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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不,我们不做手术。”回到急诊室,孟廷听完结果后坚决地摇了摇头,“还是保守治疗吧。”
“不可以。”但陆别尘的语气也同样坚硬,眉宇凝重,“现在明确是急性阑尾炎,并且已经化脓,情况紧急需要立即手术。”
“先别说这么吓人,”孟廷的眼神里充满怀疑和警惕,“孩子现在不是都好些了。”
从CT室出来之后,顾慎如的疼痛确有减轻的迹象,甚至还开口要了点水喝,所以她才这么说。
“疼痛减轻不一定是好事,也有可能是穿孔。”陆别尘稍微提高音量,说话间探手摸了摸顾慎如汗湿的额头,眉心越拧越紧,“病人体温在升高,不能再等。”
体温升高,是病情加剧引发感染的征兆。
“这样吧,”孟廷抬手将他挡开,护了一下顾慎如的头,“能不能叫其他医生来看一下,我看你太年轻了。”她的语气听似退了一步,但言下之意是信不过他。
陆别尘被推开的手在空中虚握,手背血管突兀。
“好。”但他最终闭了闭眼,转身拿起电话。
几分钟后外科医生赶到现场,查看了顾慎如的状态和检查结果后说了与陆别尘同样的话。
却没想到,孟廷还是摇头。
“是这样的大夫,我们孩子是运动员,正在关键时期。”她说得镇定而坚决,“做手术太影响训练了,看能不能先用药,消消炎什么的。”
赶来的外科医生见家属话说不通,显得有一丝不耐烦:“做不做手术你们自己决定,但有一个,这样拖下去可能有生命危险。”
“生命危险”几个字让孟廷脸色一变,但同时也让她眼里的怀疑和警惕瞬间加重。“不,我们还是去市中心医院看一下,做手术也在那边做。”
外科医生闻言,别过了头没说话。
只有陆别尘的声音陡然打破沉默:“不行,转院来不及,她需要立即手术。”说着直接上前用手掌轻扣住顾慎如的肩膀。
然而他的话语和动作却引发了孟廷的强烈反感。
“你不要动她!”孟廷一把掀开陆别尘,“你们这儿的医生怎么这么武断?我们现在不愿意手术,你难道还要强迫我们吗?出了后果你负责?”这一次,她说完话后没再给对方留回话的机会,推着顾慎如就要走。
但轮椅没能被推动。
“我负责。”陆别尘掌住轮椅的一侧扶手,看着孟廷。
“小陆。”不及孟廷回应,后方的外科医生就走上来颇有深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今天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在少数,但他们做医生的通常都不这么说话,否则轻则无事,重则前途堪忧。
但是陆别尘分毫都没有放手。
“留下,任何后果我来负责。”他直视着孟廷重复了自己的话,沉厚的嗓音中像是闷着雷。
孟廷的眼神有些变化,但仍然不肯妥协。
就在这短暂的僵持中,一直弓着腰趴在自己膝盖上的顾慎如突然一头从轮椅上栽下去了。
“呀,病人休克了!”一旁的护士看见了,惊叫一声。
“先进抢救室!”陆别尘神色一紧,即刻做出反应将人抱起来。另一边的外科医生也迅速跟上来:“先用抗生素,核酸测了没有……”
像是看不见的雷暴突然炸开了,让在场每个人的心脏都在快速地跳动,有的只是紧张和担忧,有的却充满了恐惧与痛苦。
抢救室里待命的医护在外科医生的指挥下忙碌起来。室外,孟廷终于抖着手签了同意书,之后很快,顾慎如就躺在平车上被推去了手术室。
一切安静下来后,陆别尘默默地退回急诊室,锁眉望着顾慎如被推走的方向。他的目光幽深、黏连,而又动荡。如果有旁人细看,或许能发现此刻的他面色泛白,额角凸起的青色血管在有规律地搏动。
孟廷离开前,将他深深地看了几眼。
他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沉默紧绷得如同雕塑,一直到有新的病人进来。
来的是个老太太,抱着一个哭闹不止的小男孩。他垂目片刻敛住了情绪,抬臂将孩子从老人手中接过来,抱在怀里轻声地哄。
……
顾慎如醒来时,手术已结束了。
第一眼看见的是母亲有些焦虑的脸,目光流转却没有扫到别的人,没来由地就感觉一丝失望从心底攀上来。
但很快一张面孔就闯进了视线,那感觉立刻消失了。
“醒了。”陆别尘来到她的床前,微微俯下身。他的目光语调在顾慎如看来皆很平静。
无情。她脑子里划过两个字。
“还疼么?”他问。
其实还好,只是肩背酸酸的,腹部插引流管的地方有轻微的钝痛,并且作为一名运动员,顾慎如对疼痛的忍耐力其实比普通人要强不少。
“……疼呀。”然而她点了一下头,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看见陆别尘将手抬起,虚空地掠过了她的手,最终却只是把镇痛泵的按钮递给她,平淡地说:“太疼的话就按一下。”
于是那一丝失望又重新攀上来。
陆别尘没再看她了,直起身向孟廷交代了一些术后注意事项后就转过身去查看同房的其他病患。顾慎如用余光瞟着他的背影,心底有异感在涌。
病房内冷白的灯光落在穿白大褂的男人身上,将他的皮肤漂得非常白。她也分不清他是长高了还是变瘦了,只觉得他的身形比从前更加轮廓清晰,刀削的肩线、后颈嶙峋的棘突、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
原来一个人,在几年的时间里可以变这么多。
原来人在变了这么多之后,还可以这样好看。
护士推着小车进来发药,遮挡了顾慎如的视线。她眼前一空,莫名不爽地闭上眼,听见陆别尘与护士交流了几句,然后便走了。
脚步声到门口时候,忽然又听护士小声叫住他:“诶小陆医生!给你带了烧麦啊,放桌上了回头趁热吃点,没糯米的,好消化。”
由于离得很近,这句话不该听见的话被顾慎如听得很清楚。
烧麦?
没有征兆地,她心里狠狠拧了一下,意识在一瞬间里被扯回好久之前。
那时候,她还住在雪城,是一个在冬季里大雪漫天,夏季晴空万里的北方小城。
雪城没有什么陆医生,只有一个剃着寸头,肩膀宽宽的少年,家在一条充满烟火气的旧巷子中,是那种老老的红砖小排楼,前面临街的部分用来经营小超市和早餐铺,后面住人。
他家的早餐铺常年售卖一种南方烧麦,里面包的是糯米、虾仁、香菇、咸蛋黄之类,与雪城流行的大葱牛羊肉馅北方烧麦完全不同。
就是这些烧麦,让顾慎如在十几岁的时候第一次相信了缘分。
最初尝到它们还是在很小的时候,那时孟廷除过本职工作之外还要做一份夜班兼职,凌晨下班时习惯顺路买早餐回家。就在她厌倦了所有包子蒸饺油条的时候,孟廷发现了老巷中的早餐铺。
“新开一家店,你尝尝喜不喜欢。”
结果她一尝即真爱,从小学吃到初中都不舍得再换口味,爱吃到偶尔招待梁芝来家蹭早饭都得抠搜地把烧麦先藏起来。
不过,她也不总是这么小气。
应该是初二那年吧,她终于认识了一个让她心甘情愿分享神仙烧麦的人。
刚认识的第三天中午,她就跑去高中部在放学路上把人给堵住,献宝似地递上自己从牙缝里省下来的小烧麦。
“给我的?”一开始,对方显得无动于衷。
“对啊,”她下巴一扬,“不许瞧不起,快吃!”
在她的胁迫下,他干净利落地吃完了,却并没露出她所期待的惊艳表情,只是平淡地说了句“很一般”。
“不可能!”她当时失望极了,“我觉得这已经是全雪城最好吃的东西了,你竟敢说一般!”
“因为是我做的。”对方轻微一耸肩,淡淡看了看她,“还可以更好吃。”
顾慎如起初是一点都不信的,当天中午就直接跟去了人家里,打算拆穿他大言不惭的谎话。
然后,她就亲眼见到他卷起袖子帮忙收拾打烊的早餐铺,之后又在铺子后头的小超市里忙里忙外地搬货。
这才化身尖叫鸡一阵感叹——如果这都不叫缘。
从那天往后,孟廷每天早上给她带回来的烧麦就变得不同了。
“这个虾皮有点扎嘴。”
所以烧麦里的虾皮全都变成了新鲜虾仁。
“好想吃甜的啊,但只能一点点。”
于是一份烧麦中潜伏了一个红糖馅儿。
“突然想到,烧麦里头能包水果不?”
“不能。”
然而隔天她竟然吃到了桔子馅。
桔子馅的烧麦啊,美味得就像个意外,让她直到今日今时都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所有的酸和甜都好像横穿了时空,重新席卷过她的口腔。
“妈妈,”顾慎如躺在病床上轻轻拉了一下孟廷的袖子。但话出口时,她看的却是另外的方向。
“我也要吃烧麦,要有糯米的那种。”
说真的,不包糯米的烧麦算什么烧麦。
病房门口,正欲转身离去陆别尘忽然停住脚步。
一旁的孟廷也是一愣,显然是同样回忆起了些什么。
她当然也还记得雪城那间卖烧麦的早餐铺,有将近十年吧,因为女儿太喜欢他家的烧麦,她几乎每周都要去光顾好几次。
铺子凌晨四五点就开始忙,招待她的通常都是一个男孩,黑衬衫外面套了件白色围腰,不怎么说话,但很有礼貌。最早,他是个腼腆的小孩子,只能给大人打下手,后来慢慢大了才开始独立掌摊。
长大后的少年个子很高,身形宽阔利落,还是很少说话。孟廷与他从来都没有过太多的交流,当然也不会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她亲自买回家的烧麦里开始藏着数不清的小故事。
直到今天,她也还是不知道。
“吃什么烧麦呀你。”只是听见顾慎如突然当着陌生人的面开口要吃的,她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孩子小时候爱吃烧麦,现在不吃了。”说着,她尴尬地朝回身看过来的陆别尘摆了摆手。
“嗯。”陆别尘神色如常,匆匆扫一眼病床上的顾慎如。
顾慎如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又掩饰般地干脆闭上眼睛。
只是注意力又悄悄跑到耳朵上,想听他会说什么。
“二十四小时之内严格禁水禁食,家属注意一下。”听见的是仍然平淡的声音,然后就是脚步声在走远。
鼻腔忽然酸了一下。
没有烧麦,那答应她的糖呢。
果然是个骗子。
她皱皱鼻子使劲把那股酸劲咽回去了,一小滴隐秘的眼泪掉下来,但很快又蒸发掉。
无人知晓,很好。
……
由于术后两个小时之内不能睡,顾慎如只能顶着困和累,听守在床旁的母亲不停地讲话。
其实平时,她与孟廷之间并没有太多话,日常话题除了比赛就是训练。
孟廷年轻时也曾是花滑运动员,还是她的启蒙教练。当她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母亲抱着她在冰上转圈了。
“妈妈,对不起啊。”顾慎如昏昏沉沉地说,总觉得母亲多少有点怪她在外边乱吃东西搞成这样,虽然也没真的这么说。
“你不要总跟我对不起。”孟廷没什么表情,语气严肃如常,“机会和荣誉都是你自己的,你不是为了我。”言下之意,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顾慎如动了动嘴,除了“对不起”也不知道说什么。
“好了,先不要想那么多。”孟廷倾身摸摸她的脸,眼里终于流出一丝疼惜,“我跟你吴教练说过了,他说一般这种手术两周左右就能恢复训练,影响不大。”
顾慎如无力地点点头。
之后,孟廷的重点很快又回到花滑上:“不过你的3A现在成功率还太低,还有……”
顾慎如强撑着眼皮零碎地听着,一直熬到天都蒙蒙亮才终于被允许睡着。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过了不久,又朦胧听见母亲的声音:“我去上班,你好好听医生的话,待会儿梁芝过来陪你。”
母亲有两份工作,多年来一直如此,几乎所有收入都投入了她的花滑事业,尤其是在跟父亲离婚,又为了她的职业发展把家搬来了首都北城之后。
孟廷简单交代几句便收拾东西匆忙地走了,但是顾慎如迷迷糊糊地根本没听见她走,还半睡半醒地往床边伸着手:“妈妈,帮我拿个水。”
无人回应。
“妈妈,口渴想喝水。”从昨晚手术之前到现在她就滴水未沾,感觉都快渴死了。一边痛苦地哼哼,她一边用手抓空气。
有人将她的手放回了被子里。但是这个人的手掌干燥温热,不像妈妈的手。
然后她听见倒水的声音,下意识想坐起来。
“别乱动。”一个声音阻止了她。
稍微给不了解花滑的宝宝们说一下:文中女主妈妈提到的3A全称是Axel三周跳,是花滑的六种三周跳里难度最大的一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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