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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拜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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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上担惊受怕的宁娈也渐渐犯起困倦,可是荒郊野外的,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蛇爬过草丛的声音,宁娈害怕却又不敢动弹分毫,生怕将身后那人吵醒便真的要杀掉自己。
开初她尚强撑着不敢睡去,可是后来意识渐渐不受控制越来越沉,最终还是合起眼睛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大亮,宁娈倚在槐树的树干上,扭头往身旁看去,哪里还有旁人在。
宁娈起身四处去看,依然没见到有其他人在,她当即快步走起来。
她所在这处就在秦家庄的后山,并不算远,以前她和吴霜也曾过来过。
她走着走着又跑了起来,山上的野菊花格外多,一直摇摆刮蹭着她的裙边,直到她终于看到前面有人影走动,是庄子里一个姓黄的大婶正在躬身采野菊,见她远远跑过来便笑着向她招手:“阿娈姑娘起这般早,可是一样来才采花的?”
宁娈跑的气喘,怎么看也不是为了采花的,可此时她也只得顺着黄大婶的话应承着道“是”。
直到从后山回到自己的院中后,她才长长松出一口气,仿佛再一次死里逃生般庆幸。
晌午的时候吴霜过来寻她,见到她第一句话便是:“你昨夜去了哪里,中秋宴散后我来寻过你,并未见你。几时回来的?”
她显是并不知道宁娈一夜未归之事。
宁娈便道:“昨夜月色好,在外面走了走方回来,许就是那时与你错过了。”
吴霜并未多想,只是坐在窗下条凳上,胳膊肘担在窗沿上支着下巴怅然道:“阿娈,你懂男女之事吗?”
宁娈险些被惊到,吴霜见她那样子,便笑起来,说道:“你虽出身在品月楼那样的地方,可却纯然得很。你还记着昨夜展四娘吗?”
宁娈点头,昨夜展四娘言辞行事那般大胆,又如何不记得?
吴霜又问道:“你可知昨晚我后来去哪里了?”
宁娈道:“昨晚你可是去追庄主了?”
吴霜的声音愈加怅然:“我昨晚也做了一件大胆的事,可···”,她没继续说下去,却又突然转了话题,“阿娈你说,男子究竟喜欢怎样的女子呢?”
宁娈浅笑着摇头。
她进厨房里,用小碟子装了一碟点心,又倒了两盏昨日熬制的果浆,端进屋中放置在榻上的小桌上,因轩窗是开着的,里外都方便拿取。
吴霜是个爱吃的,自认识宁娈后便再未亏了嘴。
她伸手取点心的时候,看见宁娈搭在瓷碟儿边的手,原本就干净柔软,被瓷碟的颜色衬得便越显细腻白皙,手指纤细,骨节微微曲起的弧度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雅致感。
吴霜索性把点心又放回到瓷碟中,转而去握住了宁娈的手,手指在她手腕内侧轻轻抠挠了两下,宁娈发痒,便要将手抽回,嘴上说道:“别,好痒。”
她不说还好,一说吴霜干脆从外面条凳上欠起身,隔着窗子,手指探向宁娈腰间胳肢起她的细痒肉。
宁娈腰肢软软地躲开,嘴中一径求饶道:“别,不要,这样太痒了。”
可吴霜哪里由得她,直胳肢得她歪倒在轩窗边又哭又笑。
吴霜这才终于停了手,意味深长地看着宁娈,片刻后道:“阿娈你知道吗?你这性子若一直这般软和,是要受旁人欺负的。方才我既着意那般逗弄你,你求饶无用。你若不喜,便该动手制止我,而不是求我停手。”
宁娈想着,自己的力气那么小,又不会功夫,纵使动手制止多半亦是无用的。
吴霜似知她心里想法,索性从轩窗外弯身直接进到里间榻上,握住宁娈的手腕用力打向自己,宁娈自然不敢出手,只一味想要将手腕从她掌心中扯回。
吴霜松开手,正色道:“以后若有人欺负你,你便要出手打他、伤他,尽你所能,而不是一味躲避求饶。”
宁娈受了惊吓般,怔怔望着吴霜,吴霜不忍心,轻叹口气抬手捏住她脸颊轻轻拉扯了一下,“算了,改变性情这事又急不得。”
她沉默了片刻,突然又一惊一乍道:“对了阿娈,要不你学武吧,我们秦家庄的人各个都是会武的,你既来了,不如也学点武艺,日后也能傍身。”
宁娈神情终于放松下来,浅笑道:“好呀,你教我我便学。”
吴霜哼道:“没出息,想拜师自然要拜高师,我这样的半吊子教不好你。不过···我知道你该去拜谁为师。”
说完拉着宁娈下榻,风风火火道:“你跟我走。”
宁娈原以为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吴霜竟当了真,将她拽出院门一路向庄后走去。
越走宁娈越心惊,几次想要拉停她,可都拗不过她,被她拉着径直到了庄主秦愚的住所外。
吴霜推开门喊道:“秦哥哥在家吗?我有事同你说。”
她拉着宁娈进门,穿过一条窄廊子,来到中庭处。院里静悄悄的,那个叫做冬生的小童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吴霜嘀咕道:“昨日才回,今儿难道又外出了?”
宁娈暗自松了一口气。
却陡然听到身后一侧通向内园的角门处咯吱一声门被推开的响动,秦愚的声音响起:“并未外出,又有何事与我说?”
秦愚只要在秦家庄里,吴霜十天中有八天都是要找各种事由来寻他的。
吴霜和宁娈闻声转过头去,见到秦愚自角门而出,头发只束起一半,余下半披垂至肩后,身上所穿仍是昨日那件天青色长袍,只是领子处的玛瑙石扣未系,前襟松散着,腰间亦未束带,袍摆宽宽松松的垂下,脚上一双素布面的靸鞋,周身带出了七八分的随意。
他看见吴霜旁边同来的宁娈,轻轻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后对吴霜道:“以后不可擅闯旁人住处,要记得叩门。”
吴霜道:“我自小便是这样的,纵是不敲门又有何不妥,你又不是没穿衣。”
秦愚道:“女子大了便该有些规矩,懂些礼仪。”
吴霜轻嗤,颇有不服道:“你不是最嫌规矩礼仪繁琐?又有何资格管束我。”
秦愚:“纵使繁琐当学亦得学。你自幼受托长在秦家庄,我与你总是有兄妹之谊的,便有资格管束你。”
吴霜撇开头,面色颇有不悦,低声嘟囔道:“谁稀罕兄妹之谊。”
这话说得声小,秦愚未必听清,便也未再说什么,径自回房间,片刻之后已然换了一套工整的衣衫出来,头发也已简单束起。他这才问起吴霜:“今日又是何事?”
吴霜不顾宁娈拉扯,脱口道:“阿娈要拜你为师,同你学武艺。”
秦愚微有惊讶,忽然又笑了,望着宁娈道:“当真吗?”
话都问到了这里,宁娈咬唇正自不知该如何回答,秦愚却又说道:“学武须得少时打功底,你从前未学过武,自更是无功底,怕是学不了什么。”
宁娈想着少时那般出身,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学武的功底,心中羞惭不已,便想说句“庄主莫要当真,不过是个玩笑。”
可秦愚却再说道:“虽学不了多精深的功夫,但是学个几招几式傍身,倒也不难。如此,你愿意吗?”
宁娈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的意思,只愣愣站在那里,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还是吴霜一旁拿手指杵了杵她的胳膊,怂恿道:“庄主同意你拜师了,在愣什么,快拜师呀。”
宁娈探询地望向秦愚,见他亦笑着没有否认,这才终于回过神来,再不犹豫,盈盈拜倒于他身下道:“庄主于我从前有救命之恩,往后又可得庄主教授之恩”,她仰头望着秦愚,眼中虔诚得便像望着一樽神像般,继而郑重叩首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自今日今时起,此生此世徒儿定尽心侍奉师父之侧,永不叛逆,永无二心。若有一日敢违今日之誓,愿受天谴,受戳心之刑,受堕崖之难,受······”。
她还要再说,却被秦愚俯身扶起,无可奈何地笑道:“可矣,不必再誓。”
自秦愚的住所出来后,宁娈尚处在一种懵然中无法回神,吴霜笑她,“怎么,是欢喜傻了吗?”
宁娈的眉眼间连欢喜都是矜持的,走出许远,她才想起什么,握住身旁吴霜的手,轻轻道:“谢谢你。”
吴霜突然站住,拉着她的手说道:“阿娈,其实我是有私心的。”
宁娈不解她的私心是何意。
吴霜神色有些黯然,坦白道:“阿娈,你生的这般俊俏,若我是男子定然会动心。”
她这话说得无头无尾,宁娈不很懂,紧接着她又说道:“我们江湖中人虽不拘小节,但也有绝不可悖逆之事,师徒名份便是此等。你拜他为师,便不能再对他动情,他亦不能对你情动。”
至此宁娈终于了然,心中却又觉得吴霜的想法太荒唐,这荒唐倒并非是因吴霜因这些想法而促成她拜秦愚为师这件事,而是吴霜竟会担心秦愚对自己动心。
吴霜问她:“你会生我气吗?”
宁娈摇头笑说:“怎会,你实在是多忧了,你忘记我的出身了吗?”
像牛嵩那样不知道的便也罢了,秦愚却是一清二楚的,纵然还是清白之身,可一个出身于青楼之地的妓子,又凭的什么能让秦愚这样的男子垂青。
吴霜轻戳宁娈额头道:“阿娈啊阿娈,我们江湖人最不耐烦世俗名声这些,在这秦家庄里,你的出身就只有你自己在意,旁人又怎会在意。你可知那展四娘,在未遇庄主之前可是闻名江湖的浪荡,睡了多少好相貌的侠客,现下还不是潇洒自在。”
宁娈震惊于这突然听进耳朵里的展四娘的八卦,但是转念又寻到了这话中的不严密之处,脱口道:“许是因此,庄、师父···才难以接纳她?”
她与秦愚乍然改了身份,说出来的那声“师父”便仿佛有些烫嘴似的。
吴霜一边觉得她好笑,一边正色对她道:“秦哥哥不接纳展四娘,绝不会是因其曾经浪荡。我们江湖人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展四娘说--“好时寻欢,赖时两散”,便是如此。”
吴霜说的话,宁娈并不能深刻理解,理不理解却也是无所谓的,总之从这一日起,她与秦愚已然是师徒名份,用吴霜的话说,是必然不可再对彼此情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