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 9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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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虽然打算先斩后奏，但吃过那顿红薯宴后，纪经天还是立即回到书房，当即就写了一本奏折，连带着一筐红薯，叫人连夜快马加鞭向京都送去。
现在他写文书可就不必再给徐县令看了，之前是官太小，像县丞那样的小官是没有资格直接向皇帝递文书的，必须得让上官帮忙进言，所以上回才不得不麻烦徐县令。
这回可就不同了，他已经是长吏，根本不必过问徐县令的意见。
吃完红薯宴的第二天，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纪经天回到县衙，第一件事就是让徐县令布下一道政令，叫所有农家有闲田的都种上红薯。
幸好那一亩地留下的薯种够多，红薯也可以剪苗扦插种植，供应一个县应该是够的。
徐县令甫一听闻纪经天的要求，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怎么能随意更改农令！农人有自己的分寸，什么时候该种什么粮食，他们比我们清楚的多，我等为官之辈，可不能随意插手农令，若是出了事，那整个县的粮食都要跟着出问题了！”
徐县令最是明白什么叫明哲保身、无为而治，他是不可能做这种会冒险的事的，纪经天也清楚他的为人，并不强行难为他，只道：“徐兄不必心急，我明白你的顾虑。此事不论后果如何，都由我一人承担，可好？”
听他这么说，徐县令的脸色这才慢慢好了起来。
只要事不关己，以后也牵扯不上自己的关系，他就一点也不着急了。
徐贤脸色好转，便又好奇打探起来：“纪老弟，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官司？怎么突然要农人种起那劳什子红薯来？”
纪经天倒也不隐瞒，如实道：“淮南道那边不是大旱吗？我有一位姐夫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红薯种，这红薯产量大又管饱，咱们这边种了，也能缓解一下淮南道那边的灾情。”
徐贤听了这话，心里却是不信。
如果真有什么好粮种，早就被老百姓们找出来了，怎么可能至今都不曾听闻这红薯的名声？
所以八成是没什么大用的粮种。
他也曾耳闻纪家有一位姑爷，之前在逸州做官，今年被派到了苏州府去当刺史，想来估计纪经天口中说的就是他了。
那位姑爷许是病急乱投医，纪经天年纪轻轻，竟也跟着他胡闹，这好不容易升上去的长吏，可别位置还没坐上去，就又被撸下来了。
不过心下虽然这么想着，他嘴上肯定不可能这么说的，不然多么得罪人呢？
这不符合徐贤的为人处事准则。
“纪老弟你有这份为国为民的心，老兄可真是自愧不如啊！”
徐贤满脸感动地说了几句恭维的话，纪经天连连推辞，接着徐贤就去写政令了，纪经天也在旁边专程写下一封文书，表示这份政令全权由自己负责，以后出了事也由自己承担云云。
见他写完，徐贤才把那道政令交给了他。
纪经天拿着政令走出门，心下也是为这位徐县令的做派摇头。
拿到县令的政令后，一切就好办的多了。
带着这份政令纪经天又开始跑动起来。
别院里红薯种早就已经开始再次育苗，为了让红薯能种植的更多，这次他们打算先育苗，然后再把苗剪出去分给老百姓让他们扦插。
红薯藤可以一直长，苗也可以一直剪下去，也能分得更多。
六月底的时候正好收过一轮稻子，大部分的田地都是空的，本来应该七月底再种上一轮稻，等到九十月再收一轮秋稻。
纪经天赶在这个档口，挨村挨户的去通知让大家种红薯。
老百姓们的思想是很固化的，他们很难接受新事物，尤其是见都没见过的新事物。
之前宣传曲辕犁的时候，可是有天子的圣旨下来的，皇帝的话谁敢不听？
而且不少愚昧的老百姓是真的把天子当做了老天之子，觉得老天爷的儿子说的话肯定是对的，就会去做。况且曲辕犁的好用是能肉眼可见的，因此曲辕犁没多久就推广开了。
可要让他们种植一样新的作物，还是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农人们怎么可能会答应？
没亲眼见过红薯的收益，他们就不相信。
哪怕纪经天是曲辕犁的发明者，在泰安县有着很高的威望，也不过是没叫农人们拿起锄头锤他罢了。
“你要我们种什么薯，到时候种不出来，我家没得吃了怎么办！我家还有三个娃儿，你这是要我们全家都死啊！”
“你走！别来我们这儿！我们马上就要种稻子了！不种什么红薯！”
“你那个什么红薯，是从哪里来的？能不能吃哦？老头子我活了这大半辈子，都没听说过能吃的红薯，你这个后生可别被人骗了……”
“青天大老爷，您可别欺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了，咱们就这么几口薄田，也就够糊口罢了，您要把我们的田占了去，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不然我现在就一头撞死在您车前，您看行不行？”
“大老爷行行好，让我们种稻吧……”
推广红薯所遇到的阻碍，是纪经天没有想到的，几乎是他为官以来，遇到的最难的一件事。
他在外面跑了十多天，人都跑瘦了一大圈，结果却没几个村子答应种红薯。
纪家别庄里的红薯苗都已经长出来了，只要剪下去就能扦插，就等着往土里种了，结果他却卡在了百姓这个关头上。
徐贤见他每日里这样东奔西跑，却是没几个人听从，心下暗自摇头。
百姓们也没那么蠢，涉及到自家田地的事，他们心眼子多着呢。纪经天跟他们好言相劝，那些人就对着他哭嚎家里有多难。纪经天若用官压他们，那些小老百姓们就作势要撞死在他面前，坐实他欺压鱼肉百姓的名声。
这纪经天啊，还是太嫩了些，当官没有当官的气势，都被百姓骑到头上去了。若要叫他去做这事，直接拉几个闹得最凶的头子，狠狠打二十大板，看他们还敢不敢不听官老爷的话？
“纪老弟，我给你支两招……”徐贤把自己的经验告诉给了纪经天，他觉得自己是好心分享，结果纪经天听了却并没有采纳。
“徐县令，我知晓你是好心，只是这种红薯本也是我求人，百姓们愿意帮我是他们信任我，我该心怀感激。怎么能以身份去压人呢？”
徐贤摇了摇头：“你呀，以后就知道了，刁民这个词也是有来由的，刁民刁民，不刁怎成民呢？”
纪经天焦头烂额的同时，其实也在期待着京都传来好消息。
若是有皇帝的圣旨下来，这政令推行的也能更顺利一点。
然而却要叫他失望了，因为最近天子病了。
年轻的天子向来体弱，淮南道大旱情势严峻，到了夏天更是烈日炎炎滴雨未下，百姓们盼啊盼盼了几个月，只盼到了大地干涸，河流断绝，农田里的庄稼一死一大片，良田都成了龟裂的荒野。
民乱彻底爆发了，好几个县城的粮仓都被冲击，一些富人家也被乱民烧杀抢掠，冲击最严重的就是官衙，基本上乱民冲进了城，第一件事就是把县官们抓起来杀了，就跟擒贼先擒王一样。
乱民们组成了好几股流民，有的北上，有的南下，沿街乞讨谋生，还有的干脆立地为王起来。
淮南道乱成了一片，八百里加急的消息一封一封往京都送，有时一天能接到两三封，都是从不同的县城传来，说明沦陷的县城越来越多。
天子为此急的茶饭不思，到了七月天气最炎热的那段时间，又忍不住害暑，如此一下子便病倒了，已经在榻上躺了四五天，每天的奏折都是大臣们站在床边，给他一一念出来让他听一听。
偏偏太医又叮嘱说天子急火攻心，让天子不要太操心，于是大臣们就把一些情急的、或者不重要的奏折给留中搁置，只捡一些重要但又不急的事，读给天子听。
纪经天的奏折正好就在那不重要的里面。
这就跟一些远地方的大臣给皇帝送当地的水果一样，不就是些当地的特产吗？什么时候都能吃，这时候就别拿过来烦天子了。
虽然奏折里写的很清楚，说这种物种产量大又可以当做粮食，但就和百姓们顾虑的一样，他们又没自己种过，哪里清楚它真的能产量大可以吃？
那奏折里还说某产几千斤，说一千斤他们还信，几千斤那不是做梦吗？
你这是把天子当小孩儿哄呢！
大臣们哪怕没种过地也知晓真正粮食的亩产大概是多少，况且在他们看来这红薯听都没听过，估计是从什么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东西，为了讨好天子才送上来。
这位纪经天的名号大家也都听过，才刚刚升过官的幸运儿，你又冒出来做什么？
眼红纪经天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于是他这封奏折在多方位因素的作用下，就被压着压着，渐渐无人问津了。
倒是他送上来的那框红薯，被送进了御膳房。
“父皇，您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安阳小公主站在榻边，皱着小眉头，一脸忧虑的望着床上面色苍白的父亲。
天子斜倚着床头，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明明是大热的天，他身上还披着一件薄毯。
手里还捏着一封奏折，时不时咳嗽几声，又低头看一看。
“今日已好多了，安阳呢？今天可有好好吃东西？”
天子和蔼地问道。
他今天的确好多了，前几日连坐起来都难，今天能半坐着，已是恢复的征兆了。
天子励精图治，身子才刚刚好转，就已开始自己看奏折了。
只是想到安阳和他一样也怕热，一到夏天就容易害暑，吃不下饭菜，便也忍不住关心一番女儿。
这几天他病重，安阳也时时来看望，还会为他读奏折，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小公主抿了抿小嘴，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安阳今天有好好吃饭，御膳房送来了一份烤薯，很好吃，甜甜的，我一个人吃掉了一整个呢。母后也说那烤薯好吃，她也吃了半个。”说到这里，小公主忽然捂住小嘴，脸颊微红的道，“就是、就是吃多了容易通气。”
通气就是放屁的意思。
天子微微讶异：“什么烤薯？”
安阳奶声奶气地问：“父皇不知晓吗？听说是臣子从南方送来的，许是这几日父皇病了，这等小事大臣们没告诉您，父皇可以叫人来问一问。”
天子若有所思的道：“的确要叫人问一问。”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第 9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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