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 6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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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这一天，小少年谢斐之放学后回到蘅芜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在院子里开辟出一个小花园，并且表示自己以后要在这里种花。
“听安怎么突然想种花了？”纪淑娴听闻此事，不禁疑惑地问儿子。
小少年摇摇头，并不言语。
不过纪淑娴是谁，那可是他亲娘，只一瞧他身上那股低落的气氛，就猜到了什么。
“是不是跟你岁岁妹妹有关呀？”
小少年神情一顿，嘴角不自在地抿了抿。
到底是个小孩子，没过一会儿，谢斐之便母亲的旁侧敲击下闷闷道：“妹妹喜欢种地，我不会。”
纪淑娴看着儿子一脸郁闷的样子，忍俊不禁道：“听安，平时瞧你还挺聪明的，怎么一到你妹妹面前就傻了？你既然不会种地，又何必去强行附会呢？用自己的短处去迎合别人的长处，是一件再傻不过的事了。你应该找找自己的长处，再去跟妹妹玩，她不就会觉得你很厉害了？”
小少年闻言，神色逐渐变得若有所思。
自己有什么可以拿出来，并且让妹妹喜欢的长处呢？
谢斐之想了一晚上，直到入睡前都在脑海里思索，但令他感到无比低落的是，他发现自己好像并无特别突出的优点。
除了读书。
可是妹妹读书也很厉害，她比他聪明多了。
这一刻，小少年谢斐之突然产生了浓重的不足感，他想要学习，学更多东西，最好能一直吸引妹妹的注意力，而不是让她那双亮晶晶的眸子，落在别人身上。
尤其是那个纪瑢。
小少年第一次对一个同龄人产生了难以排解的嫉妒之心。
*
“我的芽儿长高了一点呢！看出来了，它们俩还真不一样！”
一大清早，围炉院内便传来活泼的孩童声。
以前大家早上进了学堂就是读书，现在就不一样了，所有学生走进围炉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奔向自己的田地，查看自己的种子。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是为了穗宁口中的奖励，后来是为了纪逢礼的赏识。那经过好几天的艰辛种植，与时时刻刻的呵护后，看着自己的种下的种子渐渐长大，所有学生都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如果非要形容一下，那大概就像是初次为人父母一般。
种下去的种子都是他们的孩子，现在每个人都非常盼望自己的种子能结出甜美的果实。
不需要穗宁去督促，大家都在精心呵护自己的种子，会为了养好它而向家里人请教。
于是最近这段时间，纪氏宗族内出现不少孩子追着家里的长辈，或是直接出门上街询问农人如何才能种好地的画面。
若有人问他们都是读书人，怎么要去种地呢？
那些孩子就会说：“读书人怎么就不能种地呢？夫子跟我们说，只有真正懂得种地的辛苦，体会到农人的辛劳与粮食的来之不易，以后才能更好的帮助百姓呀！”
问话的路人听完这段话，不禁呆住了。
“所以叔叔，你会不会种地啊？”
那穿着长衫的男人摇摇头，不知为何突然有些自惭形秽起来：“我、我不会……”
那向路人请教的孩子便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虽然他一句话也没说，但长衫男子站在原地，却莫名有种脸上发烧的感觉。
而在那些孩子家中，没有类似的一幕幕出现。
起初，这些孩童的家长们内心其实都有着不小的疑虑，他们送儿子去围炉院是去读书的，怎么书院里还教人种地？这不是不务正业吗？
只是碍于纪逢礼的名声，大家也不好提出意见，只是心里腹诽。
不过渐渐的，家长们的心情也有了一些微妙的转变。
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们，吃饭的时候不再那么挑食和浪费粮食了。
“种地真的太辛苦了，我在这里浪费粮食，辛苦的都是老百姓，这样不好。”
有些骄纵跋扈的，对家里的下人也不再经常发火了。
“小秋，你家里真的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吗？”
“何止是吃不起饭呀，当时我在家里顿顿都吃野菜呢！要不是有人快饿死了，我家也不会把我卖出来当奴婢。”
“小秋，下次你给我指指有哪些野菜……”
“哎哟，我的少爷，您还想尝尝呀？那野菜可不好吃，吃了齁嗓子的！”
“认一认嘛，也许以后就用上了呢？”
也有一些家境贫寒的，闲暇之余会主动帮家中的父母做农活，虽然大部分都会被推回来，让他们只要好好学习就够了。
毕竟对贫寒农家来说，读书是他们唯一改变命运的路。
这群家境贫寒的学生，平日里学习也肉眼可见变得更加勤奋了，学习的积极性也大大增强，不再是以前那样被动的读书，而是主动的去汲取知识，真正有了一颗上进心。
纪逢礼观望了许久，发掘到这一切细微的变化时，他的心中五味杂陈。
傍晚时分，学生们都已放学回家了。
纪逢礼走出书房，站在廊下望着眼前的院子。
院中的场地已经大变样，原本一片空荡的黄土地，如今被划分出许多小块的田地，那些学生还学会了挖沟渠排水，挖出了小小的一垄垄的菜畦。
学生们从家里带来草木灰、马粪羊粪之类的土肥，均匀地洒在地里，将黄土地变成了肥沃的黑土地。
每天中午，他们还会来给地里拔草，给长出来的菜苗捉虫。
还有个学生担心鸟雀吃这些新生的菜苗，不知找谁做了个稻草人，用竹棍子插在地里。稻草人头上缠着一个丝带，随着晚风微微飘扬。
老人静静立在那里，打量着院中的那些新生的嫩苗。
刚长出来的嫩苗不到手掌高，橙红的夕阳下，一株株都散发着鲜嫩的气息，看着这些蔬菜苗，不知为何，纪逢礼的眼前便浮现出那一张张饱含朝气的稚嫩的脸庞。
这种菜便如育人，每一株小小的菜苗都需要百般呵护，在合适的时令种下去，给予它最需要的肥料，还要时不时浇水、除草、捉虫，甚至浇水的多少，肥料下在根系还是沟渠，何时要把菜苗迁移出来，每一株菜苗之间要相隔多少距离，都是不小的学问。
光种菜便有这么多学问，更何况育人呢？
种菜只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能收获果实，而教导一个学生往往需要数十年的时间，或许还收效甚微。
从这一次简单的种菜行动中，纪逢礼忽然学到了一个极为深刻的道理。
真正的育人之道绝不是只教导知识便够了。
一个人要成才，不仅需要知识的浇灌，还需要培养他的性情，要发掘他的长处，要给他树立一个正确的观念，要教他面对问题去主动解决，才能使他成为一个正直向上且真正为社会有用的人。
他以前做的，从来都不够。
不仅是他，如今世上着许多的学院、许多的夫子，都没有尽到一个真正教书育人的责任。
老人正怔怔出神，忽而一道脚步声传来。
“老师。”
纪逢礼转头，便见杜臻正站在不远处拱手向他行礼。
“何事？”
“学生拟了一篇文章，想请老师阅览一番，还望老师指出学生不足之处。”
纪逢礼点点头：“拿来吧。”
杜臻便伸手进怀中，掏出一卷书册，双手呈上。
纪逢礼接过，翻开一看。
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便是：“何谓寓教于乐？”
老人神色一顿，而后又恢复如常，缓缓将一册文章看完，才抬眼问：“你这是从岁岁那里得来的灵感？”
杜臻深深鞠了一躬：“正是。岁岁小姐天资聪慧，一言一行，皆发人深省，学生获益良多。”
纪逢礼点点头，把那书册递了回去。
“你这文章写的不错，立意鲜明，几个典故也用的好，只是其中一个典故用错了……”
老师细细给学生讲解文章中的疏漏，毫无一分藏私。
不过他也没有讲多少，杜臻这文章本就写得好，而且都是基于他自己的观察与思想。即便叫纪逢礼来写，写出来也是另一番模样，便也没什么好指导的了。
思及此，纪逢礼最后道：“你带这一篇文章去行卷，京都有一位国子监祭酒叫张涛，很是欣赏有真才实学的人，尤其是这样的新式观点，他兴许会给予你一番指教。”
杜臻听闻这话，感动得双眼微红，再次深鞠躬。
“多谢老师教导，在围炉院中这一年，实是学生这一生最难以忘怀的时光。若学生将来有所成就，必回报老师教导之恩！”
最多不过一个月，纪家人都要去别院歇夏。围炉院即将关闭，而杜臻今年秋日也要参加秋闱，最迟他四月底便也要离开，踏上前往州府的路途了。
“不止谢我。”纪逢礼忽然说。
杜臻当即重重点头：“是，还有岁岁小姐的多番照顾，学生莫不敢忘！”
纪逢礼挥了挥手：“嗯，去吧。”
“是，学生告退。”杜臻躬身便要离开。
还没走两步，忽听身后老人淡淡道：“晚上别熬夜看书，灯下用眼对眼睛不好。你的学识已经够了，只要正常发挥，绝对能过府试，不必这样临时抱佛脚。”
杜臻心下感动难言，抬袖擦了擦眼，才低低嗯了一声。
望着学生远去，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纪逢礼心中亦是感慨良多。
他返身回到书房，铺开一张雪白宣纸，提笔蘸墨，一笔挥就——育人之道论。
“余为师多年，至斯年方悟，教书育人之真谛何如也……”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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