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粥》山有扶月

5、第五章

　　薛幼菱那容积率本就小得可怜的大脑，在黑暗中的床上彻底宕机了。

　　她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丝绒被里缩成一团，薛幼菱伸手，颤颤巍巍地用指腹触了触自己的脚腕，才覆盖上，又像触电一般飞快缩了回来。

　　“……”

　　薛幼菱满脸通红，感觉自己快要燃烧起来了，好半晌，她猛地坐起来，然后用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嘤咛。

　　她她她她，她好像，被非礼了！

　　薛幼菱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装醉骗周朝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得从现在这个时间往回倒两个小时，从组局会所的女厕所说起。

　　彼时她正豪情激荡地演讲完自己的“艳遇”大戏，包厢里的气氛还在诡异地凝固，周朝不声不响在闷头喝酒，江令窈则是神秘莫测地给包厢里两个女生抛了个眼色，然后，薛幼菱就在上厕所途中在按住了。

　　“你们想干嘛？”薛幼菱戏瘾上身，对着两个小姐妹捂住了自己的领口，义正严词，“我跟你们讲，要钱没有，要色一条——来吧宝贝！”

　　“……”

　　两个小姐妹对视一眼，同步对薛幼菱翻了个白眼，然后一个拉着人不让走，一个转过身去反锁上了女厕所的门。

　　薛幼菱瘪了瘪嘴，对着拉着自己手的小姐妹，也就是自己弟弟的未婚妻开口：“干嘛？”

　　她弟的未婚妻叫谢音，是个脾气暴躁的姑娘。

　　谢音对着自己的未来小姑子勾出个微笑，笑得薛幼菱提防地拢紧了领口，谢音忍住了白眼，笑眯眯地问：

　　“今晚，你看出有哪里不对劲了吗？”

　　薛幼菱眨了眨眼：“没有。”

　　“那个谁，姓钟的那个，你真看上了？”谢音抿了抿唇，“认真的？”

　　薛幼菱笑了，点了点头：“他对我很好的，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对我这么温柔、这么好的男人。”

　　谢音跟旁边的小姐妹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底的晃晃。

　　“……傻子哎。”谢音像是想说什么，但看着薛幼菱清澈的眸底，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叹了这么一句，后又不死心，“那你看出周朝今晚有哪里不对劲了吗？”

　　薛幼菱顿了顿，脑海里浮现出周朝方才几乎是被黑暗笼罩、望向自己时那双死沉死沉的眼，她一顿，有点迟疑：

　　“他看起来像被女人甩了。”

　　谢音眼睛一亮，再接再厉，循循诱导：“对，周朝可能真被甩了，可我们什么都不知情，幼菱，你想不想套一下他的话？”

　　薛幼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怎么套？”

　　两个女孩又对视一眼，嘿嘿一笑，另一个女生掏出了一包强效解酒药递给了薛幼菱，然后谢音阴笑着附耳：

　　“你先把这个吃了，等下去周朝身边，他一定会让你喝酒的，放心，你那边的酒全都是兑了水的，然后你就装醉，周朝送你回去的时候都不要醒，看看他到底会说出点什么话……”

　　薛幼菱听得懵懂：“什么兑水，你们想干嘛呀？”

　　“这你就不要管了。”谢音直接往人嘴里塞了解酒药，然后将人往外推，“听我的，准没错，你难道不想知道周朝到底喜欢谁吗？”

　　薛幼菱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看着两个小姐妹一副“我读的书多不会骗你”的表情，半晌，终于嘿嘿一笑：

　　“想！”

　　于是另一个小姐妹将薛幼菱若无其事地带了回去，而谢音……

　　谢音将两人推出厕所，反手锁门，然后掏出手机就打给了自己的未婚夫：

　　“喂？亲爱的，你放心，你姐姐、我小姑子明年绝对嫁得出去，不会孤独终老的……”

　　于是，薛幼菱终于知道她们俩一脸坏笑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周朝方才的呢喃声在寂静的黑暗中一句不落地全被她听进了耳里。

　　那句呢喃很轻很轻、揉着周朝那从未泄出过的委屈悔恨与祈求的意味，全豆钻进了薛幼菱的耳里：

　　“……幼菱，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

　　他说。

　　然后他轻轻地握住了自己的脚腕，落下了一个吻。

　　小心翼翼地、像在亲吻什么珍贵的宝物。

　　薛幼菱眸光灼灼，她捂着自己的脸，整个人都在发烫，脑海一片混乱，只有一句话如同弹幕一般在脑海中来回飘荡：

　　哦，周朝喜欢我。

　　周朝，喜欢，我。

　　周朝喜欢谁？

　　……哦，我啊。

　　……我哎！

　　薛幼菱倒吸一口凉气，可全身热量不但没有褪去，反而愈演愈烈——

　　她跟周朝认识了二十年。

　　整整二十年。

　　两人打打闹闹、陪伴着走过来，经历了彼此所有阶段、是一整个青春岁月。

　　薛幼菱从来都没有想过，周朝他居然，偷偷暗恋自己。

　　所以，才会在自己说好像爱情要来了的时候一个人喝了一晚上的闷酒吗？

　　想起昏暗包厢中周朝递给自己那一眼，他眼睫下处带着些晦暗不明的微光，像是秋风卷落叶，颓靡又腐烂。

　　心脏处莫名泛起了丝丝透不过气般的刺痛。

　　思绪说不清道不明，薛幼菱咬着自己的手指骨节，忽然就陷入了沉思。

　　于是她沉思着沉思着，终究还是没抵过困意的来袭，沉沉地睡了过去。

　　天光大亮，日上三竿。

　　当薛幼菱捧着胀痛的脑袋迷迷糊糊地洗漱完下楼、在客厅处对上周朝略显淡漠的双眼时，才算是真正清醒了过来——

　　她脚步一顿，握着楼梯扶手的五指一紧，忽然就定在了那里。

　　又宕机了。

　　四目相对半晌，周朝摘下偶尔才戴的眼镜，捏了捏鼻梁，掩去眸底瞬间翻滚的汹涌，又勾起了熟稔的笑意，吊儿郎当的：

　　“怎么？梦游呢？”

　　薛幼菱抿了抿唇，难得一句话也不说，走到沙发的另一头走下。

　　客厅陷入了短暂的诡异沉默。

　　“……”

　　周朝脸色不自觉一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兀地低笑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走到拿着杯水坐到了薛幼菱的身边，还没开口，就看到身边人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往旁边一缩。

　　周朝捏着玻璃杯的五指收紧，只一瞬，再抬头他便递了个白眼过去，没好气地将水往桌上一放：“小爷好心给你递杯水，你防贼呢？”

　　薛幼菱摇了摇头，她鼻尖和两颊都红红，视线虚虚渺渺的，对上周朝时又惊慌地闪躲开。

　　周朝呵笑一声，自动自觉往旁边退了几步：“得，我离你远点行了吧？发什么神经。”

　　薛幼菱抿了抿唇，拿起水杯喝了口温水，就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想得连耳尖都红了。

　　“……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全身都在发红呢？”周朝皱了皱眉，“发烧了还是过敏？”

　　他凑上前去，伸手就想摸人的额头探探热，接过薛幼菱反应贼快，在周朝即将触上来的时候往后一仰，那双鹿儿似的眼睁得圆圆，里面迷迷蒙蒙地，像是披了层雾气。

　　四目相对，周朝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的视线落在那双眼里好半晌，周朝才暗暗咬牙强迫将自己扯出来，然后视线又落到了藏在头发后的耳尖上。

　　薛幼菱本就白皙，此时此刻，她全身都像被盖上了一层樱粉。

　　看得周朝眸色暗暗。

　　他抿了抿唇，僵硬地收回手，再开腔时已沾上几分讥讽的意味：“怎么，准备谈恋爱了，就连竹马碰一下都不要了？”

　　薛幼菱眸光一闪，似乎掠过了一丝疑惑，但转瞬即逝，她脑海混沌，只是咬了下下唇，轻声开腔；“……不是，你别多想。”

　　“什么不是？”周朝已经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翘起了二郎腿，他瞥人一眼，“昨晚不是还兴致勃勃地说他是你的天命之子嘛，怎么，什么时候正式脱单啊，记得请吃饭。”

　　他说得轻松——当然，前提是得先忽略那咬牙切齿的腔调和眸底几乎是翻滚状态的讽戾。

　　原先的薛幼菱可能不会在意也不会看出来，可是现在不一样，之前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今天的薛幼菱眼里却无比清晰。

　　清晰得像被人魂穿后再打通了任通二脉。

　　“……”薛幼菱垂眸，握着水杯，太多情绪交织，她一时处理不来，只得先敷衍着，“知道了。”

　　周朝眸底冷色更甚。

　　他看了薛幼菱半晌，忽然扯笑，周朝挑着眉递了个平板过去：“你刚醒，可能还没看新闻吧，我好像……在上面看到你的天命之子了？”

　　薛幼菱一顿，有些疑惑地接过平板，接过下一秒，屏幕上硕大的八卦标题就已经映入眼帘：

　　【钟家小公子夜御二女激战十八小时】

　　有图有真相，不管是图片还是视频，都清晰地拍到了钟泽文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正脸照，新闻上的他跟平日里的他判若两人，邪里邪气的，抱着两个美女的腰走进了酒店。

　　新闻铺天盖地，全是头条。

　　“……”

　　薛幼菱很震惊，手指不停地滑动着屏幕，说实话，原本薛幼菱以为自己应该会生气、会难过——可是没有。

　　脑内被冲击了一晚上，再看见这张昨天还觉得是天命之子的脸时，薛幼菱竟然——

　　吃瓜情绪比较重。

　　可能，她根本就从来都没真正喜欢过钟泽文。

　　可这一切落在周朝眼里，却是另一番风景了——薛幼菱满脸震惊、眼眶红红地，似乎很伤心。

　　周朝死死咬着牙，半晌，终于开口打破沉默，一字一顿：

　　“今天一早上，这家伙的桃色新闻就登上八卦周刊头条了，他夜御两女，还被扒出之前都是这样，只是回国后收敛了……”

　　周朝顿了顿，撇开了眼，他敛眸，双拳紧握，不去看正在【伤心中】的薛幼菱。

　　一室寂静。

　　薛幼菱莫名地抬眸，没搞懂周朝这忽然像是自己要嫁人了一样的表情到底是为什么，可看久了，她忽然就想起昨晚周朝亲吻自己脚腕后打的那个电话。

　　虽然声音很轻，但隐隐约约也能听见几句。

　　薛幼菱一顿，看了周朝一眼，又看了看手中亮屏上的八卦头条，忽然好像就知道了点什么——

　　是周朝放出去的风。

　　薛幼菱有些怯怯，自从知道了周朝喜欢自己之后，两人再见面，她发现自己总能看出以前看不到的小情绪和小细节，比如现在——

　　周朝眸光黑沉沉的，沉得让她心惊。

　　这么汹涌又浓厚的爱意，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包围住自己的呢？

　　好半晌，看薛幼菱一副垂眸沉思的模样，周朝抿了抿唇，心中更痛，他稳住摇摇欲坠的心脏，几乎是从喉管中挤出字句：

　　“喂，薛幼菱——”

　　“他不是个好人，你……换个人喜欢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