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小表妹》暮时夏

62、第 62 章

　　第62章

　　一群学生在院子里吵吵嚷嚷的，纪逢礼当然不可能没发现。

　　他起身来到窗前向外看了看，毫不意外的发现，带头的人正是自己的小孙女岁岁。

　　不知是习惯了还是躺平了，反正纪逢礼此刻的心情格外平静。

　　他没有暴怒地冲出门，也没有去阻止他们的行为，而是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一群学生撅着屁股哼哧哼哧用小锄头挖开他院子的土地，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如何种地，又在他院子里种了些什么东西。

　　纪逢礼淡定至极，甚至还回去喝了口茶。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吵闹声才渐渐消去。

　　片刻后，一串哒哒哒的脚步声靠近，小女娃熟练地走进书房，在自己的书桌边坐下。

　　纪逢礼瞥她一眼，问：“你刚刚又撺掇那群学生做什么了？”

　　穗宁脑袋一歪，乌眸滴溜溜看向一脸平静的祖父。

　　“祖父，您看见了呀？”

　　“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到你们的声音。”

　　不只有他看见，纪逢礼还注意到，自己在观望那群学生的时候，杜臻也在另一边的窗前看着。

　　穗宁嘿嘿一笑：“是哦，只是我以为您会生气。”

　　纪逢礼相当有自知之明地说：“我要是那么爱生气，早就被你气死了。”

　　穗宁点了点小脑袋，表示赞同他这话。

　　“所以你就不解释解释？”老人瞅着她。

　　唔……解释什么？解释你孙女我不想出那么大风头，所以拿那群学生们当挡箭牌？

　　话当然不能这么说。

　　小女娃大眼睛咕噜一转，“祖父您听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句话吗？”

　　纪逢礼凝眉思索，尔后摇头：“不曾听闻，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话？”

　　“不记得了。”

　　穗宁无辜地摇头，随后继续道，“这个不重要啦，重要的是它代表的含义。人若是只会读书，那满脑子便只有知识，而没有实践。比如我曾听了一个故事，有一位皇帝他从小生活在深宫里，从不知民间疾苦，只知道纵情享乐。后来民间发生了非常严重的饥荒，百姓食不果腹，有人上书请求他颁布利民措施，告诉他百姓们已经没有一点粮食可吃了，那位皇帝却说，既然没有米粮可吃，为什么不吃肉粥呢？”

　　纪逢礼微微颔首：“我知晓，这是晋惠帝“何不食肉糜”的典故。”

　　穗宁又道：“这个故事虽然讲的是皇帝，但我认为为官也是一样的。若是一位官员，他不懂得时令农桑，不懂得当地物价，他是否也会被人欺瞒呢？他又该如何治理自己管理的地区，使其变得更加富足呢？往更深里一点说，一位官员，他若不知晓百姓生活疾苦，他就不会有真正的为民之心。他体会过种地的辛苦，知晓什么时间该种什么粮食，明白每一亩粮食的产量，就不会被别人欺骗，也会真正打心底里怜悯百姓，为百姓谋福祉。”

　　这一番话，纪逢礼听得怔怔，久久都没回过神来。

　　他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小孙女，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许久才哑声开口。

　　“岁岁，你这都是打哪里听来的？”

　　小女娃眼睛一眨，“我自己想的呀，应该没说错吧？”

　　饿了顿，她又补充道：“而且我又想到，真正叫学生们去种地是不可能的，大家还要学习呢。所以就在围炉院里开辟一块小田地，让他们试验一下，既可以体会到农民伯伯的辛苦，还能学习到种地的技巧，也更有一番乐趣，这就叫寓教于乐，是不是？”

　　老者深深看着小女娃，心底的震撼令他许久才道了一句：“是。”

　　他教了这么多年学生，当了这么多年夫子，这一回却从自己的小孙女身上学到了最重要的一课。

　　纪逢礼当夫子这么久以来，一直很苦恼的一点便是，很少有学生能真正爱上学习。

　　绝大多数学生学习是为了出人头地，是为了功名利禄，而当达成自己的目标后，他们往往就会抛下书本，投入到那物欲横流的利益场中，不再追求纯粹的知识。

　　学习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是困难的枯燥的痛苦的，是需要忍耐才能有所成就的一个过程。

　　可在岁岁的眼里，学习却可以伴随着快乐。

　　西游记这本小人书，给学生们带去的是不怕困难、勇于斗争的精神。

　　我是大富翁游戏，纪逢礼虽然嗤之以鼻，实际上他也悄悄玩过一回。那地图布局上的很多规则、很多为人处事的道理，很多官场上的人情世故，甚至他自己都不曾听闻，亦学到了良多。

　　而这一回的种地游戏，教给每个学生的，是种地的艰辛，是百姓的苦难，是一颗真正的爱民之心。

　　纪逢礼无法否认，自己输了。

　　他甚至私下里找几位夫子确认过，穗宁进入学堂之后，学生们的课程有没有落下过？

　　结果却是，几乎所有人的学习都有所提升。提升的并不是进度，而是他们的思想，他们的个人想法。

　　以前那些学生只会照本宣科，书本上写了什么，他们就说什么，面对一个个问题，他们没有丝毫自己的观点。然而这一回，每当夫子们提问时，学生已经可以讲述一些自己的思想，虽然稚嫩，虽然简单，但却确确实实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

　　科举最难的一门便是策论，大致题目为考官出一个治理国策、或是社会现象相关的题目，考生必须拿出自己的解决方法，照本宣科是不行的，如果那个问题太好解决，也不可能拿出来当做科考压轴大题。

　　这一轮考的便是每一位考生的变通能力，对社会现象的观察，对国策的见解，以及为官之道。

　　如果让纪逢礼去考，他估计自己是考不过的。当初他直接被先帝点名荫官，根本就没经过科考。

　　后来官场上的经历也让他明白，自己于这一道毫无经验。

　　所以围炉院的学生年纪最大的也不超过十二岁，他只教一些书本知识，诸如四书五经之类。等超过了十二岁，他就会让学生离开书院，去外面另外谋求夫子教导。

　　至于杜臻此人，纪逢礼考察过，策论方面他学得很好，如今也主要是跟他学较为弱项的四书五经。

　　其他几位夫子也都是如此。

　　总之，纪逢礼对自己的短处非常了解，亦从不遮掩。他也不愿耽误学生，每当有学生能够出师，他便干脆放人，绝不会要求对方必须尊师重道，只能有他一个老师。

　　这一刻，纪逢礼明白，在这个妖孽般的小孙女面前，自己输的彻彻底底。

　　可是，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又何尝不是赢呢？

　　毕竟岁岁是他的亲孙女呀！

　　纪逢礼沉默了半晌，穗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被说服，只好忐忑地在一边等着。

　　等了半天，纪逢礼终于动了。

　　老人沉吟一瞬，淡淡道：“也不是不能让他们真的种地。”

　　穗宁：“啊？”

　　祖父在说什么？

　　她怎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穗宁的预感应验了。

　　只见纪逢礼抬手抚须，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道：“我昨日还在想，今年这夏天热的早，学生们估计得放四五个月的假，这可不成……正巧你说的对，实践才能出真知。不如把他们都带去别院，别院地方大，也都能住下，那边田地也多，你正好可以带着他们种地。”

　　穗宁：“？？？”

　　她不可抑制地瞪大眼，脱口而出道：“什么？今年夏天也要上课？”

　　纪逢礼眉头一皱，两眼一竖，瞪她道：“怎么？你不想去？你若不想去，也可以待在家里。”

　　到时候大家都去，就她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那怎么行？

　　在自家祖父警告的目光中，小女娃垮下了一张小猫批脸，纠结了好一阵，才苦兮兮道：“呜呜呜，我、我去。”

　　怎么会有这样的祖父？难道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她这个小娃娃，怎么就逃不过祖父的手掌心了呢？

　　这天结束课程从书房里出来时，穗宁彻底成了一条死在沙滩上的咸鱼，浑身没有了一丁点生气。

　　等在门口的小少年谢斐之看着小女娃焉哒哒的模样，心里有些想笑。

　　一开始他还觉得担心，后来见多了穗宁和外叔祖父斗智斗勇的过程，他便渐渐明白过来，那也是祖孙俩的一种独特的相处方式，而且两人看着都挺乐在其中。

　　每次和外叔祖父斗赢了，小女娃就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

　　若是斗输了，那就成了个焉头耷脑的小猫咪，需要安慰才会好起来。

　　“妹妹，外叔祖父又说什么了？”

　　小少年体贴地接过妹妹手中的书袋，背在自己身上，一手牵过小女娃的小手，温和地问道。

　　小女娃当即哭丧着脸，将祖父要带围炉院的学生们去别院的决定给说了。

　　“那可是暑假呀！为什么暑假也要上学！呜呜呜！”

　　谢斐之：“外叔祖父怎么突然这么做？”

　　小女娃呜呜的假哭一下子停了下来，她突然想到，好像祖父之所以会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自己说的那番话？

　　思及此，穗宁是真的泪目了。

　　这叫什么？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