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献祭后小师妹满级复活了》小药罐

28、第 28 章

　　仙宫内室有女管事打理，即使许久无人居住，也烟香袅袅，扑鼻而来。

　　一应陈设底色明亮，金玉床架、纱帐珠帘，华丽无比。雪玉餐台上纤尘不染，银丝榉木的边柜上摆着巨大珊瑚，更有珍奇宝饰浮在半空，色彩交错相协，平添意趣。清风拂过，珠光如同熠熠星河，流淌在轻纱帷幔之间。

　　仙门大比中也有展出藏品的回廊，为彰显沧阳宗财力开放了无数宝物供人阅览。可相较此处仙宫，简直是拿鱼目比明珠，不值一提。

　　唐卿翊想起江玄遥简陋不常修葺的小院，默默想：这位和光仙子生前好奢侈啊。

　　找了一圈，未见冰魄红昙，唐卿翊放大触感，在偌大的内室里四处翻找，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障眼法阵，四周泛着深邃冷意。

　　江玄遥说和光仙子修为平庸，应当是真的，毕竟这么简单蹩脚的术法，别说是她了，随便一个修士都能解开。

　　唐卿翊再次默念“冒犯”，解开术法，两样东西浮现在眼前。

　　她不知怎么地，忽然心头一酸，片刻沉痛。

　　被封存起来的，除了展瓣吐蕊、妖异盛放的红昙灵胆，竟然还放着一个玄铁质狼牙项圈。

　　这种项圈，唐卿翊在灵宠身上见过——妖兽灵宠，多是蛮荒之地捕猎而来，放在捕兽金笼里封住妖性。被人买走后便用带着术法咒文的特质项圈拴着，等驯化认主之后，再解开。

　　难道和光仙子还养过灵宠？

　　灵宠一生认主，驯化后难以易主，至死不渝。

　　不知主人仙逝，灵宠如何伤心，后来又去了哪里？

　　接续灵脉的草药，为什么会和灵宠项圈放在一起，还遮遮掩掩，用术法盖住？

　　她没有时间多想，对照留影晶石，确认了眼前冰魄封印的就是红昙灵胆。

　　外面喧闹渐起，围在仙宫外的人越来越多。

　　……

　　宗主闭关，大弟子谢成川兼管宗内大小事务。

　　清晨，遗留数千年的上古妖界幻境，被江玄遥和一个神秘的红衣女子强行毁阵。整个沧阳宗传遍，大为震惊。

　　听说凌云长老替所有人疗了伤，谢成川便去处理现场残余灵力，以免修为低阶的弟子误触，伤及性命。

　　身边其他长老的弟子们凑在他身旁，问：“大师兄，妖界幻境这笔账……要找江玄遥算吗？”

　　谢成川心想，你懂什么？幻境看着气派，其实维护费用不小，耗费的灵石都要按斤论算。为了仙门大比，每年都要维护幻境，还要好几名长老去压制妖王的执念，以免生出魔气，麻烦得很。

　　江玄遥和那位神秘的姑娘明明是为宗门省钱了。

　　他嘱咐身旁跑腿的师弟们：“记得给江玄遥送一些补药，无论他们在幻境中是如何毁阵的，必然大伤元气。”

　　师弟们为难：“可是……长老们提前说过，江玄遥哪怕能出幻境，也不要管他，任由他自生自灭。”

　　谢成川蹙眉：“若你们孤身入险境，为宗门立功。回来之后没有褒奖，没有谢礼，没有公告……受伤疲累之后，还要独自疗伤，无人敢管，你作何感想？”

　　师弟们光是听着就紧握拳头：“自然寒心！”

　　“为何沧阳宗不能这样对你们，你们却能这样对江玄遥？”

　　“……”

　　室内默然寂静，良久，终于有人拿走了一块玉牌：“我去医馆抓药。”

　　谢成川想起临行前江玄遥眉间溢散的心魔，叹道：“我亲自去吧。”

　　别说寒心，这些年的耻辱，那少年表面好似根本没放在心上。

　　越是能忍的人，被逼无奈，放纵越界之后，也许会更疯。

　　如果让对方再度感受到被宗门重视，是力挽狂澜，还是杯水车薪？

　　医馆内，众人看到他来，除资历最长的医修之外，纷纷行礼。

　　阐明来意后，医修们却满脸为难：“江小友灵脉俱损，危在旦夕，他的朋友早上来抓过药，可只怕已经来不及……”

　　谢成川如同被人当头打了一棍，久久不能回神：“师尊闭关，宗内大事都向我与诸位长老通报。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竟然一个字也没有透露给我？”

　　医修们纷纷低头，支支吾吾：“宗门暗中有规矩，江玄遥若有性命之忧，我们不能出手救人……”

　　“什么时候多出这种荒谬的规矩？！”

　　问诊台修士答道：“早就有了，只是之前江小友也没进过医馆……”

　　谢成川脑海中，浮现出煞气四溢，遮天蔽日，宗门弟子推三阻四，不肯前去探查时，少年清澈的眼睛。

　　——“都别吵了，我下去看看。”

　　谢成川一直知道，长老们忌惮江玄遥，自己的师尊也厌恶他。

　　他以为是江玄遥体质特殊，极易引煞气入体。所以多年来，长老们时时刻刻看好江玄遥，不敢放他出宗门接触煞气。

　　为宗门安稳考虑，他也只能谨小慎微，帮着长老们暗中监视江玄遥的一举一动。

　　可是……敢为整个仙界独自冒险探魔渊的少年，不过体质特殊，哪里就穷凶极恶，让人厌弃至此？

　　医师们再看谢成川，只觉得平日里温和的宗主大弟子，眼中有近乎怨恨的困惑。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落得师者不授，医者不医？平日里无人为他指点修炼迷津，如今竟能眼睁睁看着他不治惨死？速去给他施针，有什么事我顶着！”

　　医师们满脸为难，可还是在谢成川坚持之下，不情不愿地捧着药匣去了。

　　谢成川随医师们驾云至半空，却见宗门内一座高峰内金光顿起，灵力流泻，兵刃相接时的尖锐响声轰然炸开，隔着山峦，远远传到他耳中。

　　再看方向，是安静了百年，连欢声笑语都归于寂寥的和光仙宫。

　　禁制在此，谁敢在小师妹的仙宫造次？

　　他急忙调转方向。

　　唐卿翊抱着冰魄封存的红昙灵胆，足尖轻踏，轻盈地坐在绿瓦飞檐上，恰好守在金光流泻的禁制之内。

　　巡防弟子站在飞檐下，仰头喊道：“你躲在禁制里面算什么？竟敢擅闯仙宫，快出来束手就擒！”

　　她目测，若以寻常速度冲出去，一大批人跟着她去了江玄遥的住所，必然乱成一锅粥。

　　若急速脱身，快到让人找不到、追不上她，灵压爆起，方圆十里可能都要遭殃。

　　要是隐匿气息溜出去呢？

　　唐卿翊屏息凝神，试图调动江玄遥教过的术法巧思，然而念头刚起，指尖微抬，心里一着急，瞬间失控。

　　远处轰然炸开一团红光，巡防弟子吓得哆嗦：“闯仙宫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行凶！”

　　唐卿翊：“……”

　　越心急，越找不准术法力道。她自己都感受到灵压随着她的焦急波动起伏，难以自控。

　　周围全是人，怎么算都会伤及无辜啊！

　　谢成川御风而来，围在仙宫周围的弟子们如逢及时雨。

　　“大师兄终于来了！这名无礼女修强闯和光仙宫，请大师兄裁决！”

　　唐卿翊只见一名青年模样的修士缓缓落在她面前。白衣翩然，衣袍上暗纹光华流转，乍看简洁大方，细看精巧气派。眉眼五官如雕如琢，温润如玉。

　　大部分跑腿、看热闹、巡防的弟子，要么是近百年来刚入宗门，要么百年前就身份低微，无缘见到和光仙子本人。

　　被一个不明来历的女修牵制，又担心宗主责怪他们巡防不利，心里的怒火正无处释放。

　　红衣女子就算能突破宗主禁制，大师兄也饶不了她。

　　可谢成川怔怔地站在不远处，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又放下，终于一步步缓缓走来，快要走到她面前时，却又猛然停下，不敢近她的身。

　　眼睛眨也不眨，似有泪光。

　　“……你终于回来了？”

　　面前的人来头不小，还不知又把自己认成了哪位绝色美人，急着相识叙旧。

　　唐卿翊满心都是江玄遥的伤势，越来越不耐烦：“你又是谁啊？别挡我的路。”

　　谢成川像被刺了一刀，骤然清醒。

　　人死不能复生，面前不过是一个容貌相似的陌生女修。

　　师尊设下的禁制连化神境大能都无法破解，这名女修究竟什么来历？

　　可熟悉的眉梢眼尾，朱唇玉面，依然让他开不了口去说重话。

　　等候的弟子只听大师兄收起平日的端整严肃，轻声细语。

　　“姑娘擅闯仙宫是有什么急事？还是受了什么委屈？不如和我说说，我替你讨个公道。我是宗主座下大弟子谢成川，门派中杂事都归我管，姑娘可以放心交给我。”

　　弟子们：“……”

　　这是审讯罪人，还是哄孩子？

　　他们齐齐望向唐卿翊，一张出尘绝色的脸由火红花瓣衬托，美得令人心悸。

　　难道长得好看，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唐卿翊本就缺耐心，听他温吞的语调更是耐心耗尽。

　　江玄遥提过谢成川，想来两人至少是点头之交，便一通竹筒倒豆子地解释：“我要去救江玄遥，等人醒了，随你怎么找我算账。实在不服，便来和我打一场，要是打得过我，我自去给你们宗主赔罪！”

　　原来是为江玄遥。

　　谢成川看她这副关心则乱，火急火燎的样子，被熟悉感刺痛。

　　“我已经请针师为他接续灵脉了，请姑娘将红昙灵胆放回原处。免得咱们师尊……宗主怪罪，无法收场。”

　　唐卿翊眸光微敛，高声问道：“如果和光仙子还在，她会救江玄遥吗？”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谁不知道和光仙子为救世牺牲，一直是宗主及八大弟子的禁忌逆鳞，这名女修竟然公开质问？！

　　谢成川忽然哽住。

　　他无法对这张脸说谎。

　　如果是为了江玄遥……

　　“别说红昙灵胆，就是把整个仙宫药草园里的珍奇花木都连根拔了，她也在所不惜。”

　　唐卿翊见他吐字格外艰难，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人不快的往事，终于松了口气。

　　——押对了。

　　江玄遥时时挂念和光仙子，说明他们关系匪浅。她若在世，绝不会见死不救。

　　“仙宫灵草我的确无权动用，可我是在替和光仙子救她的朋友，红昙灵胆我要，施针诊疗我也要。”

　　话音未落，灵压已至，那是修为上乘的大能对识海绝对的压迫。

　　谢成川早已到元婴末期，也能在化神境界的长老们几招之内勉强周旋，可从未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

　　仿佛面前娇小窈窕的身躯里，竟能容纳山川湖海，飞禽走兽，吞天噬月。

　　谢成川的心也彻底冷下来。

　　不是她。

　　小师妹哪里来的这么强的灵力？

　　围在仙宫附近的弟子们被她的灵力压制，有些已经难受得两眼发黑。唐卿翊远远看见几人双膝发软，跪在地上抓破了衣衫，才猛然吐纳气息，平息怒火，收敛灵力。

　　她抱着怀里冰魄封存的红瓣花朵，轻盈一跃。

　　“你们对和光仙子疼爱得很呐，仙宫中一草一木布置如初，谁都不让动。连整个仙界求之不得，能起死回生的灵药，都要原封不动地放在仙宫里，给她的芳魂陪葬。”

　　她眉眼弯弯，嗓音渐冷：“既然如此爱护，当初怎么会让她死？”

　　谢成川下意识想辩解——九师妹仙逝，是为仙门，为苍生，为救世。

　　可是仙门群山傲立，苍生熙熙攘攘，三界相安无事。

　　只有故人笑颜，任凭如何懊悔，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唐卿翊与谢成川擦肩而过，强大的灵力威压与发间淡淡香气，都让他愧疚交织，喘不过气来。

　　转眼间，红衣袖角飞扬，掀起狂乱气流，迤逦远去，留下一众弟子慢慢从压迫感中缓过神来。

　　“大师兄，她从仙宫里拿了灵药，就这么算了？巡查目击者人人有份，我们如何向宗主交代？”

　　”交代？”

　　谢成川惨然一笑，不知自己是喜是悲，是嘲讽亦或自嘲。

　　“……明明是整个宗门，欠她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