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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深度观察(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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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和杰森离开后,休斯顿开始整理一片狼藉的房间。
地板上一团糟,桌面上更是如此。
墙壁被狠狠撞击导致了灯管松动,当休斯顿打开它后,昏暗的光线不停晃动。于是他把它关掉,然后捡起地上比较重要的东西,其中包括一枚蝙蝠镖。
做完后他洗了个澡,卫生间里变得雾蒙蒙的。
滚烫的水浇在伤疤上带给休斯顿一阵疼痛,他小声咕哝了几句,鲜血顺着热水一并流走。朦朦胧胧的雾气沿着逆时针方向在狭小的房间里旋转,他在雾里打了个很响的喷嚏。
在经历了夜晚出行、下水道猎鳄、街道淋雨、阳台大战等一系列事件后,不出意外的,他感冒了。
休斯顿拧起眉毛,关掉花洒。
他穿着睡袍,趿着拖鞋走到破了一半的桌前为自己倒了杯水,囫囵就着一小口水吞下退烧药片。
然后他半躺在床上,把笔记本放到膝盖上,传给了杰森文件,并且看完了GCPD警局关于变种人案件的资料。看资料的时候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最后还被自己呛到咳嗽。
休斯顿放回笔记本,舒服地靠着枕头准备入睡。灯管坏了所以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开灯睡。黑暗包裹了他,他闭上眼睛,黑暗视野里的东西就像显微镜里的培养基细胞。
过了半个小时,他迷迷糊糊地睡觉了,然后在虚幻的半梦半醒中想,幸好他发烧了,否则今夜还将是个失眠的夜晚。
第二天早上,天空是灰白色的,乌云缓慢地压向地面。云层中水分很厚,太阳光线的所有波长都被散射到各处。
千万束微弱的光线透过晃动的窗纱,齐齐撒在他脸上。
当休斯顿从惊悸不安的梦境中醒来的时候,他首先看到的就是窗户上结的一层白色的霜,然后是窗户外倾斜的路,路沿着四周光秃秃的树木和楼房向天际延伸。
昨夜的雨停了,但大理石路面上仍然有水渍一样的痕迹。
世界是湿漉漉的。哥谭还没有下雪。
如果可能的话休斯顿想蜷缩回被窝里重新睡一个回笼觉,他的额头有些发烫。但他今天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做,于是他强迫自己下床,
他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换上衣服。
里面仍然是一件衬衫,崭新的,熨烫得整整齐齐。外面套上一件他喜欢穿的长款风衣,深蓝色像夜空一样的颜色,衬得他的蓝眼珠越发清浅。
风衣口袋鼓囊囊的,休斯顿把手伸进去,摸到了一把冰冷的Glock手.枪。
真奇怪,他是什么时候把枪放进去的?
休斯顿有些晕晕沉沉,他把枪放在盥洗池边,打开水龙头,弯腰用手接了一点水,洗了个凉水脸。
他的头痛得厉害,嗓子发干。
他的脸还有些苍白,脸颊上仍然有几个明显的伤口,休斯顿于是为自己贴了个普通的创口贴,然后环上腰带。
腰带中间皮扣上的细碎的银白色花纹仿佛夜空璀璨的繁星,当他扣上腰带时,它们就在他指尖闪烁。
休斯顿把手.枪插进枪套,枪套绑在他右侧大腿合适的位置上。几把匕首和一枚蝙蝠镖别在他的战术腰包上。
风衣垂落下来,遮盖住所有杀机。
然后休斯顿开始收拾行李,最重要的是他的武器,其中包括一把狙击枪,一把反狙击步.枪,和一把双管霰弹猎.枪。
他曾用那把狙击瞄准了哈维丹特的胸膛,差点用那把步.枪杀死了杀手鳄。然后是那把猎.枪.....
他第一次杀人,用的就是一把猎.枪。
休斯顿还记得那个时候——一九四零年的三月一日,他用一把双管猎.枪杀死了一个德国军官。
那是个月夜。
死去的军官躺在潮湿的草坪上,他的手里还攥着一把剪刀,月光流淌在旁边的鸢尾花上,他一动不动,只有黏腻的鲜血涌出胸膛。
十九岁的休斯顿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茫然地靠着车身,死亡的味道紧紧缠绕着他的手腕。
不远处火光在燃烧,轰炸机的嗡嗡声响个不停。他抖着双手把猎.枪丢进车里,然后把尸体搬上后备箱。
他钻回车里,踩下油门猛开,差点出了车祸。最终他来到岸边,在尸体上绑了个石块,然后将其推进无边无际的大海。
整整半个小时,休斯顿看着尸体下沉,顺着水流离开,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只余下一连串的气泡。他听见海浪声。那时的大海如此清澈,又如此深邃。
他喜欢海。所有一切都消失在大海里。海没有记忆。
休斯顿抬头望去,冲天的火光离他越来越远,仿佛隔着千万层屏障。
他在衣服上蹭掉了手腕处的火药痕迹,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到一个屋子里,用颤抖的双手拿起有线电话打给了一个人。
“是我,”他哽咽着开口,双腿跪倒在地,胸腔里涌起作呕的冲动。“我是休斯顿,我杀了他。”
月光勾勒出他年轻脸庞的轮廓,他的头发揉乱散开,神情紧张,双眼却很清澈,在黑暗中发亮。
“你做的很好,”电话另一头的人回答,“休,结束战争就需要你这样的人。”
休斯顿愣住了。他屏住了呼吸。
那时他所在的地方,燃.烧弹倾斜而下仿佛一场大雨。英吉利海峡上方正在开展一场旷日持久的不列颠空战。海峡的另一头,敦刻尔克的士兵们正在等待再不会到来的援军。而短短几公里之外,华沙集中营堆满了犹太尸体,铁丝网内一双深蓝色眼睛燃起复仇的火焰,地面上的细碎石子与他的愤怒同频颤动。
就在那一天休斯顿踏上了自己的旅程。而这条路唯有死亡是终点。
他熟悉死亡,就像他熟悉那些大大小小的病痛。
战争结束后有一段时间他患上了创伤后精神紧张性障碍。九十年后他再次患上了这种病。
PTSD,失眠,噩梦,记忆闪回,间歇式失神,潜意识警觉与敌意,对于亲密关系的恐惧....他几乎全都有。
布鲁斯韦恩的心理障碍表现在他潜意识里对枪支的恐惧。
而休斯顿必须拿起枪才会有安全感。
休斯顿讨厌这种病症。但一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患上这种病症的自己。受伤让他显得不那么强大,而受伤后患上心理障碍让他觉得自己过于脆弱。他不应该脆弱。
最初发病的那段时间,他的手指经常颤抖,思绪难以把控,他还记得自己有一次想要把好友寄来的信拆开。
然后他拿着拆信刀愣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上战场和做特工的时候,没人教你如何拆开一份薄薄的信。
休斯顿站起身,踱至窗边。
他觉得自己有些神志不清,这些记忆并不是他的,但它们如此真实,甚至在睡梦中也会困扰他。而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成为心理医生时经历的事情。
他想不起一个病人的名字,想不起自己的真实身世,想不起自己的经历,甚至想不起自己真正的长相。
或许他烧糊涂了。
休斯顿摇摇头,他把开了一半的窗户关上,冷空气浸得窗框和玻璃都冰冰凉凉的。
他收拾好行李,穿着长靴,戴上一副墨镜好遮住自己脸上不正常的红晕。
出门后他在旁边的小商铺买了个面包咬在嘴里,然后在还滴着昨晚雨水的屋檐下站了一会儿,用笔在备忘录上写下了今天的计划——
——辞职,然后杀死小丑。
之后休斯顿开着韦恩企业的车回到了总部,递交了自己的辞职申请书,并且归还了那辆属于公司的车。
他乘电梯下楼,然后在里面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有着和布鲁斯如出一辙的黑发蓝眼的少年,十八十九岁,长相清俊,神情温和。
提摩西·德雷克。韦恩少总。
休斯顿朝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然后他听到提姆倒吸了一口气,几秒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回了他一个微笑。
有些古怪。休斯顿在电梯里钢制大门的倒影中看见提姆不停地扫视他。
他挑了下眉,提姆立刻垂下睫毛。
天啊。提姆觉得有些尴尬。他看到旁边金发男人脸上的伤口了,虽然看起来并不严重。但它们每一个都是布鲁斯韦恩干的!
杰森一大早就告诉了提姆,或者说把布鲁斯的“霸凌”事件告诉了蝙蝠家的所有人。
提姆知道布鲁斯不可能干出那种虐待的事情,准是杰森添油加醋了,但旁边的那个男人.....
老天,他看起来真的虚弱极了。
虽然戴着墨镜,提姆还是看清了他额头上不停冒出的冷汗、微微皱起的眉头、以及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被人狠狠咬破的嘴角。
而且他确实长得十分好看,俊美带着几分野性,偏偏笑起来温和又无害,受伤后又显得脆弱可怜。蓝眼珠清澈无比,却又深邃难懂,充满力量感又被迷雾缠身。看似容易操控,却又无法征服。
这完完全全就是提姆所认为的,彻彻底底会吸引布鲁斯韦恩的人。
电梯门打开,休斯顿和提姆两人肩并着肩走出大楼。
提姆拉开车门,临走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休斯顿站在街边,取下墨镜,眼睛透着明净的色泽。他几乎是刚下电梯就点燃了一支烟,浓密的长睫毛在烟雾里闪动着。
察觉到提姆的目光,休斯顿笑着无声地说:“再见,提姆。”
他的面容隐没在烟雾里。
提姆回以颔首,没有说话。
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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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提姆告别后,休斯顿叼着烟,开始用手机打字。
他首先怼着脸照了张自拍,然后发给了前老板。
TO:Bruce
看看我。
照片里的男人发丝在微弱的阳光下是金棕色的,烟尾压着嘴角,嘴巴稍撅,眉头微皱,眼角下扬,脸颊的伤口清清楚楚,创口贴中间较薄的地方还透出几分影影绰绰的红色。
看起来十分无辜又可怜。
休斯顿本来对这张照片挺满意的,觉得应该可以膈应到布鲁斯韦恩,但他越看越觉得自己的表情有些愚蠢。但时间已经过了他无法撤回。
于是他又孩子气地发了条消息——
TO:Bruce
我辞职了,不用回复(怒火.怒火.)。
休斯顿收回手机,呼出一口气,喉咙像火烧一样干。
车已经还给了公司,于是他决定打车回公寓。
他眯起眼睛,视线里恰好出现了一辆缓慢朝他驶来的黄皮出租。
黄色的油漆几乎要渗透进黑色的保护层,很显然是新喷上去的痕迹。
休斯顿侧着身子钻进车里,他报出自己的目的地,然后坐在了后座上。
司机的手指有节奏地在方向盘上敲打。车后座还有一个人。
休斯顿最开始没有关注这个人。
直到那人从喉哝里发出几声细微但尖锐的笑声,休斯顿突然感到一阵模糊的不安。
于是他抬起头。
透过后视镜,他看见了一双绿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