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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心有千千结 ...

  •   “惠姑姑?”陆安衍看着惠娘骤然变幻的脸色,心中的不安不断扩散。

      “衍少爷,夫人,夫人现在…”惠娘的话还没说完,房门便被打开了,里头走出一个妇人。简朴的发饰,淡紫色的裙袄,面容和他的母亲肖似,却苍老了不少,两鬓微白。

      “老爷来了啊,怎么都站在门外?”

      谢老夫人开口的时候,陆安衍便察觉到不对劲,她好像不认识自己,仿佛在验证他的话。

      下一刻,谢老夫人继续道:“这是谁家的哥儿,长得真俊。”

      谢湛上前一步,拉住走过来的夫人,“阿舒,我们进去再说。”

      陆安衍注视着眼前陌生而熟悉的外祖母,心口堵得慌,“惠姑姑,外婆这是?”

      惠娘沉默片刻,低低地道:“衍少爷,当年那、之后,夫人意识不清了一年,后来忽然就好了,但是,她只记得大小姐和二小姐还未出阁,其余的事都记不清了,甚至记不起生了小少爷。太医说,夫人这是刺激太大,封闭自我。如果强行唤醒,怕是夫人的身体会受不住。老爷不愿刺激夫人,说是忘了也好,大家伙就都瞒得死死的,哄着夫人说大小姐外出远游,二小姐时不时地会回来配合着骗一骗,至于小少爷,老爷对夫人说是新收的弟子。好在夫人的记性不是很好,倒是也瞒了这么多年过来。所以,待会儿,衍少爷你话语间注意一点,别露馅了。”

      陆安衍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往事如潮水般涌过,心口钝钝的,他已经察觉不出疼痛,只是有什么更撕心裂肺的东西,在身上极快地剥离。

      半晌之后,他才用尽浑身力气一般,咬牙回道:“好的,多谢惠姑姑。”

      惠娘整了整衣裳,领着陆安衍进了屋。屋子里很温暖,清清雅雅的梅花香,小榻上谢老将军扶着谢老夫人,笑吟吟地在絮絮叨叨些什么。

      陆安衍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惠娘沏了一杯茶,放置在桌上。

      “衍少爷,这是今年新制的碧螺春,尝尝看,姑姑的手艺不知还合不合你的口味了。”

      陆安衍牵强地笑了笑,他哪还有什么口味,在边关,风餐露饮,有时就是吃两口雪解解渴,新制的碧螺春,他连陈年旧茶都不经常喝到。

      他也没说什么,低头抿了两口,笑着对惠娘,道:“惠姑姑的手艺更加好了,这茶,香得很!”

      谢老夫人默默看着他,慈爱地道:“老爷,这是哪家的俊小子?这年龄看着挺适合我们家的大姐儿。”

      陆安衍有点僵硬地挺直背,看到谢湛掩饰性地眨了眨眼,会意地笑道:“见过夫人,小子陆安衍。”

      “好孩子,留下来吃个饭,可有什么喜欢吃的?”

      谢老夫人笑得两眼弯弯,转过头拍了拍谢老将军的手,道:“这孩子,我觉得好眼熟,看着心中就欢喜,今儿我要亲自下厨做两道菜,你好好招待着。”

      也不待谢老将军回话,就自顾自得站起身,忽然又回头问道:“老爷,大姐儿呢?我好像很久没有见到大姐儿了。”

      谢湛笑着接口:“阿舒,你忘了呀,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大姐儿跟着师傅去远游啦,没这么早回来。对了,你不是说要下厨做两道菜么?我们都等着呢?”

      “哦哦,这样啊。这不是要过年了么,大姐儿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

      谢老夫人有点精神恍惚地摇了摇头,喃喃道:“做菜?对对对,我要露两手。”

      “夫人,我来给你打打下手。”惠娘扶着谢老夫人出了门。

      陆安衍沉默地看着谢老夫人恍恍惚惚地跟着惠娘出了门,脑子里一片迷惘。

      “外婆她?”

      谢湛将手边的茶水一饮而尽,道:“十年来,阿舒她,一直都觉得婉婉还在,我们哄着哄着,也就这样过来了。头两年,连煜儿的面也见不得,现在好多了,就是偶尔会有点精神恍惚。”

      陆安衍沉默良久,袖中的手早就紧握成拳,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早在十年前,他就该明白了。

      是他太想当然,总是自欺欺人。

      “安衍,今晚陪外公好好喝一杯。”

      “好。”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嘴角都勾出一丝略淡的微笑,带着些许心酸。

      等到满桌子的珍馐菜肴都上来以后,陆安衍发现自己压根就吃不下。桌上的酒壶提起,将两只酒杯都斟满,浓烈的酒香弥漫在屋子里。

      “来,安衍,咱们爷孙喝一杯。”谢老将军笑着抬了抬手。陆安衍没有多言,举起手边的杯子,一饮而尽。

      “外公,请。”说着陆安衍又接连倒了几杯,皆是一杯到底,一股辛辣从喉间滑下,他举手掩唇,不住地咳着。

      谢湛抬手挡住陆安衍继续举杯饮酒的手。

      “吃点菜,”他拾起手边的木筷,夹了一块鱼肉放进陆安衍的碗筷,道:“尝尝,你最喜欢的松鼠桂鱼。”

      陆安衍眉目一动,伸出筷子夹住滑嫩的鱼片,慢慢放进口中,酸而微甜的滋味从记忆深处海啸般席卷而来,带着刺痛的酸楚。

      这是娘亲的拿手好菜,从外祖母手上学来的,也是曾经他最爱的一道菜。

      长长的睫毛垂下,忍住胸口汹涌澎湃般的悸动。

      “外公,对不住。”

      光影里,青年的面容犹如玉雕,睫毛盖住明澈的双眼,挺直的鼻梁,没有血色的双唇稍显柔弱。

      谢湛看着这个曾经可以说是飞扬跋扈的孩子,而今却是如此地隐忍不安,让他不由地露出几分心疼。当初也还只是个孩子而已,哪里有什么错。

      “安衍,”谢湛反复斟酌着言词,“活着的人更重要,你对不住的是你自己,如果你娘亲还在,看到你现在这样,该是多心疼!”

      低着头,陆安衍没有接话,神色麻木地看着桌上的酒菜,好一会儿,轻轻地接道:“可是,娘亲不在了,十年前就不在了啊。”

      和谢老将军四目相对的一刻,可以清晰看到他眸子里那压抑而汹涌的情绪,眼圈微微地泛红。

      在这一瞬间,谢湛心里堵得说不出话来,默了默,执起酒杯饮尽。顿时,饭桌上,只剩下两人酒尽杯空后的沉寂。

      待空了一壶又一壶的酒后,谢湛撑着头,含着醉意,大手拍着陆安衍的肩膀。

      “孩子,别把什么都揽在身上。”

      窗外霜风渐大,窗檐上覆了薄薄一层冰雪,远远的,风声呼啸而过。

      待陆安衍走出柱国大将军府时,天色已不早了,暗沉沉的,外公仿佛放纵自我一般地喝多了,拍着桌子唱着胡不归,粗狂的声音里压抑着不平,一辈子征战沙场,何曾对不起家国天下?

      为皇家卖命了大半辈子,他最后却连自己嫡长女的公道都讨不回!借着酒劲,才宣泄了一番。安顿好了外公,陆安衍推却了惠姑姑的挽留,脚步虚浮地离开。

      翻身上马,西向奔去,马蹄声在寂静之中显得尤为清晰。前面的路模糊不清,陆安衍心跳如旧,胸口处却散发着寒意,有些冰凉。腰腹部的半边玄色衣衫不知何时已经让鲜血打湿了,在马匹的颠簸下,不断溢出点点斑红。

      陆安衍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流失地厉害,在马上身形摇晃,险些就倒了下去。他拽着缰绳,想着该去找一下荣大军医来看看,虽然这幅模样会被狠狠说上一顿。

      风在身旁吹过,陆安衍踉跄一下,从马背上翻身滚下来。他紧抿着唇,木然地挣扎起身,胸口闷得厉害,呼吸间夹杂着丝丝疼痛,嘴唇苍白得可怕,勉强靠在巷子边的墙壁坐着。

      一股恶心感从胃部涌上来,陆安衍俯侧着身子剧烈呕吐起来,混着酒水吐出一滩滩的殷红,很快就染红了覆盖着薄薄积雪的地面。

      陆安衍知道自己不能睡在这里,他伸手在怀里摸索着,想再服一颗药,可是虚软的手抓不住药瓶,红色的瓷瓶滴溜溜地滚了出去。

      他勉强撑起身子倚着墙,无力地看着药瓶滚在道路中间,视线有些模糊了,疲惫如洪水般涌上来。

      内伤、外伤,他浑身上下都疼得麻木了,孤寂的街道,很冷,他觉得很冷,这天地间,似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柱国大将军府里,谢老将军并没有醉得不省人事,在喝了一碗醒酒汤后,神智也清醒了不少,扶着床沿坐了起来。

      忠叔听到内室的声音,急忙进屋,看到老爷已经坐在床边了。一阵风,吹开了窗栊,吹开了床边的轻纱。

      “老爷。”

      “谢忠,安衍回去了?”谢老将军沉着脸看向屋外,语气不是很好。

      “是。惠娘不断挽留衍少爷,可是衍少爷执意要走,您又醉了,夫人,也已歇下了,所以没有拦住。”忠叔愧疚地低头回道。

      “那孩子怕是有伤在身,不想让我们发现,才这么执意要走。”

      谢老将军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额角,道:“我也是老糊涂了,开始居然都没看出来,还让他喝了这么多酒。”

      “老爷,衍少爷有伤在身?可是小少爷之前那?”钟叔有些不知所措,衍少爷掩饰地很好,他们在场的竟然没有一人看出来。

      “那,属下派人去看看衍少爷?”

      谢老将军摆了摆手,“罢了,安衍也是不想我们担心。”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煜哥儿有没有安分在祠堂跪着?”

      “回老爷,小少爷在祠堂跪着。”

      忠叔迟疑了一会儿,又开口道:“这天寒地冻了,跪一晚上,小少爷怕是要受凉了,老爷,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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