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 66 章 ...
-
第66章
这天，纪逢礼发现自己的魔星小孙女变得前所未有地乖巧起来。
她也不跟他顶嘴了，不跟他唱反调了，骂她也乖乖受着，时不时还用亮晶晶的眼神望着他，仿佛在仰望什么大英雄。
那般孺慕的眼神，纪逢礼还是第一次见。
当然，并不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见，他经常被学生这么望着，所以很是淡定。
但却是第一回被岁岁这么望着，这下可有些淡定不起来了。
“岁岁，你又犯了什么事？”
一堂绘画课结束后，纪逢礼沉吟着问。
“什么？我没有犯事呀！”穗宁无辜地瞪大眼，有些不解地问道，“祖父，您怎么突然这么说？”
纪逢礼咳了两声，难道说你今天太反常了所以我觉得不对劲？
“行了，你走吧！”
老人挥了挥手，决定还是眼不见心不烦。
小女娃乌溜溜的大眼睛咕噜一转，在自家祖父身上转了一圈，然后眉眼一弯，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她抬起头仰着小脸，举起小手冲他挥挥：“祖父，再见！”
挥完手，她又像是觉得不够，哒哒哒跑到纪逢礼面前来，张开双臂抱住老人的大腿。
“祖父，我最爱您啦！”
纪逢礼浑身僵直，低头看着小女娃，双眼圆瞪：“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穗宁赶忙撒手，趁着老人再骂之前，一溜烟跑走了。
小女娃的身影兔子似的窜出门去，发间的五彩丝绦一蹦一跳，宛若两道小小的彩虹。
纪逢礼站在书房内良久，才抚了抚胡须，低低吐出一句：“真是……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老人自己都没有发觉，这一刻他的嘴角微微上翘。
穗宁从书房里蹦出来，首先便看到立在廊下的小表哥，每一次放学他都在这里等她，次次不落。
自家哥哥反而从来没等过。
小女娃走过去，相当熟练地牵住了小表哥的手。
“听安哥哥，我放学啦！”
小少年眉眼微弯，也熟练地握住了掌心里软嫩的小手，轻声道：“我们回家吧。”
兄妹俩沿着长廊往外走去，院中场地上，一株株绿油油的菜苗生长得格外朝气蓬勃。
小少年隐隐约约的话音传来：“妹妹，再过不久咱们就要去别院了，到时这些菜要怎么办呢？”
“没关系呀，可以请府中的丫鬟小厮们帮忙。”
“他们会好好照顾吧？”
“肯定会的，我和他们关系可好了……”
*
定下的去别院的日子在五月初六，因为五月初五是端阳节，过完了端阳节再去别院避暑正合适。
不过在此之前，四月底的时候，穗宁便迎来了她与纪瑢的比试。
比试定在当天的下午，正巧学堂里没有课，夫子也都走了。
周夫子作为裁判，被专程请了进来，穗宁跟看门的六叔商量了，他表示不会告诉给祖父。
学堂里，中间的座位都被空了出来，所有学生在外围围成了一圈，穗宁和纪瑢两人面对面各自坐在一张书桌后，周夫子就站在两人中间，手里持着一本诗经。
本次笔试不采用笔试，因为穗宁年纪小，写字必定会比纪瑢慢很多，所以只采用问答的方式。
周夫子提问，两人随机作答。
在穗宁的提议下，额外增加了抢答的规则，谁先答对一道题，谁就积一分。
最后得分数最高的获胜。
若是两人都能答题，那就看谁答的更具体，更准确，不仅是周夫子，周围的同学也可以作为裁判。
“第一题，背诵出诗经其一篇《北风》。”
诗经全文一共有一百多篇，要将其全部背诵下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纪瑢尚且在回忆阶段，穗宁就毫不犹豫的举了手。
“北风其凉，风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小女娃奶声奶气的话音在寂静的学堂内响起。
这种背诵题后一个举手的人就天然失了分，纪瑢面上有些懊恼，却也怨不了谁。
穗宁一个月内学完了一整本诗经，记忆尚且深刻，背诵对她来说不难。可纪瑢早就已经学完了这本书，很多东西自然已经有所遗忘。
小女娃完完整整背完一首诗，内容毫无错漏，周夫子率先给她记了两分，一分是她抢先作答，另一分是她答题正确。
“此篇诗所做的背景为何？”
这一次纪瑢找准机会率先举手。
“当时卫国国君暴虐无道，随意屠戮百姓，国家之内祸乱将至，诗人同友人急于逃难时所作。”
“不错。”周夫子微微颔首。
纪瑢也得了一分，这道题不算难，所以只有一分分值。
“第二题，国风召南篇有一文，《小星》，此文所作主旨为何？”
纪瑢想了想，举手道：“此文讲的是一位先秦小吏夙夜办差，不敢慢待君王的命令，表达了对君王的尊敬与尽职尽责的态度。”
周夫子微微颔首，正要给他记两分。
忽听一道脆生生的小奶音传来：“我觉得不对。”
周夫子抬眼看去：“如何不对？”
穗宁板着白嫩嫩的小脸，一脸认真地说道：“这首诗真正描绘的明明是一位下层小吏疲于奔命的怨愤。整首诗只有两段，每一段的最后一句都有一句感叹：寔命不同，寔命不犹，都鲜明的表示出了小吏对自身命运的哀叹。他日夜兼程，等到天黑才睡下，天亮就启程办差，没有一刻休息。小吏待遇应该不会太好，却如此劳苦，于是在星夜下叹息自己命薄，难道不对吗？况且全文有一句对君王的尊敬赞美吗？”
一众学生听闻此言，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周夫子亦是怔愣，与小女娃清澈透亮的眸子对视片刻，他缓缓点头。
“你说的是对的。”
古人生活在有皇权的环境下，在他们的观念里，底层人是不能违抗皇权的，对皇权的尊敬刻在了他们的骨子里。
所以即便这首诗很明显写出了小吏的疲劳，时人还是会下意识地将其与歌颂皇权挂钩。
这便是时代的差异，是古人与现代人最大的鸿沟。
这一题穗宁又得了两分，纪瑢只得了一分。
周夫子转头看向纪瑢：“你对此可有异议？”
少年摇摇头，坦承地回答道：“学生没有异议，纪穗宁说得是对的。”
“好，第三题。鱼藻之什篇《鱼藻》此文所作时代，与其诗篇主旨。”
这一次第一个举手的是穗宁。
“鱼藻所做时代为先秦，歌颂了武王饮酒的平和安乐，也隐喻了百姓安居乐业的和谐气氛。鱼与王相互对应，藻和镐在意向上也相互对应。双重对应下，表示鱼在水藻中摇头摆尾十分快活的样子，而在武王的治下，百姓们生活也一片祥和喜乐。”
周夫子问：“可有补充？”
穗宁：“没有。”
纪瑢随后也表示没有补充。
周夫子说：“有人认为，这是幽王治下的人所做，有借古讽今之意，借武王的平和安乐来刺幽王的荒淫无道。”
穗宁笃定地摇头：“先秦时期的诗文都很大胆奔放，有什么含义，一般都写在诗文里。此篇文跟幽王毫无关系，此乃无稽之谈。”
顿了顿，她大胆地补充道：“现在的读书人就是太爱隐喻了，什么东西都要借用一下，遮遮掩掩，好像直白一点就低了档次似的，先秦人朴实单纯，可没有现在这样的毛病。”
这话听着周围的学生们一阵倒抽气。
让他们把全篇诗经背完都不容易，更何如像穗宁这样，还对现在的文化如此点评，若有旁人在此，恐怕要惊掉人的下巴。
周夫子若有所思地点头。
“你说的也有道理。”
说话间，他不经意朝着窗外瞥去。
半掩的轩窗外，一道清瘦人影立在那里，一手抚须一手背在身后，似乎也在仔细聆听。
“第四题，背诵小雅鹿鸣之什篇伐木，并解析其释义。”
穗宁看了纪瑢一眼，对方也看着她，那眼神好像在说：“你快点吧，我躺平了。”
看出纪瑢没有举手的意思，穗宁只好举起了小手。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伐木咚咚作响，群鸟嘤嘤相鸣。鸟儿出自深谷，飞往高大的树木。小鸟为什么要鸣叫？只是为了求知音……”
“此篇文所作为周厉王时代，周厉王不听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劝谏，导致了国人暴动。周宣王即位之后，励志复兴大业。而要行大事，就得先顺人心。《伐木》便是宣王初立，辅政大臣为了安定人心、消除隔阂所做的诗歌……”
小女娃一字一顿奶声奶气地背诵着一长串的诗文，因其年纪幼小，一口气说不长，每说几个字，她就要停顿一下，咽一咽口水，在旁人看来简直可爱的不得了。
小少年谢斐之站在人群里，一双漂亮的黑眸凝视着小女娃的身影，神情专注至极。
他听出来，妹妹对诗经的某些理解显然不是自己教的，而是她自己的想法。
谢斐之再一次感到自我的不足，以及对妹妹了不起的骄傲。
妹妹真的很厉害，他一定要好好读书，未来才能配得上她。
至于为什么要配得上妹妹？
小少年并未深思。
只是潜意识里一道声音在告诉他，这一点非常、非常重要。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第 66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