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粥》山有扶月

2、第二章

　　夏天，总有专属于这个季节的锐利。

　　室外被灌满了的炽热阳光，有风吹过，都是呛人的腥热。

　　而在恒温23°的室内，薛幼菱惆怅地吸溜了一口奶茶，她将珍珠咬碎吞下，有气无力地倚着沙发，长长地叹了一声。

　　隔着茶几，面前的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其中眉目明显偏张扬冷艳的那个人挑眉，开口：

　　“我可是推了个跨国会议出来陪你的，所以，薛幼菱——”

　　“有话快说。”

　　薛幼菱的脑袋垂着，一点一点地，好半晌，才抬起头望向自己对面的江令窈和关山月：

　　“我哥，又给我安排了相亲。”

　　正抿了口咖啡的江令窈一噎，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个月，第二十次了吧？”

　　关山月笑而不语。

　　“现在整个北城都知道了！我堂堂薛家二小姐，居然一个月相亲二十次！”薛幼菱直起身，像打了鸡血一样愤愤，“你们就说我哥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

　　慢条斯理地拿起白瓷杯抿了口拿铁，关山月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唇角，才对上薛幼菱那愤愤不平的目光：

　　“可是我没记错的话，前面十九次有十八次，你都直接放了那些人的鸽子。”

　　薛幼菱一顿，摸了摸鼻子。

　　“还有第十九次……”关山月挑眉，“你好像是直接拉着周朝赴的约，你们两个人将城东孙家的小公子怼得落荒而逃，是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孙家那位小公子刚刚回国，结果被周朝跟薛幼菱两个人那一唱一和，让他几乎怀疑人生，跑得飞快。

　　旁边的江令窈在看戏。

　　薛幼菱抿了抿唇，耍赖般往后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那个性子，迂腐又古板，他找的都是什么人啊？再说了，我又不是嫁不出去。”

　　“所以这就是你一个月没回家的原因？”关山月呵笑一声，“一直待周朝家里——算了，也就他会陪着你胡闹。”

　　江令窈颇有意味地点了点头，看着关山月：“你就随她吧，反正周朝也巴不得跟她满世界胡闹。”

　　关山月对于他们也习惯了，什么都没有说，桌上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她只嗯了一声，就低头处理信息去了。

　　两个人都习惯了她的忙碌，所以江令窈只是变了个姿势，手撑在桌子上，挑眉：

　　“说到这个，幼菱，从小到大都没见你谈过恋爱，真的一个喜欢的人都没有过吗？”

　　薛幼菱一顿，认真地回想，然后掰着手指开口：

　　“有啊，初中的时候，我们班班长贼帅，每天都陪我上下学，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得罪人了，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然后就疏远我了……”

　　“高中的时候，领居家有个哥哥回来了，宴会上我妈还跟她们家提起什么婚约，搞得我巨尴尬，可是该说不说，那个哥哥会弹钢琴，我无聊啊，你们那时候又不在，我就蹲在那里看他弹了一晚上的钢琴，他还答应了我要带我去游乐园玩。”

　　江令窈眸底笑意渐深：“然后呢，你们去了吗？”

　　“去了啊，我妈知道我跟他要出门还很开心。”薛幼菱眨了眨眼，一拍大腿，“他陪我去玩了一天，还跟我坐了旋转木马，好浪漫，我差点就以为我初恋要来了。”

　　关山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手机，听得津津有味：“再然后？”

　　薛幼菱一顿，又是一拍大腿，颇有些遗憾的意味：

　　“后来又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小哥哥走夜路竟然在自己家别墅门前摔了一跤，直接顺着石坡滚下去了，我妈说他摔伤了腿，等他养好，又出国了——”

　　“唉，无疾而终的初恋就这么溺死在了摇篮里。”

　　薛幼菱越说越上头，开始绞尽脑汁地回想自己这二十五年人生中所有的萌芽阶段：

　　“大学的时候，你们都不在，就只有周朝陪着我了，也不知道是风水不好还是磁场不对，每回接触到稍微有点意思的人，过一段时间他们总会莫名其妙地倒霉，直到现在，我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

　　关山月兀地笑出了声，而江令窈而是颇有意味地怅了一句，然后带着循循引导的腔调开口：“那你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

　　“不对劲？”

　　薛幼菱反应向来慢半拍，她想了好半晌，摇了摇头之后，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猛地一拍桌子，咬牙切齿：

　　“但是，周朝那个狗东西取笑我，说我——克桃花！还让我别祸害那些男的，都被我吓跑了！”

　　关山月一个没忍住，已经笑开。

　　江令窈翘起二郎腿，一副看透的表情，她笑完之后还是不死心：“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你堂堂北城顶豪圈Party女王，身边玩得好的不是同性，就剩周朝和周佞两个异性？”

　　薛幼菱一顿，又有些惆怅，吸溜了一口奶茶：“没有，后来旅游的时候周朝那个狗东西去陪我算了姻缘，道士解签，说我二十八岁之前，都没有正缘。”

　　“……”江令窈像是想到了点什么，嘴角抽了抽，她往后靠了靠，若有所思地问道，“说来周朝好像跟你一样，也没谈过恋爱啊。”

　　薛幼菱暗暗磨牙：“长得太丑，狗都不要。”

　　关山月在一旁看戏，而江令窈则是吐了口浊气，脸上是深藏功与名：

　　你以后一定会为这句话后悔的。

　　绝对。

　　“那，周朝就没跟你说过他这么个公子哥，却一直单身的原因？”想了想，江令窈还是不死心，“别说，还是有不少女人巴不得对他前仆后继的啊。”

　　薛幼菱想了想，吸溜完最后一口奶茶，眉梢挂上了讥讽的笑，像是咬牙切齿：“我问过他。”

　　“那周朝怎么说的？”一直不语的关山月挑眉。

　　薛幼菱呵笑几声，几乎将手中空掉的塑料杯瞬间捏紧，磨牙，一字一顿：

　　“他说他是北城木村拓哉，那些女人他都看不上。”

　　对面的关山月和江令窈嘴角嫌恶地一抽：“然后？”

　　薛幼菱冷笑，一拍桌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面前的桌子动了动，薛幼菱在两人更加抽搐的目光下，慢慢开口：

　　“我跟他说——”

　　“你是西瓜南瓜哈密瓜，头大装水的蠢冬瓜！”

　　北城木村拓哉？臭不要脸的东西！

　　“……”

　　关山月跟江令窈对视一眼，熟稔地选择对开始骂骂咧咧的薛幼菱进行无视，后者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决定：算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没救了。

　　而半晌之后，好不容易停下来的薛幼菱猛地吸了一口气，她缓了缓，气愤地砸出最后一句：“我两天之内都不要再见到周朝了！”

　　可是俗话说得好，人啊，还是不能将话说得太满，毕竟打脸的时候，真的会有点疼。

　　所以当天晚上，薛幼菱刚带着一大堆战利品准备回自己名下别墅住的时候，就被蹲守在那里的薛家大哥给逮住了——

　　然后，在强大的血脉压制下，薛幼菱一路哭哭啼啼地被带到了本月第二十位相亲对象的晚宴上。

　　西餐厅被包了场。

　　被轻悠的音乐包围，面前的相亲对象太过殷勤，而薛幼菱而是抿着唇，头也不抬，只想赶紧将面前牛扒松露和鱼子酱吃光——

　　然后就能走人，毕竟他大哥纡尊降贵在外头车上蹲着呢。

　　可面前那位说是李家二公子、当今北城新贵的男人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她。

　　男人微笑着，接过了薛幼菱因太过用力而跟碟子发生摩擦、发出刺耳一声响的刀叉，他将自己面前那盘切好的牛扒换过去，微笑着：

　　“早听说薛家二小姐明艳动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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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幼菱嘴角不自然地一僵，看着眼前西装革履的李邑，内心却一点被夸的喜悦都没有——

　　她只是反应慢半拍加上情感迟钝，但是再怎么说，薛幼菱也是北城薛家的女儿，见识过无数虚情假意，知道哪些是真朋友、哪些是看中自己的身份才扑上来。

　　而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殷勤都快溢出言表了，连眸底的算计都明晃晃的。

　　许是知道她没心没肺的名声在外，又许是李邑掩饰了、但屁用没有。

　　薛幼菱敛下眸底的厌恶，哦了一声，直接往椅背一靠，不吃了：“没胃口。”

　　李邑一顿，放下了刀叉，脸上笑容恰到好处，连忙嘘寒问暖：

　　“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薛幼菱挑眉，笑了，“我是担心你。”

　　李邑不解：“担心我什么？”

　　“其实吧，我对相亲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是家里逼迫，所以，才来应付应付。”薛幼菱垂眸，细细看着手上新做的美甲，漫不经心地，“可是如果你认为我们有戏的话，那问题可能就会变得有点大。”

　　李邑眼珠子一转，似乎是知道眼前的女人想玩什么把戏，也不恼，他也笑了：

　　“我知道，薛小姐之前都没有见过相亲对象，也知道你是个什么性格，外面的传闻，我也有所未闻，可是我是真的觉得薛小姐你很可爱，所以才想来认识一下。”

　　他一顿，笑容在灯光显得格外真诚：

　　“只是不知道薛小姐刚刚说的问题，是什么呢？”

　　薛幼菱抬眼看了眼前的男人好半晌，心底嫌恶更甚，她兀地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那挺可惜的，因为本小姐看你不顺眼。”

　　李邑的笑意僵在脸上。

　　可薛幼菱在北城豪横惯了，丝毫不怂，只是慢条斯理地扔出下一个问句：“我哥让你来跟我发展，那他肯定没有告诉你，我有男朋友吧？”

　　空气似乎有一瞬的安静，李邑僵了好半晌，才在薛幼菱挑衅的目光下暗暗咬牙开腔：“我不介意，毕竟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你说呢？”

　　餐厅的大门被推开又关上，很轻地、只有门上挂着的风铃伶仃作响。

　　薛幼菱嘴角一扯，傲意明晃晃地挂在脸上——别问，问就是日常从关山月和江令窈那儿学来的姿态。

　　她就这么直视着李邑，开口慢慢，讲这个理由用得得心应手：

　　“可惜，我男朋友很介意，说出来你可能也认识，他姓周，叫——周朝。”

　　“是周氏的总经理……或者也可以说，是周氏的副总裁。”

　　李邑的脸色彻底黑了下去，喉间作哽，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半晌，他才僵着脸开口，却明显带上了小心翼翼的意味：

　　“可是我听外面的人说，您跟周副董，只是死党。”

　　然后李邑下一秒就看见眼前的薛幼菱兀地捂住了脸，娇羞地笑了起来，她说：“哎呀，你不懂，是情趣。”

　　“……”李邑抿了抿唇，桌下垂着的双拳紧握，似乎还是不肯信，“可是我听薛董说，你……”

　　但不等李邑说完，一个同样西装革履的人就从屏风后绕了出来，两步走到了桌子前，他脸上带着惯有的吊儿郎当与轻狂，可眸色却如同一汪深潭，此时正直直地定在了李邑的身上。

　　薛幼菱一瞥，故作娇羞的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而李邑……他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见了鬼一样。

　　因为来人就是刚刚谈话间的主人公，周朝。

　　他的目光不疾不徐地在桌上好好绕了一圈，才瞥了薛幼菱一眼，将那三个字咬得重重：

　　“怎么，瞒着我这个男朋友，来跟别人相亲？薛幼菱，你翅膀硬了啊。”

　　薛幼菱僵笑着反映了三秒，手比脑子动得快，她颤巍巍地抬起手挥了挥，脱口而出：“……晚上好？”

　　周朝却收回了视线，他顺手就拉过来旁边的椅子，往薛幼菱身边一坐，双手合十扯了扯领子，再望向李邑时，已经是一派强大的霸总气场：

　　“李家的二公子？新贵啊。”

　　李邑诚惶诚恐，几乎是瞬间站起来伸出了自己的手，周氏对李家来说，几乎是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方才的从容早已消失不见：

　　“是，我叫李邑，久仰周副董大名……”

　　可周朝却只是垂眸看了李邑伸出的手一眼，然后就往后一仰，漫不经心地将手搭在了薛幼菱的椅背上，圈地意识十分明显：

　　“听说，你在跟我女朋友相亲？”

　　被周朝以环绕气息包围的薛幼菱僵着身子，眼神有点闪躲，显然已经陷入了【啊我社死了】【救命我居然在这狗东西面前丢脸了】的纠结状态。

　　可另外两个男人此时此刻却半点理她的心思都没有，因为在周朝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眸底汹涌和威胁几乎要将李邑吞噬。

　　李邑现在已经什么攀上薛家的心思都没有了，他在心底暗骂着，可面上却仍旧陪着笑，丝毫不敢得罪周朝：

　　“真的很抱歉，我事先并不知情，周副董您放心，我对薛小姐一点不该有的心思都没有！”

　　周朝看了他半晌，嗤笑一声，眸底的不屑不掩分毫：“那就好，你可以走了。”

　　李邑连忙道谢，跑得飞快。

　　偌大的高级西餐厅里，只剩下周朝和薛幼菱两个人，悠扬的乐曲继续着，这处的气氛却在李邑离开后陡然变了起来——

　　只见周朝翘起二郎腿，垂眸看着李邑帮薛幼菱切好的那碟牛扒上，他嗤了一声，望向薛幼菱：

　　“这李家公子对你还挺好啊，怎么，这都看不上？”

　　还沉浸在社死情绪中的薛幼菱猛地抬起头来，没有外人后，那股微妙的思绪也散去，她白了身边的周朝一眼，毫不客气地将人搭在自己身后的手拂落：

　　“他人好，你怎么不上？”

　　周朝挑眉看着她，哟了一句：

　　“薛小姐，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嘴上说着嫌弃我，结果用我来当挡箭牌，还说我是你男朋友……”

　　周朝将男朋友那三个字说得格外暧昧，他眸光闪烁着灯光，垂下的五指摩挲着掌心，一顿，才续道：

　　“我损失很大的。”

　　薛幼菱皱眉：“你有什么好损失的？”

　　她拿起跟前的高脚杯抿了口，反应了一下，忽然一句卧槽，才反应了过来：“你个狗东西，现在我是很拿不出手吗？外面的人传我跟你一对，吃亏的是我！”

　　周朝笑出了声，他垂下的眼睫，掩过眸底那几丝耀耀，开腔仍旧是轻飘飘的音：

　　“是是是，是我高攀了。”

　　“这才差不多。”薛幼菱哼了一声，将酒杯放下，又忽然转头，有些狐疑，“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周朝对上人的双眼，半晌，才毫不在乎地开口：

　　“令窈姐叫小爷来解救你，我可是会开到一半就溜出来了，我跟你讲，你现在可欠我一顿饭。”

　　薛幼菱哦了一句，想起刚刚在三人小群里自己几乎是轰炸式的刷屏信息，以为是江令窈跟周朝说了，也就没在意。

　　她看着眼前一桌丝毫没有食欲的西餐，瘪了瘪嘴，偏头看人：“我饿了，我都没吃晚饭。”

　　周朝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面前的桌子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半晌，才被薛幼菱挥手叫魂，他眼睫一眨一抬，那些晦沉都被掠走，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样子。

　　他站起身脱了西装外套挎在手臂上，居高临下地白人一眼：

　　“走啊，吃火锅去？”

　　薛幼菱这才笑弯了眼，对那些莫名其妙浮现在脑海中的怪异思绪选择无视，拎着小包包就去追大步往外走的人：

　　“来啦——”

　　“哎，你走慢点儿！”

　　最后融合着乐曲音符消失在西餐厅里的，是薛幼菱习惯性娇嗔的一声：

　　“哎呀周朝——”

　　“你等等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