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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不得其法的先斩后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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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一场混乱。在很久之后的葛棠的回忆里,还如梦似幻得全不像真实发生过的事。后来百岁说,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平时看她的优哉游哉很不顺眼,就想刺激刺激她。这孩子深思熟虑说出来的话,可信度肯定没多高的。其实葛棠当时只吓了一跳,真正受刺激的是商亮。
还端着严父教子范儿的商亮,没料到局面来了个180度颠覆性逆转,震惊得他老半天都呈石化状态。百岁摇摇他肩膀,假模假式地请教,“爸,这种责,得咋负呢?”这种责任,商亮一般是不负的,但他绝对不会纵容儿子这么干。问题是他没经验,于是继续石化。百岁咭咭地笑,还朝葛棠飞了个无比之骚的媚眼。
这其中最尴尬的就是葛棠了,挣着百岁的手挣不开,一张小脸烧得快要下火。
百岁哄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一声地道的店小二膛音嘹亮地传来,“我说~这都站着干嘛呢?”
百岁回头灿笑,“八叔~”
“哎——”被唤做八叔的男人享受地应声,走近来问,“百岁儿多阵子到的?”
葛棠趁百岁分心的工夫收回手,揉着生疼的腕子,望向那位八叔——背心短裤,肩膀上还搭了条毛巾,像是刚从公共澡堂子出来。
百岁手里空了,不满意地瞄一眼葛棠,倒也没多言语,转向八叔扬起笑脸,“几天不见,八叔又富态了啊。”上前去敲着他的胸膛,“瞧这脯子多厚实。”
八叔谦逊道:“哪儿的话,老胳膊老腿儿了……”
百岁笑意更深,“胆子长肥了撑的吧?”说着又敲了一下,哼道,“竟敢不等我回来就开饭。”
这一下想是力道不小,八叔吃痛地闷哼一声,抬手在百岁头上暴捶。
百岁身子一拧避开他的拳,退到安全距离了,有恃无恐地继续贫嘴,“早就说我今儿回来吃饭,没一个听的,将来还指不指望我给你们送终了?”
八叔追了两步,肥硕的身子跟不上他的速度,远远拿毛巾抽他,“我看你小子是不想吃饭了!”
商亮早在八叔进来时就回了魂,咬着牙从旁扇风,“八子,逮着人把你看家本事使出来,让这闯祸茬子以后都不用吃饭。”
八叔一听这话反倒停下来,“你又干什么了?”
父子俩闻言,一起把目光投给了葛棠。百岁趁机捉住了八叔的毛巾另一端,笑道:“得了吧,八叔公认的看家本事是炝炒熘炸。我饿一两顿不要紧,客儿你们也给怠着吧,回头要传出去,商家这门前可就有清静盼头了。”
商亮爬爬头发,“小棠你先坐,先坐。”对葛棠,他拿捏不准该客气还是亲切比较恰当。
八叔看见了,若有所悟,肘子拐下百岁,眼神询问。
百岁仿佛看不懂,“啊?”手一抖把毛巾扯过来,抹抹额上细汗,一派天真地嘻笑。
八叔气结,撩着白背心下摆扇风,大咧咧瞅着葛棠,“大亮,这谁家孩子?”
商亮被问住,愣一拍才答:“萱儿她妹子。”一答完自己也恍然记起这姑娘并非路边的闲花野草,顿时怒了,“百岁儿你……!”顾忌地看下葛棠,压着火走到百岁身边给了他一脚,“给我滚出来!”
百岁玩得很开心,揉着屁股,满脸不在乎地跟出去。屋里剩下葛棠和八叔,互相不认识。好在有商亮那么半句介绍,八叔重新打量葛棠一番,有话说了,“跟你姐长得真像,就是太瘦,肯定不好好吃饭,八叔给你弄吃的去啊。你们小姑娘总是减肥减肥,罪过……”溜走去听严父训子。
葛棠哭笑不得,独自站在客厅中间,手和脚都不知怎么安置。
商亮在两分钟后回来了,一脸让葛棠不安的喜气,跨过门槛就嚷嚷,“就这么着吧,太好了。我先给你姐打电话。这事儿要是成了可真有意思……”
百岁没跟回来,想是跑去厨房偷食儿了。
葛棠在商亮找到手机之前抢着说:“叔叔,百岁儿跟您开什么玩笑了吧?”正常人家孩子不能拿终身大事跟亲爹闹着玩,百岁没准儿——从商亮瞬间变犹豫的眼神就知道了。葛棠叹一口气。
“开……玩笑?”商亮喃喃费解,在靠垫底下翻出手机,“我还是问问你姐吧。”在他看来这俩孩子的话全不能听。
“这个点儿我姐可能都睡了。”葛棠从容地提醒,“她怀孕了,江哥现在不让她熬夜。”
商亮只得打消向葛萱求证的主意,攥着手机好为难。
葛棠笑道:“再说你问不问她都一回事,她什么也不知道。”
商亮无意义地指指门外,“那你和百岁儿……”
葛棠目光飘忽,“这不是总在一起玩么。放假了,没什么事儿。百岁儿说您家可比避暑山庄。”一段话没加关联词,说得有点结巴,不过意思总算表达出来了,且最后那句确是百岁常说的。
商亮没错过她心虚的反应,挑高一眉,“不对吧,小棠,我们百岁儿不跟姑娘玩。”
葛棠说:“我是葛萱的妹妹啊,又不是别的姑娘。”这话刚出口,葛棠就后悔了,商亮对葛萱感情有点小特殊,她实在不该多提。
果然商亮一听就笑了,“你这孩子不老实。”
葛棠认个罪,“我没别的意思。”
“我也没别的意思。”商亮倾身,在边桌上取了杯子倒些水,递给葛棠,“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见着的百岁,听你姐说,你一直四处流浪……”神情忽地变敬畏,“搞艺术的?”
葛棠干笑,“我以前是老师,教英语的。”低头吹着热茶,掩饰微窘的表情。
商亮一知半解地点点头,铺垫的话就那么顺过去了,直奔主题说道:“反正百岁自己拿主意都习惯了,他说要跟你结婚,我没意见。说起来你们家我也算是知根儿知底儿……哟,留神!”
葛棠本来是浅啜,商亮的话听得她一个激灵,热水烫到了唇舌,哎哟呼痛。
商亮一把接过滚烫的杯子,“烫着了吧,这刚沏的茶。”
百岁正托着一方盘食物进来,吆喝着,“来来来,边吃边审——”视及沙发上捂着嘴巴,眼睛通红的葛棠,脸沉下去,托盘搁在茶几上,走过去弯腰看她。
葛棠疼得只顾着吸冷气,眨巴着两只眼,泪珠几乎就滚出来了。
百岁怒视商亮,“你说什么呢?!”
商亮好无辜,撂下水杯捏捏耳朵,“她喝水烫着了。”
百岁面色尴尬,“嗤,烫就烫着,哭什么?”
商亮二话没说给他一拳,“以为都像你那么皮糙肉厚的。”
百岁揉着肩头,没敢吭声,伸手扳过葛棠下巴,“我看看。”
葛棠别着脸,“去去去,没事儿。”
商亮饶有兴趣看着二人,插嘴道:“怎么能没事儿,那可是开水。我去找你八叔拿药膏。”踩着欢快愉悦的步伐离开。
“蹦蹦哒哒的。”百岁评价他爸离开的背影,坐下来细查葛棠的伤势,“烫通红~这还能吃饭吗?”
葛棠推开他的手,“本来也没打算跟你来吃这种饭。”那有人像他这样的,话都不递一个就带她来见家长。
百岁刻意扭曲了她的意思,从方盘上取过一碗炸酱面,“怎么,大老远过来就吃碗面,觉得不值当儿了?我跟你说葛小棠,还真就别小瞧了这碗面……你是不是不吃葱?”挑了她的忌口撇到一边,其它几碟菜码儿依次倒入碗中,两手各执一支筷子搅拌,“你出去打听一下,商八爷的面,是谁都能吃得起的吗?”现宝似地把拌好的面端到她眼前,下巴一努,示意她尝过再说。
葛棠不接,盯着那双秀气的睡凤眼问:“百岁儿,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百岁说:“就把你带回来给大亮瞧瞧呗。”他答得很顺嘴,似经过准备的答词。
葛棠压着心跳,“为什么?”
百岁心说这不是废话吗?搞对象让家里知道不很正常的事吗?转念一想,这种理由太孩子气了,葛棠本来就仗着大他两岁,老把他当孩子。说起来,他们俩的事,好像连葛萱都还不知道。疑惑地瞟了瞟她,百岁问:“你是不是觉得太突然了?”
葛棠点头,“你起码得先问我一声。”
“哦。”百岁自我检讨了半秒,“不过我也是临时想回来的,路上打算跟你说来着,光听板二白唬了。”他其实并没怎么听板二说话,一路上都在想怎么跟葛棠开这个口。
带你回去见我家长?太正式了。她要直接说不来怎么办?
上我们家吃个饭?太随意了。她要真当成来吃饭的,那不白忙和了吗?
还不如干脆什么也不说,先斩后奏,随机应变。
这叫做无招胜有招,目前情况尚算如意。葛棠只是怪他没打招呼,这在他来说不成问题。百岁自责已到极限,不再哄她,端过碗吸溜吸溜吃面条,“你赶紧吃,一会儿坨了。”
葛棠灰心了,百岁在这方面单纯得好可气。估计就像他爸说的那样,从不跟姑娘玩的原因。礅了礅筷子,食不知味地吃起面来。
百岁偷瞄她的脸色,恍然大悟,“噢——是不是刚才我那么跟大亮说,‘把你睡了,要负责’,你不好意思了啊?”
葛棠伸手抽他一筷子,“你还敢提!”她幸亏嘴疼,吃得比较小心,要不非一口面条全喷他脸上不可。
百岁让她出气,故意挨了这一下,“你别怪我说话糙。”还挺疼的,揉着手背解释道,“大亮那脑子有时候转不过来弯,不说直白点儿怕他听不懂。”
门口偷听的人可忍不住了,一步迈进来,半袖卷起至肩头掖住,“百岁儿你这顿胖揍没落下来不舒服是吧?”
百岁咽下了面条,不慌不忙抹抹嘴巴,“以后你不能再随便打我了,知道不?我结完婚,以后媳妇儿就是我监护人了。”
葛棠竖起两只杏核眼。
商亮倒是没听过这种常识,“老子打儿子不天经地义?”
百岁点头,“敢情您打谁都很天经地义了。”
商亮没理他的挤对,转向葛棠。
葛棠却端着面碗往边上挪了挪,挑根面条送进嘴里,一副乖乖等看戏的模样。
商亮乐了,在儿子后脑上拍了一巴掌,“你知道啥叫监护人?”
百岁答:“就是看着你,不让你出事儿的。监护人,对不对?”
葛棠真不知该惊该笑。
百岁极懂眼色,马上撇清责任,“板二告诉我的。”
商亮坐下来跷着二郎腿,“你知道他为啥没有哥还叫‘二’吗?”
百岁低骂一句,心想自己信他的话也真够二的。
葛棠想的是,原来百岁儿为了这个才想结婚。她不接受这样理由的婚姻,估计她姐更不能接受。葛棠不认为她这姐姐多疼自己,但总是一个妈生的,怎么也比商百岁来得亲。
这样一分析,在商亮正经八百地做出提亲计划时,葛棠就说:“我得回去问问我姐。”
百岁眯着眼,似懂非懂的。
商亮第二天有事,不能即刻启程到北京,差了辆车送两个孩子先回去。普通的私家车,不是运钞车。葛棠坐着坦然了,加上头天一夜没睡,上车一晃悠则昏昏然。三个多小时的路程,一睡睡到了北京。百岁可有些坐立不安。司机很懂看少爷脸色,一路上连屁都只敢放哑的。
葛棠觉轻,进城过收费站时被电子报价器吵醒,看看四周,不甚舒展地伸了个懒腰,“直接送我回家吧,我换个衣服去葛萱那儿。”
她醒得恰好,多疑如百岁者,便觉得她这一程是故意在装睡,不想同自己讲话。车停在葛棠住的小区门口,百岁说:“我等你会儿,送你过去吧。”
葛棠摇头,“不用。”开门下车。
百岁一把拉住她,镜子里瞪了前头那眼神三八的司机一眼。
司机忙收回目光,不自在地扭开脸,瞧见窗外的便利店,颇有眼力价儿地说:“我下楼买包烟啊百岁儿,马上回,你们稍等会儿。”车门怦一声关了严实。
百岁低问:“你还计较我没事先跟你说一声?”
葛棠笑,“你还没完了。”
百岁叹道:“我真不是闹着玩。”
葛棠回头,两只瞳仁浸了水一样,晃啊晃啊望着百岁的脸。
他被逼得没办法,眼珠转了几转又转回来,搓着后脖颈,“行吗?”对征询别人意见这种事非常不习惯。
葛棠噗哧直乐,“亡羊补牢?”
百岁哼哼笑,“管它亡羊补牢还是走形式,你非得要听,我也不含糊,纯爷们当然能伸能缩。”
“能屈能伸。”葛棠纠正他。
百岁急了,“到底行不行?”
“不行。”葛棠平静地摇头,“不用送我,让人赶紧开车回去吧,天黑了不好走。”
百岁斜眼,“闹别扭是吧?”挑起她蜷进衣领里的一缕头发,不太专心地说,“我觉得你猜出来我是怎么想的,干嘛非跟我较这个真儿啊?”
葛棠说:“有些事稀里糊涂也就稀里糊涂了,有些事,不能不较真儿。”
结婚嘛,可不就是一辈子的事儿。谁能不较真儿呢?他抱着这种别人结婚我也结的心态,她如果接受了,要被自己鄙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