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墓场》狐言先生

4、两双男人鞋子

　　陆晋赶到学校时，温黛急忙拉着他的手，像是看到了希望。

　　“我的老天，你可算来了。”

　　车子开不进来学校，陆晋是停车在学校门口，一路跑进学校，又一口气跑上了五楼，现下有些气喘，大口地呼吸着。

　　“怎么回事？”

　　陆晋说话声很粗重，气息略微紊乱，但温黛听在耳里却隐约觉得有一丝情乱之时的性感，让人浮想联翩。

　　七情六欲的杂念不过一瞬便烟消云散，温黛扬着脸向教导主任办公室方向指了指。

　　陆晋读过书，是过来人，心下了然。

　　他眼神肃然凝着温黛：“你犯什么事？”

　　温黛赔着笑，嗫嚅道：“小事……”

　　陆晋眉头一拧：“小事你要叫家长？”

　　”主任小题大做而已。”说话间，温黛低着头扣着手指甲，一脸无辜。

　　“……”

　　温黛唉呀了声：“你别问那么多，跟我爹似的，忒烦人了，我今天找你来不是让你审判我的，是让你来救我的。”

　　“救你？”

　　温黛微微一笑：“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舅舅，我的家长。我养父因为去外地了来不了，我才让你这个舅舅代替我的监护人来学校，明白了吗？”

　　“……”

　　………

　　“你好主任，我是温黛的舅舅。”陆晋很有礼貌地笑着。

　　教导主任打量着陆晋，质疑道：“温黛什么时候有个舅舅？”

　　温黛忙说：“哎呀，主任，我家亲戚你怎么可能认得全，这就是我舅，亲舅，如假包换。”

　　说到“如假包换”这四个字时，温黛还象征性地拍了拍陆晋的胸膛。

　　一掌拍下去，只觉得很胸肌得紧实强硬，像块铁板一样。

　　陆晋微笑：“主任，是我们黛黛犯什么事儿了吗，您告诉我，我回家一定好好说她。”

　　教导主任看了看温黛，又看了看陆晋，痛心疾首地说：“温黛舅舅。你们对孩子要多上心呀，温黛这孩子身世确实可怜，但不能因为身世不好就放纵自己呀，温黛在学校游手好闲，逃课旷课也就罢了，还和同学打架，多次违反校规，孩子学习不好可以慢慢来，但本性要是走了歪路那就难办咯……”

　　陆晋忙应声：“对，主任您说得对，黛黛这孩子野惯了，是要好好管教了。”

　　教导主任见陆晋这时配合，也平缓了情绪：“今天啊，温黛和李晓竹同学在学校大打出手，影响恶劣，严重违反学校的规章制度，我一再强调不许打架，可温黛明知故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都是不对的。”

　　“是是是，打架确实不对，我一定好好说她，这太不像话了。”

　　一旁的温黛委屈巴巴瘪着嘴，暗暗踢了陆晋一脚，陆晋不动如山，没有一丝反应。

　　此刻，温黛像个罄竹难书的大恶人，教导主任列出她在学校的总总罪状，陆晋一一应答附和，张口闭口这是回家一定好好教育她。

　　温黛听得白眼直翻。

　　最后，温黛被处了分，让家长带回家教育反省。

　　…………

　　走出教导主任办公室，陆晋立马敛去刚才赔笑附和的嘴脸，恢复素日沉静如山的姿态。

　　他出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没想到你在学校是这个德行呀。”

　　温黛不服气地瞪他：“我怎样？”

　　陆晋似笑非笑：“没怎样，就觉得你一个小姑娘还挺野的。”

　　温黛哼了声：“不野一点我老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我又不像别人有爸爸有妈妈，有兄弟姐妹，有一大家子人兜底。我就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我得保护我自己。”

　　话落，陆晋漆黑的瞳孔微微一颤，脸色阴沉下来，似是被触及了隐秘的心事，阴郁的目光显得有些讳莫如深。

　　话题似乎变得沉重，二人谁也没有再说话，一路沉默地走到校门，上了车。

　　陆晋边拉安全带边说：“我送你回家。”

　　“哦……”温黛语气有些不太情愿。

　　车子行驶上公路，这路段少红绿灯和斑马线，路上车不多，算是一路驰骋，畅通无阻。

　　温黛百无聊赖地看着车窗外，看久了便收回目光，又在车内四下张望，不经意间看到了车子中控台上的一包香烟和打火机。

　　她眼睛一亮，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边，径自用打火机点燃了烟头。

　　陆晋闻到香烟的味道，不禁看过来，只见温黛熟练又悠闲地抽着烟，嘴里吞云吐雾，姿态慵懒柔媚，眉眼间略有熟女风情。

　　陆晋诧异：“你会抽烟？”

　　温黛眼神闲散，反问道：“很奇怪吗？”

　　陆晋蹙紧了眉头：“戒了。”

　　他的声调冷硬，像是在下达命令。

　　温黛秀眉一紧：“你凭什么命令吗？你真以为自己是我舅舅啊？”

　　“……”

　　陆晋被怼得无话可说。

　　隔了一会儿，陆晋低低道：“抽烟百害而无一利，能不抽还是不抽。”

　　闻言，温黛娇娇一笑：“你说这话真的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一个抽烟的人劝另一个抽烟的人别抽烟。”

　　陆晋：“我很少抽烟的，有时候一天都抽不了一根。”

　　温黛不在意地哦了声。

　　陆晋的余光瞥了眼温黛，她这样的语气和态度让他有些生气。

　　眼前的温黛完全就是一个蛮横跋扈的叛逆少女，吃软不吃硬。

　　陆晋心知对她不能态度强硬，很迂回一些。

　　这样一想，刚浮起的怒意又压了下去。

　　…………

　　车子停在温黛家楼下，温黛没说一句话就推开车门下车了。

　　陆晋望着温黛的背影，欲言又止。

　　陆晋没有立马开车走人，而是安静坐在车里，点了根烟，自顾自地抽了起来。

　　彼时，楼上传来温黛高亢尖锐的声音，陆晋指尖一抖，香灰掉落。

　　他转过目光往楼上方向看，皱起了眉头，解下安全带下了车。

　　陆晋迈着长腿，一步三台阶地上楼。

　　只见温黛和一个衣着邋遢的男人对恃着。

　　陆晋抢步上前，径自将温黛拉到自己身后。

　　温黛懵了几秒：“大叔，你还没走呀？”

　　陆晋目光锐利而带着压迫感：“你谁啊，我警告你，你别来骚扰她。”

　　那男人个头矮，面前的陆晋像一座山一样，他心有胆怯：“你想干嘛……你别乱来啊……”

　　陆晋走近了一步，男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别再让我发现你骚扰她，不然我对你不客气。”陆晋那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幽深而诡秘。

　　男人眼神闪烁，嘴硬道：“你给我等着。”

　　说着狠话，最后却狼狈地跑了。

　　陆晋见那男人往楼道尽头那户门进去了，他问温黛：“他不会就是那个经常醉酒敲你门的吧？”

　　温黛笑笑：“你真聪明，猜对了。”

　　就在刚才，温黛回到家，看到那个男人趴在门缝偷看着屋里的情况。

　　温黛知道这个男人又想方设法偷窥着自己，于是上前劈头盖脸地骂了那男人一顿，这时候陆晋就来了。

　　温黛说：“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刚刚震慑了一下他。”

　　陆晋双手插兜，沉吟道：“要不你换个地方住吧，这里挺不安全的感觉。”

　　温黛呵呵一笑：“怎么？你要给我房子住？想包养我？”

　　“……”

　　“我可是很贵的哦，你包养得起吗？”

　　陆晋：“别把人想得那么好，也别把人想得那么坏。”

　　“那我当你是好意咯？”

　　陆晋：“难道你还觉得我对你另有所图？”

　　温黛微笑：“这点我选择保留意见。”

　　“……”

　　由于觉得温黛一个女孩子住在这样鱼龙混杂的旧楼房里，陆晋离开的时候，嘱咐了不少温黛要注意的事情。

　　比如晚上别轻易给人开门，别太晚回家，睡觉前要关好门窗。

　　温黛嘟囔：“怎么跟我爹似的，唠叨个没完。”

　　次日早上十点多，温黛还在梦里时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她大吼了一声别敲，带着一身起床气去开门。

　　一开门，温黛就说：“谁啊一大早来敲门，要死啦！”

　　陆晋平静地看着温黛，一言不发。

　　温黛眯着惺忪的眼神，渐渐看清了陆晋的模样，皱起了眉：“大叔，你没事吧，一大早来我家干嘛？”

　　陆晋面无表情地抬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说：“都十点多了，还一大早？”

　　温黛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转身往屋里走，边走边说：“你管我。”

　　陆晋跟着温黛进屋，就见温黛晃晃悠悠地瘫倒在沙发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陆晋将打包过来的早餐搁到茶几上，但茶几堆满了杂物和垃圾，除了零食袋，纸团，还有吃剩的泡面，吃完的外卖盒。

　　这一桌子垃圾让陆晋不禁皱起眉头。他看不下去，径自挽起袖子就将茶几上的垃圾杂物清理干净。

　　昏昏欲睡的温黛听到窸窣的声响，懒懒地抬眸看了眼陆晋，打趣地问：“你一大早来我家就是为了给我家打扫卫生？”

　　陆晋没说话，默默地将东西收拾好，垃圾打包好放到门口。

　　“你该起床刷牙吃早餐了。”陆晋站在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温黛。

　　温黛闲散地掀起眼皮，瘪嘴不满道：“大叔，你很闲吗？你不用上班吗？为什么要围着我一个小姑娘转？”

　　陆晋淡淡道：“我实现财富自由了，现在不用上班。”

　　温黛哑言，默然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最终温黛还是起了床，不情不愿地刷牙洗脸。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早餐已经打开放在茶几上了，就连筷子都掰开放好在一边了。

　　房子的地板被扫得干干净净，随便扔在椅子上的衣服也一件件叠好。

　　看到房子被收拾干净，温黛知道是陆晋做的，但却没看见陆晋的身影，她喊了声大叔，就听到陆晋的声音从门口处飘来。

　　她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处，就看到陆晋蹲在门口的鞋架前整理鞋架子，将凌乱的鞋子一双双码好。

　　温黛发现除了自己的鞋子，还看到两双男人的鞋子，一双是男式的黑色皮鞋，一双是男生运动鞋。

　　“这怎么会有男人的鞋子？”

　　陆晋说：“放两双男人鞋子让人以为屋里有男人，不敢轻易下手。”

　　温黛恍然大悟，又问：“这是你自己的鞋子？”

　　陆晋嗯了声。

　　“那你一大早过来是为了这事，顺便带个早餐，还是来送早餐，顺便带两双鞋来？”

　　陆晋抬头对上温黛的眼神：“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温黛愣了愣，想了一下，不管是来送早餐，还是来放鞋子，都是冲着她来，为着她好，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陆晋起身拍了拍手的灰尘：“快去吃早餐吧，凉了。”

　　“哦……”

　　温黛坐到沙发上，捧起外卖盒吃馄饨。

　　陆晋则坐在温黛的对面，安静地看着她吃东西。

　　被人盯着吃东西，温黛有些不自在：“你看我干嘛？”

　　陆晋耸耸肩：“没事做。”

　　“……”

　　温黛放下馄饨，忽地笑吟吟盯着陆晋看：“大叔，你干哪行的，怎样才能像你一样三十岁就实现财富自由，快教教我。”

　　“读书。”陆晋不假思索地回答，语气认真坦诚。

　　听到陆晋一本正经地“读书”，温黛迷惑地眨了眨眼：“什么？”

　　“读书。”陆晋重复道。

　　温黛感觉陆晋在耍她，不由切了一声：“我不是读书的料。”

　　“……”

　　温黛哼哼道：“不肯说就算了，小气鬼，我靠我自己一样能实现财富自由。”

　　陆晋似笑非笑：“你指的是在夜巴黎唱歌？”

　　温黛扬眉挺胸：“怎么？不行吗？看不起我？”

　　陆晋：“我可没说过。”

　　温黛满脸倔强地抬着下巴：“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这样赚钱不光鲜，但那又怎样，我又没有违法犯罪，凭本事赚钱，不怕你们闲言碎语。”

　　“那你不读书了？”陆晋问。

　　温黛摊手：“我的成绩连个专科都考不上，还读个屁，反正现在处分在家，我可以天天去夜巴黎唱歌赚钱，多好呀。”

　　看着温黛这样破罐子破摔，陆晋双唇不由得抿紧，像是心口处憋闷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