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影舞》末*

12、第十一章

　　晨露初生，秋意已深。

　　云顶山后山半腰处有一座宏伟的碉堡。

　　青黑色的巨石垒成的高墙，渐渐呈现橙黄色的爬山虎衬着墙岩上岁月的痕迹显得格外庄重肃穆，黑沉铁铸的大门上挂着雕刻着“慕天堡”三字的沉金匾额，飞扬的字体充满着霸气。

　　天还未亮，门已大开，三十多名身着青黑布衣腰悬阔刀的年轻人站到了门口，他们脸上漾着喜气，领边腰带也匝了一圈红锦，身上的气势却是普通江湖人所没有的沉稳庄重。

　　初阳渐升，映照着铁门内布置了喜绸红灯的建筑，离门最近的豪华大厅里隐约可见“福寿如意”四个大字悬在正中，厅堂和外院里都摆满了宴席，人影穿梭忙碌。

　　不过多时，门前驶来了第一辆马车，马车珠玉为帘，一双高头大马驾车，却无人掌辔。驶近了慕天堡大门，只听车内传来一声清朗的叫声：“停。”双马便立时停了下来，喷着鼻息等待。

　　门口最前方的两个年轻人显是领头人，见了此景，彼此对视一眼，双双向那马车行去。

　　他们恭敬一礼：“敢问尊驾何人？”

　　“尊驾谈不上。”车内人一掀车帘走了出来，一张脸白净秀气，似是文弱书生，却腰上配着黄金长剑，白锦织衫，红玉羽冠，平添了几分贵气。他浅浅一笑，温柔似春风，若是对着少女怕是要将人心魂勾了去：“在下叶知秋，代家父叶盛崖前来为慕堡主贺寿。”

　　“原来是鸿承山庄的少庄主，久仰久仰。”左侧一名弟子抱拳笑道，“叶公子的侠名可谓名扬四海，我们也是相当仰慕的。”

　　“哪里，哪里，区区虚名而已，又怎及得上慕天堡青黑双翼的名声显赫呢？”叶公子走下马车回了一礼，望向大门口，“慕天堡不愧是天下第一堡，堡内弟子都气质不凡啊。”

　　“叶公子过誉了。我们青黑二人不过是为堡主在江湖上做过些琐碎事罢了，怎又及得上公子为贵庄创下大好名声之万一？”右侧弟子黑翼回以一笑。

　　叶知秋谦逊一笑，递上一个半尺高的金雕玉盒和一份礼单：“这是给贵堡主的贺礼，雪玉如意佛尊像，祝慕堡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其余礼物则摆放于马车上，烦请二位上车去取。”

　　“代家师谢过叶公子。”左侧弟子青翼恭敬接过礼盒、礼单，左手一摆，“公子请往这边。寿宴要巳时才正式开始，恭请公子先在客房稍息。”

　　叶知秋温文一笑：“好，谢过青兄。”

　　将叶知秋送入客房后不久马车一辆接着一辆行驶而来，都是江湖上的名门侠士——重剑庄的庄主葛易数、绝尘阁的姚飞雪二阁主、破刀寨的三位当家寨主、血月轩的轩主映花娘子等等。

　　过了正辰时分，堡内来客已过了百数，皆是携重礼而来，而后来客更是络绎不绝，车马将门前广地堵满，接应客人的弟子险些忙不过来。

　　正在此时，一名白色麻布长衫的青年徒步上山，越过车马，走近慕天堡大门。那人披散长发，身负重剑，衣衫显得有些破旧，短了几分的袖子下竟只有左臂。他看来不足而立之年，但紧蹙的剑眉下是一双略显苍凉的眼。

　　青黑双翼抬手微阻：“请问阁下哪位？”

　　麻衣男子抬手一礼，递上一纸白绢，声音有些低哑：“在下岳寒，来此参加慕堡主寿宴，仓促间未曾备下厚礼，且写了首贺词送上，往贵上见谅。”

　　黑翼微有些讶异地挑眉：“原是霜寒剑岳少侠，得蒙少侠赏脸参加家师寿宴已是荣幸，礼轻情意重，岳少侠请。”

　　岳寒淡淡回礼，跟着接引的弟子跨入门内。

　　尚未进门的客人们听见了他们方才的交谈也是有些讶然，交谈纷纷：“连独行侠岳寒也来了，慕堡主的这次寿宴看来不一般啊。”

　　“可不是，慕堡主前月里的那一场比试可不简单，岳少侠慕名而来也未曾不可啊。”

　　“不错，慕天堡这天下第一堡的名头确不是假的。”

　　青翼见大家议论纷纷，清咳了声：“各位贵客，堡主有请。”

　　众人纷纷递上请帖礼单，道上贺词，也都入得堡门等候开宴。

　　直到辰时三刻，来访宾客才渐渐稀少起来。

　　几辆朴素的马车缓缓行至，掀开车帘，走下的是一名年过六十的老道，他须发皆白，但面目清隽，带着和蔼的笑意。他微抬拂尘，向前走来，身后跟着两名青衣弟子。

　　青黑双翼一见，连忙赶上前去：“晚辈给如尘道长见礼了。想不到您竟亲自来了，真是使敝堡蓬荜生辉啊。”

　　“呵呵，两个小子说话可真是客气。”如尘道长笑着摇头，“你慕天堡好大的名声，老道仰慕还来不及呢。”

　　“道长开玩笑了。”青翼恭敬地道：“清虚观千百年的名望加之道长您的道骨仙风，这些哪是慕天堡的俗名可比？道长，您这边请，家师正于淳见雅厅恭候着道长大驾。”

　　在如尘道长正想随之入堡时，山道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如尘老道，好久不见，等等和尚。”

　　如尘道长转头笑叹：“缘来老和尚，我到哪儿都会遇见你这冤家。”

　　只见一个朴素袈裟的老和尚转过山道，一脸笑意，两眼微眯，一手念着佛珠，不紧不慢地踱步过来：“老道这话可说的不厚道了，老和尚不过多赢了你两局棋，就成了冤家？”

　　如尘老道佯装生气：“老和尚，我可只多输了一局，怎么变了两局？”

　　“嘿，两个月前是一局，可过了两个月总要加点利息。”缘来老和尚摇头晃脑，眯起的眼几乎看不见缝。

　　“你这个无赖和尚，清来寺百多年的清誉想必也要被你毁尽了。”如尘老道无奈苦笑。

　　缘来和尚转头看向青黑双翼：“嘿嘿，两位小友，和尚来了，你们堡主可有在等我下棋？”

　　黑翼恭敬一礼：“缘来住持，家师恭候您多时了，早就在雅厅摆下棋局，对能和大师弈棋手谈万分期待。”

　　“哈哈，我也很是期待。”缘来和尚和气一笑，“如尘老道，我们这就一起进去吧。”

　　两人在黑翼的引导下进了堡。

　　不久后，一辆不起眼的素幕马车停在门前，掌车人的斗笠压的很低。

　　一只柔白纤长的手混若无骨般轻轻拂开车帘，轻细妩媚的声音缓缓传出：“七郎，我们到了。”

　　回应她的声音微微咳喘了几声，还没有回答，就听一个清脆动人的声音应道：“小姐，我扶着他就好，你先下去吧。”

　　青翼迎了上去，只见先下车的是一名红衣女子，一双美目瞟来，幽深的黑瞳似要把人吸住。那张脸初看下只是清秀，细细一瞧却多了种苍白病弱的美，眼角眉梢淡淡的风情很是惑人。

　　他一怔，还未问话，车上又下来两人，一个白衣素淡身姿姣好的女婢低眉垂眼，小心地扶着一个黑衣的男子。那男子身上黑衣黑锦缎花，袖边下摆以金线纹绣了金蛟，一条白玉腰带束住腰身，显出修长完美的身材。

　　青翼抬眼看去，却见那男子一张俊秀的脸上正带着笑意看着他：“青翼，好久不见。”

　　“表少爷？”青翼一愣，诧异道。

　　“说了很多次了，不要叫我表少爷，叫我莫七。”莫七微微一笑，放开那白衣女子的搀扶，缓缓走下马车，着地时微微晃了晃。

　　青翼赶忙伸手一扶：“莫七少爷，你怎么？”

　　莫七脸上依然是那种风流慵懒的微笑，他凑近青翼，在他耳边低语：“公子我看上了一位带刺的绝色美人儿，所以……呐，小子，你可要帮帮我。”

　　青翼一挑眉，了悟地看了他一眼，暧昧低语：“是那红衣女子？看起来确实是个个美人胚子，不过有些病怏怏的，少爷你是在哪里遇到这种绝色的？若不是你说了，我也想亲近一番呢。”

　　莫七也露出一个微笑，拍了拍他的肩：“忘了提醒你，她的听力特别好。”

　　青翼闻言微窘，瞟了那红衣女子一眼，清咳了声：“莫七少爷你还是先进堡吧。堡主在淳见雅厅接见二位贵客，现下没有空，你不如在宴会后再去见堡主吧。”

　　莫七笑道：“不急，二舅今天想必会很忙，我会留下多住几日的，明日再去拜见也不算迟。”

　　青翼一笑：“想来大小姐也很想你，不如去看看她吧。”话一说完，就有些迟疑，抬眼又瞟了那红衣女子一眼，见她正对白衣女子吩咐着什么，没有注意这边，便用眼神示意了莫七一下。

　　莫七摇头轻笑，只是回头轻道：“郁儿，我们进去吧。”

　　郁舞转身一笑，走近来，扶住莫七慢慢往堡门走去，与青翼擦身而过时对他微微一笑，点头一礼：“贺寿的礼物和礼单都放在车上了，就有劳兄台了。”

　　那白衣女婢替二人在礼客筏上署了名，与带着斗笠的赶车人一道从小门进了堡，只余一匹黑马拉着车在原地踱步。

　　青翼派遣小厮将马车带去后院时，不经意想到：“奇怪，跟随着表少爷的安伯为何没有一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