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京戈

24、第 24 章

　　文/京戈

　　M国，正值晚上十点多的机场只有零星几个拖着小号行李箱，着装商务的旅客准备乘机出差。
　　林嘉述手机刚开机消息通知的声音就一直响个不停，但他只点开了其中的一条短信消息。

　　短信是在两个多小时前发过来了。

　　孟黎初：【林总，您到了吗？】

　　您？
　　措辞倒是挺恭敬的！

　　林嘉述扯了扯嘴角，鼻腔里发出一阵极为短暂的嗤笑，消息看完丝毫没打算回复的，直接就退了出去关了手机塞进裤兜，长腿一迈的坐进了车里。

　　周晨刚上车就听见后排传来男人低低的嗓音。

　　“和SEENER公司约的什么时候谈合作？”

　　周晨刚想说他还没约时间，只是他突然想起自从飞机起飞前林嘉述挂断了那通电话之后心情就一直处于低气压的状态时，求生欲强烈的迫使他把到嘴边的话又给憋了回去。

　　“我马上联系SEENER的总裁助理沟通时间。”
　　说着，周晨立马掏出手机准备给SEENER的总裁助理发消息。

　　因为微博他之前在国内的时候登陆过，所以目前为止微博后台定位的地址还是国内的B市，周晨刚打开手机就看到了微博推送给他的国内最新热点新闻。

　　他点进去看了眼，连忙出声道：“林总，森源出事了！”

　　本就心情烦躁的林嘉述听到“森源”两个字时，不禁皱了皱眉，语气染上几分不耐烦：“不想听，闭嘴！”

　　周晨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后排的人，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闭嘴了，他把手机里的新闻截图了下来，想着等改天林嘉述心情好了，再跟他说好了。

　　车刚驶离机场没多远，林嘉述放在一旁的手机“叮”的响了声。

　　过了半晌，林嘉述才伸手摸起手机打开看了眼。

　　是一条微信消息。

　　鱼子酱：【听说你回M国了，所以我就勉为其难的当回苦力，给你搬运一下国内关于森源的丑闻！】

　　紧接着，手机屏幕上连弹了两张图片过来。

　　林嘉述点开看了眼，一张是关于御景院发生的男私生饭尾随深夜蹲在门口骚扰当红女星的娱乐新闻，另外一张是天珺新城发生的入室盗窃的社会新闻。

　　林嘉述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安静的车厢里蓦然响起一道裹着寒气的声音，“森源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跟我汇报？”

　　坐在副驾上的周晨听见声猛地一个激灵，只觉得后颈一凉，他扭头看向后排的男人，立马解释道：“林总，我也是刚上车才看见，原本我打算跟你汇报的，但是你让我闭嘴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原本低头看手机的林嘉述條然抬头目光冷得像冰刀似的，直直的朝他飞来。

　　周晨咽了咽口水，求生欲强烈的说：“林总，我现在马上跟你汇报，据......”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林嘉述出声打断道：“不用汇报了，直接处理。”

　　“处理？”
　　周晨一时没听懂他这话的意思，“林总，森源出事了，按理说该森源他们自己想办法处理，咱帮着处理这破事儿干嘛？”

　　“谁让你处理森源的烂摊子了？”林嘉述冷睨了他一眼，“还是说你打算等小偷把我家偷光了，再处理？”

　　“偷光？”周晨说：“不会的，林总，家具要明天才送过去，房子里现在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会被偷光呢！”

　　林嘉述呵了声，嗓音凉凉的说：“周晨，你是把脑子掉在国内，忘带回来了？”

　　“......”
　　您下次有话直说，别总当个拐弯抹角的大师，他又不会读心术！

　　难怪，追不到人家孟总！

　　这话周晨也只敢在心里嘀咕两句，借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话说出口。

　　周晨立马掏出手机，“我现在马上处理。”

　　-

　　国内，B市。

　　孟黎初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眼，锁屏界面干干净净的还是没有任何新消息进来，早上的时候她给森源的吴助理打过两通电话但都是无人接听。

　　她发过去的短信邮件也都像是石沉大海了一般了无音讯。

　　从昨晚的发文爆料到现在都丝毫不见森源做出任何回应，无人管制的舆论像是发酵过度的面团，事态愈渐扩大。

　　森源的官微下面也早就变成了网友发言谩骂的留言板。

　　股价持续下跌，森源的市值已经在这次舆论的泥沼里蒸发了上亿的数额。

　　可偏偏在这种森源正需要钱的时候，林正国居然还是摆出一副拒绝收购，甚至是没有丝毫商量余地的态度，说实话她还挺想不通的。

　　到下午一点多，孟黎初才忙完手里的工作。

　　她刚收拾好东西准备下楼去吃饭，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来电的是一串没有署名的号码。

　　她原本以为会是月牙那边派遣回国的并购小组，可当电话接通后那头传来的声音颇让她有些意外，“林董？”

　　电话那头的中年男人嗓音浑厚，直奔主题道：“不知道孟总现在有没有时间跟我见一面？”

　　“有空，那我现在去森源和您碰面？”

　　林正国站在森源大厦视野最好的高层，他视线微垂的落在楼下，从他这个高度看下去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都像是变成了孩童手里的玩具，小到用手轻轻一抓就能轻而易举的拿起来，毫不费力。

　　而聚集在大厦门前人潮攒动的人群在他眼里此时只不过像是数不清的黑点，不足为惧但却着实碍眼，林正国抬眼视线放向远处，“不用，来云轩茶所吧！”

　　“好的。”
　　挂了电话，孟黎初拎起包包就出去了。

　　云轩茶所位于三环外，茶所占地场地很广阔，穿过隔绝茶所与外界的白墙后，入目是日式园林风的庭院，松树绿植错落有致，地上是用的白石子铺满。

　　室内是中式禅意风的装修设计，环境清幽雅致，给人一种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此的错觉。

　　茶所内的服务生领着她到二楼尽头的一间茶室，茶室的门一推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从里面扑面而来，茶室内的风格属于古典的中式风。

　　茶案前就坐品茶的林正国听见动静抬头朝孟黎初看了过去，他放下手里的茶盏，挂着笑意的脸给人一种长者的亲切感，语气熟稔：“你来得正好，这壶茶刚泡好。”

　　孟黎初反手把门给带上了，茶室内幽静的环境让她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抱歉，让林董久等了。”

　　林正国端着茶壶往茶盏里斟茶，“孟总不必拘谨，这茶所我来过几次，远也是真的远，不过这里的环境不错，茶的质量也很好，所以想着今天找你过来喝喝茶，顺便闲聊几句。”

　　“现在的天气最适合喝罗汉沉香，去火降噪，”林正国把茶盏放在她面前，“来，孟总尝尝。”

　　孟黎初微微颔首应道：“好的。”

　　“这罗汉沉香，始于四川的蒙顶山，早在唐代元和年间就被列入了贡品，它兼并了红茶和白茶的优点，有着独特的果香樟韵，果香清甜，樟香悠长浓郁。”

　　林正国像是清心寡欲独爱品茶的老者，浑浊的眸底不见丝毫资本家的锋利，“孟总觉得这茶，怎么样？”

　　孟黎初动作轻慢的放下茶盏，“说出来不怕林董笑话，我这人对茶知之甚少，恐怕给不了林董多专业的品鉴回答。”

　　林正国爽朗的笑了笑，“孟总倒是个实诚人。”

　　孟黎初也不打算绕弯子了，“林董今天找我来是已经考虑好了关于收购森源的事情吗？”

　　“我今天找孟总来不是聊公事的，”林正国放缓的语调匿着几分寒暄的意味，“是有点私事想找孟总聊聊。”

　　孟黎初神色染上几分困惑的看向茶案对面坐着中年男人，因为她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私事值得约出来见面慢聊的。

　　林正国端着茶壶重新给她斟茶，不多不少刚好八分满，“我想跟孟总聊聊关于嘉述的事情，我和嘉述的关系外人可能不知道，但是我想孟总应该很了解。”

　　孟黎初没着急搭话，她手扶着茶盏的杯沿，隔着薄薄的紫砂杯壁稍稍有些烫手的水温沁进她被空调吹得有些微凉的指尖。

　　她大概已经知道林正国今天找她来的目的了。

　　见她没说话，林正国开门见山的说：“所以我今天找孟总来是想让孟总替我劝劝嘉述，放弃收购森源。”

　　“森源是我的公司，我是嘉述的父亲，尽管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再不和睦，但说到底他身上流着我的血，这血缘关系是斩不断也磨灭不了的！”

　　“等以后我退休了，毫无疑问的嘉述肯定是森源的唯一继承人，所以现在又何必把局面闹得这么难看，这天底下哪有儿子收购父亲公司的荒唐事，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了！”

　　杯壁的热度源源不断的透过指尖钻进身体里，孟黎初看向对面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现在的林正国似乎要比前段时间见面时要老了些许。

　　头发虽说还是整理的一丝不苟，但鬓边看上去明显就有几缕花白夹杂在乌色的发间，岁月在他脸上雕刻的痕迹像是更进一步的昭示着旁人，他已不再年轻了。

　　“承蒙林董抬举了。”

　　孟黎初不疾不徐的嗓音混着屋内的檀香，拒绝人的话都像是变得温和了几分，“我只是按照林总的委托来找您商谈收购事宜，就您刚才提到的事情，那就是您和林总之间的家务事了，我作为一个外人，恐怕也不好多言，更不好多管闲事。”

　　对于孟黎初的拒绝，林正国似乎早有预料，他不紧不慢的品了口茶，像是为了润润嗓子为接下来长篇大论的叙旧做准备。

　　“叫孟总太生疏了，不然，我叫你小孟吧？”

　　孟黎初微微莞尔，语调淡缓中带着一丝疏离：“林董，请自便。”

　　“我今天能叫你过来，就是没把你当外人看的。”
　　对于她言辞间的疏离客套，林正国仿佛恍若未闻自顾的开始攀起了关系。

　　听他这话说的，孟黎初本想端起茶杯的动作顿了一下，继而又放弃了喝茶的准备，这茶斟的不清不楚的喝了可就真说不清关系的远近了。

　　孟黎初不太想听对面这位商界老人表里不一又言辞圆滑的忽悠了，她直言道：“如果林董还是抱有刚才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那我只能很抱歉的告诉林董，这件事情我不会做，也没有这个能力可以做到！”

　　末了，她又补充道：“如果森源现在确实资金紧张，只要林董同意被收购，我想我的甲方肯定能给林董一个满意的收购价格。”

　　对于她的话林正国丝毫不介意，只是笑了两声，“孟总又何必妄自菲薄，既然我今天能跟孟总提出这种请求，那自然是肯定孟总是有这个能力，可以做到，甚至是把事情做得很好。”

　　孟黎初眉头微皱了一下，不太想要被眼前这人当个傻子似的忽悠，她直截了当的说：“林总是个有自己判断力头脑清醒的成年人，所以不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左右他的决策，若是林董真的有意想要和林总和解，那我觉得林董自己去找他谈，会比我介入其中劝说来得更有效。”

　　“嘉述确实是个有自己判断力的成年人，而且从公司决策人的角度出发，我也不可否认他是一个非常有头脑的领导者。”

　　林正国话音故意的停顿，像是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风暴，然而开启这场风暴的可能是一句话，亦或是每个字。

　　“但是我相信只要你开口，嘉述就会听你的话！”

　　他笃定的语气像是投掷进孟黎初眸底的石子，小石子搅乱了一江静水此起彼伏的泛起淡淡涟漪。

　　不等她开口，林正国继续说：“因为嘉述很喜欢你，也很在意你。嘉述高中那会儿要不是因为你，恐怕也不会有现在的林总，提到这个，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

　　桌下孟黎初搁在腿面上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了，她抬起头看向林正国，嗓音平缓不带半点波折，“林董，现在的我已经26岁了，而现在的林嘉述已经27岁了，我们都不再是当年那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了。”

　　她稍有停顿的话音，让接下来的话显得更有力度，“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道理，我想林董应该比我更懂才对！”

　　不等林正国在开口，她拎起包包起身告辞道：“今天多谢林董的款待，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林董要是考虑好同意收购的事情，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届时我会带着合同亲自登门拜访。”

　　说完，她朝林正国微微颔首转身脚步有些快的朝外走去，此时的她像是完全忘了茶室的安静，鞋跟落在地面上敲击的声响有些大，落在人心上像是鼓点，又像是一剂催化的猛药。

　　“孟总。”

　　林正国见她脚步停下，继续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孟总可千万别妄自菲薄了，嘉述是我的儿子，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只要是他认定的人或者事，他不会就此轻易罢手的！”

　　末了，他又轻叹了口气，语气染上几分遗憾：“小孟啊！当初你和嘉述没在一起这事儿，其实我还挺遗憾的。”

　　身后林正国平缓中裹着的一丝不知真假的遗憾话音落进孟黎初的耳朵里，她只觉得讽刺的如针扎耳，这话从谁的嘴里说出来都可以，唯独不能从他林正国的嘴里说出来。

　　孟黎初转过身看向茶案前坐着的人，清冷的眼神里透着一丝尖刺的锋芒，嗓音夹带着寒意：“林董明面上是想让我劝林嘉述放弃收购森源，然后跟你做一对和和气气的父子，其实暗地里早就已经认定是林嘉述在背后找人利用舆论攻击森源了吧！”

　　“不然就凭森源现在处于舆论中心的处境，光舆论的事情就够你忙一阵子了，你怎么可能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找我聊让林嘉述放弃收购森源的小事！”

　　“毕竟收购这种事情需要双方达成共识，你死咬着不松口，我们也拿你没办法！”

　　林正国只是静静的听着她的一番话，脸上的神色不见有丝毫的波澜，完全像是一副问心无愧任由她随便猜忌和诋毁。

　　然而林正国越是这样，孟黎初就越是打心眼里觉得他虚伪到令人作恶。

　　她也不打算再打什么遮遮掩掩的客套了，直言道：“想必在此之前，林董应该已经找余可青聊过了，不过看样子应该是聊得不算愉快，森源的股价跌停，大量股票被抛售，估计森源的其他董事今早就已经找你吵翻了天吧！”

　　“所以现如今，林董走投无路，对舆论也完全束手无策，所以只能让我去找林嘉述劝和，其目的不就是为了让林嘉述停止对森源的攻击吗？”

　　孟黎初似乎也不指望林正国能回答她的话了，“不过，恐怕要让林董失望了！可能是因为林嘉述妈妈的基因好，您的这些坏心眼林嘉述他全都没有遗传到，所以这种事情，他不会做，也不屑得做！”

　　她扯了扯嘴角，讽刺道：“您有这精力在这儿怀来怀疑去，倒不如多想想怎么收拾一下森源现在的烂摊子吧！”

　　林正国端起茶盏浅酌了一口，继而抬眼眸光锐利的漾着几分毒辣看向对面像是毫不知畏惧的初生牛犊。

　　他微微勾起的唇角像是企图弱化他接下来话里的那一丝威胁的口吻，“孟总就不怕得罪了我，我让你在投行的圈子里混不下去？”

　　闻言，孟黎初轻哂了声，没有讽刺也没有出言狂妄，倒像是被他这句话给突然点醒一般的后知后觉，“是，凭借林董现在的身份地位，想要把我从投行里赶出去，那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林正国没搭话，但似乎对她慢半拍的觉悟还算满意。

　　“但是我这人天生胆大，什么牛鬼蛇神，”孟黎初背脊直挺迎上他的目光，字句铿锵：“我从不畏惧！”

　　“有必要提醒一下林董，不要成天总说些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因为鬼话说多了——”
　　孟黎初勾了勾唇，笑得明艳，“搞不好会被鬼找上！”

　　话说完，孟黎初转身就准备朝外走，只是刚抬脚她又想起有句话忘了说，她微侧过身，“林董刚才有句话说得我很赞同，只要是嘉述认定的事情，他绝不会轻易罢手，所以林董，”

　　她放缓的语调隐带着几分宣战的口吻，“收购森源，林嘉述他势在必得！”

　　这次她的话是真的说完了，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的朝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