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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他说他很想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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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怀是经理,忙得很,有一件自己的单独办公室,接下来一直到岗前培训结束,周五下班我也再没见过他。
同期提议要一起去吃饭后唱K。
其实我是想回家休息享受一个人的周五晚上的,廖宇这周末加班,难得我能图个清静。
但好歹是第一次同期聚会,为了日后的人际关系,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把简经理也叫上吧。”同期的妹子兴奋地说。
HR立即给她泼了喷冷水,“简经理从来不参加这些聚会,至少我任职的期间是没见过,团建也从来没去过。”
“啊啊啊,好想他能去啊。”
“他去的话,我晚上最多吃两口!”
“果然是清冷系的标配。”
七嘴八舌讨论了一阵,她们还是不想放弃,不抱希望去问问,万一简怀心情好答应了就赚大了。
“姐,要不你去问问??”
突然被call的我,抬起头错愕地望着她们:“诶?为什么是我?”
我在她们一群小妹妹里年龄最大,也不知道谁开了头,都叫上了姐姐。
“姐,你最成熟,最沉稳,为了让大家今晚能尽兴,你就去问问吧。”
我看着她们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怀期待盯着我的样子,妥协了。
成熟与沉稳的代价太大了。
我走到简怀办公室门口就后悔了,哭丧着脸往回望,她们几个躲在会议室里,给我做了加油的手势。
硬着头皮敲了三下门,里面传来一声:
“进来。”
生无可恋,视死如归。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是极简北欧风的,直白点说就是除了必需品,啥也没有。
颜色只有黑与白,偌大的办公室冷清得很。
他把脸埋在文件里,并没有抬头看我。
“有什么事?”
“就是......那个......你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
我支支吾吾半天,用了最糟糕的一种开场。
简怀抬眼,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又把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有什么事?”
“大家等下要去吃饭唱K,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
我感觉应该先用这句话开场然后再问他有没有时间合适一点。
果不其然,简怀也是这么觉得的,“下次先说重点。”
“好的。”我轻轻应了一声。
上司和下属,老师和学生或许某种角度也是一样的,我现在就有种犯了错被老师教育的感觉。
然后是一段长达十秒的沉默,他不说话,就看着我,我惶恐不安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再这么下去,我可能会尴尬到原地去世,而且看样子他不想去。
“不好意思打扰了,你忙吧。”我识趣地给自己找了台阶下,准备转身走人了。
“把地址发给我,我忙完了过去,就是估计要点时间。”
我没料到回答竟然是“yes”,明明是自己来问他要不要去,现在他说要去,反倒是我愣住了。
“诶??”
我的嘴巴再次比脑子先动了。
“诶什么?你是想让我去,还是不想让我去?”
这里回答“想”也不是,“不想”也不是,我选了个折中的回答“大家想让你去”。
说“大家”的话,包不包括我就不好说了。
还好他没有再深究,说马上要开会便让我出去了。
其实我内心的回答也是一半想,一半不想。
我想和他说说话,但又害怕和他说话,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交织碰撞着,不得安宁。
我出来告诉她们成功了的时候,几个人冲上来抱住了我,一个说我是再生父母,一个说最牛做马。
就是HR一脸不敢相信,她在职这么久,从来没见过简怀去过一次同事聚会。
也不知道今天是吹了什么风。
我们一群人吃过饭,到KTV了简怀才忙完,姗姗来迟。
一来便成了焦点,也不管男女,都想坐在他身边。
我很自觉地坐到了最角落,不去参与黄金席位的争夺。
十七岁到二十七岁,他还是无论到哪里都能成为焦点,闪闪发着光。
他很平静地和周围的人交谈着,从表情上看不出情绪。
“姐,你也唱一首呗。”身边的妹子推了我一下,催促我赶紧去点首歌。
我不是不喜欢唱歌,而是我实在唱得太难听了。
打小就五音不全,开嗓能把一屋子人吓跑的那种。
我自己也很窝火,明明声音经常被夸好听,怎么就找不到调子呢。
“不不不,我不行。”我赶紧拒绝说。
“没事,大家都唱得难听。快,你要唱什么,我帮你点。”
“大家都唱得难听”这句经常拿来安慰人的话,在我这是不适用的。一般人的难听就是正常的KTV水平,而我的难听是实打实的,灾难。
不过妹子没给我喘息的机会,见我迟迟没有动作,干脆自作主张给我点了首当代年轻人没有人不会唱的歌。
这就算了,她还拍了拍手,让大家集中注意,我要开嗓了。
绝望在我的脸上蔓延。我看了眼简怀,依旧是没有表情。
从前这个时候,他都会笑着安慰我,说着最违心的话:“没事,你唱歌挺好听的。”
即便知道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但从他嘴里说出来,真假根本就无所谓了。
横竖都是一死,早死早超生。
我把心一横,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我是眼看着众人的表情先从兴奋渐渐到僵硬。然后不约而同挂上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空气凝成了固态,我叹了口气回到了位子上。
“姐,我问一句哦,你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五音不全?”
这东西有啥好故意的,唱歌好听惊艳全场可不比冷场强上一万倍。
我尴尬得解释完,眼角的余光看到简怀好像笑了。
这个笑容转瞬即逝,我甚至怀疑只是灯光昏暗,看错了。
以前我唱完下来,笑得最欢的就属他了,一边笑到捂肚子,一边毫不走心道着歉。
我每每假装懊恼,其实心底开心到手舞足蹈,我太喜欢看他笑了。
而且如果我唱歌能让他这么开心,那我愿意给他唱一辈子。
后来他们软磨硬泡都想让简怀去唱一首,好说歹说他也不愿意。
其实他唱歌非常好听,只可惜今天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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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识到手机在响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久,我从包间里出来。廖宇一共给我打了十个视频电话还有无数条信息。
找了个安静点的角落,我拨了回去,他接电话后的第一句语气显得很焦急。
廖宇:“宝贝,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不好意思,公司同事一起在KTV,包间太吵了,没注意手机。”
廖宇一听,语气分明有了些许不快。
廖宇:“这都几点了,还不解散呢。”
我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对于周五晚上来说不算晚的时间。
我:“应该快了。”
廖宇顿了顿问了个让我炸毛的问题:“那天我去接你碰到的上司也在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我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一而再,再而三,为同一个事情反反复复闹不愉快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随口问一句而已。”
包间里本来就闷,大脑供血不足,加上他这么一搅和,情绪有些控制不住了,“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值得你敏感到这个地步吗?”
“我错了,真的就是随口一问,你别生气啊。”
每一次都是这样,我情绪好的时候还有耐心和他解释,这会儿是真的没有一点余力了。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因为这种事情闹不愉快。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我需要工作,需要正常的社交。如果你不能接受,那我只能说很遗憾。”
说完,没等他的回话,我便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我靠在墙上,一种苍茫的无力感才脚底升起。
我注定要和电话那头的人过一辈子吗?我真的想好了吗?我会后悔吗?
其实答案我早就有了,但我似乎别无选择。
婚姻的本质就是找个人共度余生,有没有爱情并没有那么重要。反正再多的山盟海誓,再多的情投意合到最后也会被茶米油盐酱醋茶磨成两看生厌。
所以和谁结婚看上去好像都没有差别,忍一忍总能将就的,再换一个人也不会有太多改变,况且人不能没有良心。
我看着头顶五颜六色明晃晃的彩灯,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恶。
明明造成糟糕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自己,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好抱怨的。你这辈子注定便是如此,不要再挣扎了。
“哪里不舒服吗?”
恍神间,身旁传来一个声音,是简怀。
我转过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说:“没有,只是有点闷了。话说你唱歌这么好听,为什么不唱一首呢?”
“唱什么呢?”简怀微微皱了皱好看的眉,看着我问。
“什么都行,反正你唱什么都好听。”
我也只是为了把话题从自己难看的脸色上转移开的随口一说,并没有指望他真的会唱。
“我先去趟洗手间,你要是愿意开嗓,几个新人小妹妹会很开心的。”我说完便走进了洗手间。
我洗了把脸,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自嘲地笑了笑。怪不得简怀要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脸色难看到要叫救护车的地步。
刚回到包间,就听到几个小姑娘兴奋到颤抖的声音。
“简经理要唱歌了!”
本以为今天是听不到了。
我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安静坐下,好奇着他会唱什么。
屏幕上出现《那些年》的时候,我有些恍惚。
这已经是快十年前的歌了。
【那些年错过的大雨,那些年错过的爱情,好想拥抱你,拥抱错过的勇气。】
我隔得远又背对着,看不见他的表情。
这首歌想想还是我唱更加合适一点。
不过能不能把情窦初开时的那一点点懵懂称之为爱情还有待商榷。
准确说不是错过了,而是我自己没有伸出过手便任由它飘散远去了。
简怀的一曲唱完,快到十二点,众人也算尽了兴准备散了。
这个点地铁早没了,顺路的人三三两两拼车。
小妹妹们试探性地问了简怀,不巧,都不顺路,没办法让他送了。
最后就剩下我和他两人,我准备叫辆顺风车,简怀把领带取下放进了包里对我说:“我开车送你吧。”
今天一整天他都系着领带直到现在才取,看上去怪累人的,却也能看出他的一丝不苟。
料到了我会拒绝,没等我开口,他接着说:“这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
这话把我的退路堵死了,我也的确有这个顾虑。
我站在路边等他把车从地下停车场开上来。
秋日的夜晚还是很有些凉的,我裹紧了薄薄的一层风衣,瑟瑟发抖。
我很识相没有坐副驾驶,而是钻进了后排,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而我有男朋友,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明明车内只有两个人,却是一前一后,很是奇怪,但简怀也没有说什么。
望着车窗外呼啸而过的夜景,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入职培训感觉怎么样?”还是简怀率先打破了死寂般的沉默。
“不怎么样,我果然不是干这行的料子。”我苦笑了一声。
这一周我要么在丢人要么在丢人的路上,正儿八经的收获没多少,最大的便是知道了自己不适合。
不过仔细想想其实我干啥都不适合,归根结底还是人的问题。
“慢慢都会习惯的,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来问我。”
我小声说了句“谢谢”,但估计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去问他的。
其实从刚才挂断电话起,我的手机就没停过,廖宇不停发来语音邀请,一遍遍不厌其烦道着歉,我都没有理睬。
既然事后想着道歉,当初又何必来这么一出。
多年未见的老同学,最好的话题便是怀旧了,但偏偏我和简怀是决不能提起从前的。
彼此对对方的这些年也是一无所知,是真的找不到话说。
除了刚才的那两句对话,车一路无言开到了我小区的门口。
“早点休息。”简怀打开了车门锁,说了送客的话。
“嗯,你开车小心,也早点休息。”
我打开车门,却有种莫名的情绪涌了上来,让我迟迟没有挪动步子。
顿了顿,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问:
“能加个微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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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那会儿还没有微信,大家都是□□交流。出了那个事以后,我很自觉把简怀删掉了,一直以来都没有联系方式。
我也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就头脑发热问了,想想还是太唐突了,便准备当没开过口,挪动身子下车。
“我扫你吧。”简怀从驾驶座转过来,开启了手机的扫码。
我微信快要被廖宇的连番轰炸弄炸了,醒目红点上的数字触目惊心,我尴尬地调出二维码。
简怀的微信名就是自己的名字,工作需要,很正常,头像是一只布偶猫。
“你的猫?”我把头像放大,猫猫果然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不过瞧上一眼,就被可爱到心尖发颤了。
“嗯。”
“叫什么名字?”
我想养只猫的愿望从记事起到现在都没有实现,以前缠着父母总被说“人都养不活,还养猫”,读书的时候住在寝室也没这个条件,工作了却没这个精力。
我自己都是一团糟了,毕竟是一条生命,付不起责任还是云吸就好。
“凛。”
“挺好听的。”
我真的太喜欢猫了,这会儿看得两个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完全移不开眼,脸上的表情比较刚才也舒缓了许多。
“还是这么喜欢猫吗?”简怀看着我直愣愣盯着就那么一张小头像傻笑,问。
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一股脑给了我发了一长串自家猫猫的照片。
“呀,世界上怎么会有猫猫这么可爱的东西啊。”我看着不同姿势,不同角度,不同背景但都可爱到令人发指的凛,紧握住手机,发出了由衷的感叹,“下辈子我也想当一只猫猫。”
简怀轻笑了一声,“那你的铲屎官要遭殃了,你比普通猫能吃多了。”
“???”我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抬起头微微咬住了下嘴唇,两个腮帮子也跟着鼓了起来,“怎么说话呢?”
这一瞬间我突然有了不是在狭小的车内,而是在明晃晃高中教室的错觉。
那个时候,我俩也会这样相互开玩笑。
意识到不再是能这么说话的关系,我赶紧收敛了表情,匆匆和简怀道别后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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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第二天廖宇请了一个上午的假,过来给我道歉。
一次两次三次,我对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反正也会有下一次的。
好说歹说把他送走,总算清净了点。
我妈打电话过来问第一周上班的情况,还没说两句话题又扯到了结婚上。
说来说去无非是那两句,你也这个年纪了,人家小廖样样都好,赶紧把婚结了让爸妈安心。
廖宇的父母思想陈腐,觉得女孩子读书没有用,不如早点结婚让他们抱孙子,对我读博的事情颇有微词。
后来我决定上班的时候,还总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见过两三次,我就深深感觉到是没办法交流的人。好在廖宇在他父母面前还是向着我的,和两老人没有产生太大的矛盾。
和我妈的一通电话不欢而散,即便知道都是迟早的事情,但内心还是恨不得把它拖到最迟的那一秒。
万一在这之前地球毁灭了呢?
那岂不是就没这么多事了。
好好一个周六,闲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
我看了会儿市场营销的书,比物理的专业文献还要难以入脑,便顺手拿起了手机。
吸吸猫吧。
我点开和简怀的聊天页面,从上到下把昨晚他发给我的照片一张张保存,一直耷拉着的嘴角也不由自主上扬了。
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手竟然不小心按到了视频通话上。
界面跳出来的一瞬间,我吓得差点把手机都扔了。
慌乱间按了取消,但拨出去就来不及了。
完了完了,想着赶紧发条信息过去说不小心按错了。但转念一想,按错了那也是在这个聊天界面按错了。
正纠结着要怎么解释,简怀那边竟然直接回拨了过来。
哭丧着眉毛拧成麻花的脸,我哆哆嗦嗦点了接通。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简怀的声音传来,不知道为啥总觉得电话里听比面对面更好听一点。
我很积极承认了错误,“对不起,我不小心按错了,给你添麻烦了。”
可能是我的错觉,简怀此时的语气好像有一丝丝的失望,“在家吗?”
“嗯,看书,但完全看不进去。”
“我给你推荐几本书,比较通俗易通,有时间好好看看。”
“好的,谢谢。”
本来到这里就可以掐断电话,等他把书名发过来我一个个去找的,没想到简怀竟然说:“书都是原版的,自己买不划算,我这里正好都有,给你拿过来吧。”
“啊??这怎么好意思,不用不用,你把书名发给我,我自己去买就行。”
“反正我这里都有,不用浪费钱。”简怀很坚持,其实确实是这个道理,这些书又厚又重,还死贵,看过一次应该也不会再拿出来了。
“谢谢,改天请你吃饭。”
“就今天吧,我顺便给你拿过来。”
“啊??这......”
不愧是简经理,做事竟然如此雷厉风行。
但借别人书还要别人亲自送过来,实在没这个道理,我便说我自己过去拿。
“特别重,你过来拿到时候我还得开车送你回来。”
连这一步他都算到了,我也只好答应了。
等他开车过来的时间我换好衣服,化了个淡妆。
周末简怀就不是西装革履了,针织的高领毛衣外面套了件薄风衣。风衣特别能衬身材修长,配上谁看了都得叫一声“绝了”的颜值,就是行走的时尚芭莎。
我把死沉死沉的书搬了上去,简怀要帮我,被我拒绝了,我让他在楼下等着,我弄好请他吃饭。
这顿饭的尴尬程度抓心挠肺,没办法怀旧,就只能说现在。还好有个猫,从头到尾话题就没从猫身上离开过。
最后结账还是简怀趁我去洗手间偷偷给结了,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吃饭的地方离我家很近,就没有开车,一路无言走回了小区门口。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秋风凌冽,脸颊被吹得生疼。
“我先回去了,你赶紧也开车回去吧。非常感谢,就是这饭钱怎么都该我出的。”
“没事。”
我跟他道了别,转身往里走。
走了有几步了,身后响起很轻的一声:
“这些年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