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又生》丝竹乱耳

4、我不要你觉得

　　合适？合适你奶奶个腿儿！
　　这是陈今越听到柯野那句话的第一反应。
　　当初他来追求自己，想掰弯就掰弯，后来他想离开自己，想分手就分手，凭什么？还非要以自认出轨的方式分手，是生怕他死缠烂打不肯放手吗？陈今越想起分手后那些痛苦消沉的日夜，只觉得血压都飙高了，他因为这小子的一个“我觉得”白白受了多少苦！
　　此时他用尽这辈子的所有教养，压制住了怒火和冷笑，用疑惑的语气发出了一声：“哦？”
　　柯野的手指摩挲着光洁的杯壁，安静片刻才开了口：“反正也是早晚的事，与其由你来说，不如还是由我自己说出来吧。”又咬着吸管喝了口橙汁，朝陈今越抱歉地笑了一下：“那时候也是不够成熟，非要在这种事情上争个先后输赢，可能也惹你难过了，对不起。”
　　陈今越看着柯野脸上的那个笑容，平和中似乎隐隐带有些怅然的情绪，外加浅淡的认命、遗憾，仿佛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心脏，先是陡然一紧，继而又变成轻柔地揉捏，带来温软的触感和钝钝的微疼。他还想开口，却听见谭进杨说道：“好了，事情弄清楚了就行。不过要让温蕊相信，还得你们亲自去跟她解释，光我一个人怕是不够有说服力。”
　　这回谭进杨无辜被指认成骗婚基佬，连婚事都差点告吹，当下自然还是以解开误会为第一要务。无论是始作俑者的柯野还是借机报仇的陈今越，都是责无旁贷。
　　谭进杨看了看时间：“这个点也还早，要不我让她现在过来吧，趁今天大家把事情都说清楚了，也省得你们下回还要再跑一趟。”
　　二人忙感谢他的体贴和大度。谭进杨说着便给温蕊打了电话，刚好温蕊住的地方离这也不远，不多久就到了。
　　陈今越前两天还气势汹汹地在温蕊面前痛斥她的未婚夫，现在只得夹着尾巴赔礼道歉。柯野把事情从头到尾跟温蕊讲了一遍，最后还替陈今越开脱道：“他也是好心，说到底都是我当年没把事情处理好，把师兄也一起连累了，造成那么大个误会，还惊动了长辈，实在不好意思。”
　　谭进杨也说道：“有他们两个当事人一起作证，这下你总该相信我了吧？要不行我再把陆胜文叫过来，陆胜文你之前也见过的。”
　　温蕊本来打心里就不愿相信谭进杨会欺骗她，现在听了柯野和陈今越的澄清，总算能放下心来。又是觉得好笑，又有一股虚惊一场之后的轻松，还忍不住抹了点眼泪，也没跟掀起这场风波的两个罪魁祸首计较，大方邀请道：“到时候我们结婚，你们两个一定要来啊。”
　　谭进杨也终于如释重负：“你们这两个小混球可把我折腾惨了，到时候必须得给我封个大点的红包。”又用手指点了点陈今越：“尤其是你。”
　　陈今越忙点头：“一定一定。祝学长和嫂子百年好合。”
　　时间不早，此次问罪大会暨澄清大会顺利结束，四个人也该各回各家了。出了咖啡馆，谭进杨要先送温蕊回家，对柯野道：“你也上我车吧，等会我一起送你回去。”
　　柯野谢绝了：“不用麻烦了，也不顺路。我坐地铁回去就行，没几站就到了。”
　　“那行，有空出来再聚。我们先走了啊。”
　　柯野笑道：“好。”刚想转过头跟陈今越告别，就听见他说：“你现在住哪里？我送你吧。”
　　柯野倒也没有推辞，把两手插到外套的口袋里：“那谢谢了。”
　　两人吹着秋夜的凉风朝街口走去。这里并不是闹市，路上行人已经很少了。不快不慢的脚步不时踩到街道上的落叶，发出一些枯哑的声音。
　　陈今越用余光瞟向旁边的人。这样并肩走在一起的感觉，太熟悉了，却又是如此的陌生。
　　在那个时候，如果一同走在路上，他们的肩膀会挨在一起，胳膊不时碰撞，手背也偶尔互相摩擦。而不像现在，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隔了三年六个月零十九天，以及一个“我觉得”必须要分手的理由。
　　“听说你后来出国了。”是柯野先打破了沉默。
　　“你还专门去打听我啦？”陈今越故作轻松地调侃道。
　　“有一次刚好遇到思思，他跟我说的。”
　　“出去读了个研究生，今年刚毕业，也才回来不久。”
　　两个人一起走到了街口，陈今越的车停在街边的临时停车位上，早就不是大学时的那辆小MINI了，换成了一款黑色的保时捷帕拉梅拉，更沉稳也更阔气，是他上半年回国后刚提的新车。
　　他按开车锁，听见柯野赞道：“这车不错。”
　　陈今越听了不禁也有些得意：“那是，这车开起来特别爽，起步加速不到五秒就上百，当初你不就……”话说一半又打住了，自己没事搁这眉飞色舞地追忆什么似水年华呢，赶紧转到风牛马不相及的另一边：“咳，谭学长他人真是挺好的，这回给他添了那么大麻烦，解开误会后他也没再怪我们什么，算是个厚道人了。”
　　“是啊，当初复习考研时他就帮了我不少忙，后来对我也一直挺关照的。”
　　陈今越想起当年对谭进杨的猜忌，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至于柯野为什么非要认下出轨罪名以求分手，当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竟问不出口了。
　　上了车，陈今越问道：“你现在还住在那吗？”
　　柯野低头系安全带：“你到科大门口放我下来就行。”
　　“换地方了？”
　　柯野道：“不是，我现在住在学校宿舍里，没在外面租房了。”又解释道：“我还在读书呢，上研三。”
　　陈今越惊讶道：“你不是应该今年六月就毕业了吗？”
　　“之前休学了一年。”
　　陈今越迟疑地问：“家里出事了？”
　　“姥姥过世了。”柯野碰了碰挂在后视镜上的小吊饰，浅浅地笑了一下，“癌症，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就休学回去陪了老人家最后一段日子。”
　　他知道那对柯野来说是个多大的打击。
　　科大离得不太远，又到了夜晚，车流不多，一路畅通，陈今越不到二十分钟就把柯野送到了目的地。两人一路话也不多，没聊什么太有意义的东西，车厢里大多时候只有电台里晚间新闻的声音。陈今越想起来，柯野本来也不是个特别外向的性格。
　　到了科大门口，柯野开门下了车，在车外朝陈今越挥挥手：“谢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陈今越没什么表情地应了一声，想要潇洒离开，踩下油门前却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电话没换吧？”
　　柯野笑着摇摇头：“没有。”
　　“哦。”这回是真走了。
　　行驶在车流稀疏的道路上，陈今越脑海里一直回响着今晚柯野说的那句话——“那时候我就是觉得，我们俩确实还是分手比较合适。”
　　你觉得，你为什么这样觉得，又凭什么这样觉得？
　　陈今越的五脏六腑都被堵得慌，满腔郁结想要发泄，迫切想要找个人聊一聊。可除了温蕊和谭进杨，知道他跟柯野有过一段的人就只有许纯姿了。再想想，其实倒还有一个人，只不过远在国外。
　　他靠边停下车，给许纯姿打去电话：“出来喝两杯呗。”
　　那边叫道：“快十点了大哥，明天不是周末啊！”
　　陈今越忧伤地叹气：“刚见完前男友，心里难受得很，出来陪我一下啦。”
　　“就我们两个？我还以为突然要邀请我去参加什么深夜群趴呢。”
　　“哪还有那个心情。我现在过去接你。”
　　“行，那我不化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