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犹记年少非惊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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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年少非惊鸿
日暮西沉。
常清山后山的栖霞谷褪散了最后一抹暮色，褪去昏黄的山峡彻底沉入化不开的墨色之中，峡中丛生遍布的雪竹在凛冽的风中枝叶交纵，簌簌之声不绝于耳，在黑暗之中的峡谷宛如一条盘桓在山底的眠龙，一片俱寂之中树影交错更增添了几分不知名的昏暗。
这是在沈明若在栖霞谷的第三年，对这样的景致早已不鲜为见。
看来今日晚间便要落雪了。
沈明若撑着头坐在窗前想着。少女十三四岁的模样，仍是一派稚气未脱，圆润白皙的脸蛋，眉下是一双柔和的杏眼，一头如漆墨般的乌发在脑后简单梳了个发髻。看着面前摆放着整理多日的药谱，听着风打在竹窗上的声响，伸手合上面前吱呀乱响的竹窗。
伸手间抬眼随意的向窗外望去，除了夜空中稀松闪烁的星斗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山峡之中只于一片寂静。借着屋内微弱的灯光探出头四处在院内张望片刻，一阵风吹来，吹散了女孩额前的鬓发，今年的寒气似乎比往年胜。心里想着今夜得多添两床被褥，这样的天气不提早做打算，只怕少一夜清梦。
夜半时分，天空中仅存的些许星光也逐渐被阴云遮掩再看不到一点微弱的闪烁，峡谷中随着水流风声愈发凛冽，随着一星一点的雪沫降下，这一年的初雪来了。初初只是呈片的绒雪花漫天卷地落下来，随后更加寂静无声的落在峡谷的每一个角落之中，一夜落雪未停。
即使有着周身修为护体，竹林中背着背篓的沈明若触碰到雪笋根的手还是踟蹰了片刻，指尖触碰到冰雪带来的凉意刹那间传遍全身脉络还是让人忍不住瑟缩。沈明若随着师父来到栖霞谷三年之久，虽然对于修行之人三年只是转眼一瞬。但这三年来沈明若最大的感触还是——自己是一个勤能补拙的修士。这是好听的表面说法——
简单的来说，沈明若没有什么修行的天赋。炼气的修为仅仅用来抵抗寒气还有几分吃力。
抬手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一直运行着体内灵气御寒让沈明若觉得有几分气喘，又想起整天从师父口中听着某某宗弟子修为又精进了啊代表师门参加盛会占尽风头，某大能的徒弟天纵奇才，又是某门某派弟子天生剑骨。
三洲界似乎从不缺乏天纵奇才，但这些天纵奇才的故事里向来不可能有沈明若的几分着墨。她只是这芸芸众生之中最普通不过的一个人，她所能做的只有不断地努力不断地失败。只可惜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东西再怎么努力还是不能轻易得到。抛掉这些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感叹，俯下身子继续任劳任怨的挖着雪笋根。沈明若心里还美滋滋想着等把这片笋根挖完回去一定要讨上师父的顾渚紫竹泡上一壶......
此时寂静的林中突然传来雪被挤压得咯吱声响，急促得脚步碾碎一夜厚厚的积雪随着声音愈发接近。
沈明若正疑心是何人此时此地出现在这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起身看上一眼。
“簌——”的一声响，宛如利剑的声音刹那间斩断了离她不远处的三两株雪竹，倾斜而下的竹竿卷携着沙沙作响的竹叶把一夜的积雪抖落了下来——好巧不巧
不少的雪星，正巧抖进了沈明若的衣领里。冰冷的雪花触碰到她的肌肤后瞬间融化带来了彻骨的寒意，与雪花一同落在白雪的地面上的，还有沈明若脸庞的一缕鬓发。
看着五黑的发丝落在雪地上，黑白两色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此时无异于给沈明若满腔的怒火浇上了一泼油。
“你是谁？你什么情况啊！天寒地冻的你搁这——”话音未落，面前的情景让沈明若愣了愣神。
不远处的雪地里，少年低头半跪在雪地里，一手执剑，乌黑的铁剑上篆刻着繁杂的纹饰，整个笨重又古朴的剑身和执剑节骨分明又白皙的手极不相称，另一只手用力的攥住胸口的衣服像是再克制着什么。
听到沈明若颇有些气急败坏的语调
少年抬起头，浅色的眼眸中倒映出沈明若清晰的身影……
白……。这是沈明若看见少年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字，少年清瘦疏朗，略微有些棱角的面容和雪一样白皙的肤色与雪色极为相衬。他并不是沈明若常见的人，浅褐色的眉毛衬着之下那一双如同青金石的眸子，高挺的鼻子和单薄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望向自己的眼神平添几分淡漠。
他长的好像小时候见过的碧眼白猫儿。沈明若心想，少见的样貌也一时之间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修仙界不乏容貌出众的人，但眼前少年的样貌实在是少见。
又想着自己被剑气割掉的一律头发，心里更平添了几分难堪。而此时无妄之灾的主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她微红着眼眶，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不禁怒气又涌上心头，看着不远处做错了事还一言不发的少年“喂!你怎么——”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
眼前的人攥着衣襟的手骤然收紧了几分，修长消瘦的指节紧紧的陷入布料，揉的一团乱麻，丝毫没给沈明若反应的时间，眼前的“雪人”突然间像被抽出了力气，双眼微阖直接倒在了雪地之中。
只听到衣料和松软的雪摩挲发出的声音，整个人就融入了雪地之中一动不动，晕倒在地的少年人的头发上、眼睫上挂着些许被溅起的雪粒，微微泛着粉色的脸庞透露出几分可怜。
沈明若完全被当下的情况震惊了，自己的怒火委屈还没寻到发泄的出口，这始作俑者到先直挺挺的倒这了……
这什么情况啊……虽然曾经听师兄讲过，城里有些游手好闲的人，时常平白无故躺你脚下的——十有八九是讹人钱财，没成想在这深山老林里也会被碰瓷。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沈明若有些不知所措，是靠近去看看少年的情况还是转身离开把他扔在雪地里。思索片刻，她不由叹了口气认命的踏着雪快步前去，靠近少年所在之处，即使心中仍有些许不忿。
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少年的额头，与如玉色白皙肤色相反的触觉让沈明若心下不安，又急忙探上少年的手腕，急促乱行的脉搏和滚烫的手臂仿佛透露着他与面容相反的不宁静。
他的状态很不好。
沈明若当下不再迟疑犹豫，拽住少年的手臂往自己肩上一搭，刚从雪地里捞出来的人丝毫没有寒冷的气息，反而像个滚烫的火炉，颈侧感受着少年喘息出的热气让沈明若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折腾了一番，把人连背带拽的背回竹屋，还不由得沈明若思索，背后少年喘息隐忍的轻哼，环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无意识收紧。
“嘶——可不带这么恩将仇报的啊”感受到自己脖子上紧迫的压力，不知道刚才路上拉都拉不稳的人是谁，想也没想就直接冲进师兄的房间，“哐嘡”一声直接把背上的人扔在床榻之上，不由喘了喘气。
随意的把人扔在床榻，扯了两床被褥随便把人裹了一裹，沈明若转身出去药房寻些合适的草药。
看样子像是受伤了，不知道具体症结所在，自己这半吊子医修也不敢随意下药医治，看着眼前堆的乱七八糟的药材，沈明若只得先煎一碗退烧药。
等他退了烧再好好跟他算账!心中忿忿的想着，摸向自己脸庞断的整齐的发穗，又是一阵忧伤。
沈明若煎好了药，端着一碗滚烫漆黑的药液走进屋内。推开门吓了一跳，明明一刻钟前还不省人事的少年此时蹙着眉头，一只手撑着身躯倚靠在床榻边沿。
听到竹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少年霎时扭头望向门口的沈明若，浅淡的眼眸中全然是不安和警惕之色，摇晃的身躯往床榻里靠了靠，眼神却又毫不闪躲的打量着门口的女孩。
这是沈明若第二次觉得，这少年莫不是山中精怪修炼成精，这反应摆明像极了自己幼时百般讨好而不得的小猫崽子。
眼前这番情景让沈明若有些好笑，自己救人反而被百般提防。
“别看了”
她端着药碗踏进房门，手中的碗重重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脸上露出颇为无奈神色说道。
“这是给你熬的药”为了让眼前的少年放下戒备和警惕，主动开口。
看着他仍旧神情戒备却又一言不发。沈明若心下不由的有几分生气和委屈，虽然能想的明白他这般是正常反应，但想到明明自己才是受到无妄之灾的人，反而不计前嫌没把他扔在雪地里，却让人这般怀疑。
开口的语气就有几分不耐：“没下毒！要是想对你不利我早就把你扔雪地里自己冻着了！”说话间还义愤填膺的举起脸侧被削的整齐的断发。
看着沈明若手中断发，少年沉默片刻，似乎把这段回忆从脑海中唤醒随后，眉目稍展，盯着沈明若的眼睫下沉。抿了抿唇开口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传出的声音让沈明若想起了春日的溪流，柔和又平静，却带着几分沙哑。
少年看着眼前气鼓鼓的少女，本就因发热有些微红的面颊凭添了几分红润水色，眼睫低垂，扇羽似的轻轻掩盖住好看的眸子。
“此番追赶妖兽不及，不小心伤了你。”少年有些迫切的解释道，神色也透出几分不好意思。
随后又补充到：“这次出山门有些着急，身上没带什么可以补偿给你。”少年的抱歉中带着几分窘迫。
“等我回到宗门，就送些东西来补偿你。”见他还想说些什么。
“行了行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沈明若轻哼一声，打断他的话语，勉强算是应答了这份有些随意的道歉。
伸出手又把面前的碗向少年的方向推了推，没好气的说：“快点喝了!我看你也不像没修为的人怎么还能发烧发成这样，旁的不敢说这碗药喝下去你保管不发热了。”
白皙的指尖触碰到瓷碗，传来一股热流。少年也没多说几口就捧着药碗喝了下去。
沈明若看着他，突然问道：“但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栖霞谷里人烟罕至，除了偶有打猎的凡人穿梭于山间。
少年将瓷碗放置一边，从床上起身，向面前的少女拱手行了个礼，单薄的少年就被一双手牢牢的按在椅子上。
“受不起啊受不起，我就随手把你捡回来——”看着少年还有些摇晃的身躯，让她不由产生了一种负罪感，虽然修为不行，但一直健康活蹦乱跳的沈明若少有生病的时候，眼见这十三四岁的小少年漂亮精致的脆弱，生怕他下一秒又晕过去。
“你要真感谢我”沈明若做思考状，一双圆溜溜的杏眼转了一圈，目光落在少年的眼中“给我一些灵石做报酬就好。”一边心里想着自己属实是个我实在人。
少年听后，神色微怔放在双膝上的手私下摸了摸空空的袖口，“不管如何还是多谢你……”他 ，脸上露出羞赧的神色 ，此时方才流出一点少年人的生气，一双琉璃似的眼睛散出光彩。
“我叫萧崇雪”少年人说。
“师从太虚观，姑娘可否等我回去之后筹备些谢礼”看着眼前叫萧崇雪的少年两只手在袖中攥紧，沈明若倒还觉得有几分趣味。
原来是常清山上的剑修，听师父唠叨过栖霞山不远处的常清山上有个叫太虚观的门派，太虚观是三洲界中最出名的门派之一。其中更为出门的就是太虚观门下一个小弟子，沈明若脑中回想不起来什么名字，只是记得那个弟子天生剑骨，修无情一道极为精进，不记得人名字，却记得他的剑有一个很嚣张的名字——斩仙。
“喂，萧崇雪——”听到太虚观三个字，沈明若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整个人突然凑到少年耳边，好奇的发问。
“你们观里是不是有个剑修天才？！”
“他的剑名为斩仙。”
萧崇雪一听“斩仙”二字从眼前的少女口中说出，有看着她期待万分的眼神，像小鹿一样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整个人又像是被投入了沸水中从头到脚滚了几番，不自然的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澄澈的阳光给屋外的雪色渡上了金边，竹叶上堆积的雪滑落下来，砸在雪地上与地上的茫茫白雪融为一体。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犹记年少非惊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