不做声，那句我没有钱怎么也说不出口。

　　后来凤桐从自己钱夹里拿出3000块钱给他，说你先去把摊位兑下来，钱以后再还我。

　　郑非一和他娘是一起被他爹遗弃的，七岁时他娘就去世了，然后他就一直被社会这个大家庭养育着，典型的所谓有爹生没娘教的那种人，生命里的一点点阳光，都是从缝隙里漏出来的，基本上遇到凤桐以前的二十年，他的生活就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直到认识凤桐。

　　那之后连续几天，郑非一做梦都梦到凤桐，梦里的凤桐好像神仙一样高高在上，让郑非一不由自主地顶礼膜拜。

　　摊床兑了下来，郑非一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精心挑选，上了一批挺俏的货物，认认真真干下来，赚钱后的第一个月，郑非一买了两双很贵的白袜子，让三子陪自己给凤桐送去。

　　三子一路嘟囔，你什么都不送就最好了，凤桐不会介意的，哪有送礼物送袜子的？

　　郑非一很坚持，这你就不懂了。

　　凤桐真的收下了袜子，还狠狠鼓励了郑非一一番，郑非一嗫嚅着说，钱可能要年底还他，因为还要上货，凤桐笑笑说，不用还了，你好好干就行。

　　三子对于这样的事司空见惯，出门还说你看我早说不用还了吧。

　　一年下来，郑非一算算纯利也有小俩万，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有这么多的钱，郑非一拿着钱奔商场，胸脯挺得倍儿高，转了一圈，给凤桐买了件白色的羊绒衫。

　　初三郑非一提着装羊绒衫的纸袋来凤桐家拜年，凤家人满为患，郑非一从来没设想过一个刑警会有这么好的人缘。

　　有凤爸爸凤妈妈帮着招呼客人，瞅个空子，凤桐拉郑非一到自己卧室里，从抽屉里拿出个红包拍在他掌心，说是给他的压岁钱。

　　郑非一脸红，我都多大了，还给我压岁钱。

　　凤桐执意要给他，说这是他们家规矩，来拜年的都有红包收。

　　郑非一就把自己买的羊绒衫递了过去，凤桐当场打开看了，并且剪掉商标穿了起来。那一刻，郑非一的生命里有了自母亲离世后头一回有的特殊感觉——那种感觉叫幸福。

　　当天中午被留在凤桐家吃饭。

　　从来没过过这么热闹的年，大圆桌周围摆了二十几只凳子，菜是大家一起做的，南腔北调，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啥风格的都有，人更是集贩夫走卒达官显贵与一席，有市场练摊的，有牢里放出来的，有凤教授的学生，有医生，有老师，有商人，总之什么都有了，看着这帮子高高兴兴的人，郑非一总算明白凤桐那个“活菩萨”的绰号是怎么来的，感情这人就不说是广施雨露吧，也得算是泽被四方了。难得这各色人等坐在一起都有话说，郑非一夹杂其中，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凤桐有多么受欢迎。

　　他一面有点骄傲，一面有点自卑，骄傲是因为自己可以认识凤桐，可以和他走得那么近，自卑是因为得到过凤桐帮助的人太多了，自己对于凤桐，大概就如他鞋子上沾的一粒微尘，根本算不了什么。

　　很多年后再回忆当时的情形似乎有些好笑，可是郑非一自己知道他确实曾经那么卑微，那么无望地仰视过凤桐，在心里默默地期盼着来自他的哪怕一点点关注。

　　不过如果凤桐真如他想像的那么高傲，他就不是凤桐了。在郑非一渴望一丝丝甘泉的时候，凤桐给他的是一片温暖和煦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