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 5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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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若祖父还是往日那副铁面无私、无情暴龙的样子，穗宁反而可以毫无顾忌地放肆，去顶撞他、反抗他，然而当看到这位老人露出如此难得软弱的一面，这一刻，小女娃的心里竟一片无所适从的茫然，还有一丝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手足无措。
她呆呆地望着祖父颓唐的身影，好一阵才慢慢缓过神来。
穗宁将探出的脑袋收了回来，看向身后的小表哥：“听安哥哥，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谢斐之问：“怎么了？”
小女娃挠了挠头，面上露出一丝纠结：“我不知该怎么说，但好像出了一点点问题，我先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一等，可以吗？”
小少年皱了皱眉：“你自己一个人去？”
这次穗宁没有松口，坚定地点头道：“是的，就我一个人，你不要去。”
自家祖父那副样子实在太过罕见，穗宁可以确定，绝对没有几个人见过。
她自己过去没事，毕竟她是祖父的亲孙女，谢斐之就不一样了，他到底也只能算半个家人。
祖父那么要脸面的人，若是被外人看见他这副样子，还是亲戚里的小辈。事后肯定会觉得丢脸，所以她还是稍稍顾及一下老人家的面子好了。
看出她坚决的态度，谢斐之没再坚持：“好，那妹妹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若是外叔祖父打你骂你，你就大声喊，我听到就会进去。”
听了这话，穗宁有些忍俊不禁。
进去做什么？帮她拦着祖父吗？还是代替她受罚？
小表哥人好是好，可脑洞也太大了。自家祖父是个斯文人，平生以读书人自居，肯定做不来那种打骂孩子的事，他的惩罚一般都相当简单粗暴，那就是罚背书，或是罚练字，叫你一刻不停的去读书写字，背到嗓子发哑，写到手腕充血，看到书就想吐。
如果是自家哥哥那样的男孩子，还要跪在祠堂里背书写字，每次都遭老大的罪，所以家里孩子没有不怕祖父的。至于穗宁为什么不怕，当然是因为她有太婆婆。
太婆婆天克祖父。
“没有那么严重啦，听安哥哥不要多想。”
虽然这回计划没有顺利实行，但穗宁也不是很慌。
她刚才眼尖地在祖父的桌面上看见了那本小人书，也就是说祖父已经发现了小人书的存在，但他并没有如穗宁预想中的那样暴怒。
尽管不知为何，但穗宁也敏锐地察觉到，也许这次的计划并非没有成功，或许是成功得超乎了她的想象，所以才走向了完全不一样的局面。
小女娃冲着小少年挥了挥小手，脚步轻快地迈进了书房。
谢斐之静静立在门口，看着妹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嘴角用力抿了抿。
他还是太弱小了，才不能保护妹妹。
如果他现在已经长大了，就可以把妹妹带走了，谁也欺负不了妹妹。
小少年的眼底闪过一丝失落，随后又变得格外坚定起来。
他一定要快快长大。
书房内，穗宁穿过一重重书架，轻手轻脚地来到祖父的书桌前，像以往一样，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小脸搁在了桌面上。
祖父的这张桌子刚刚好比她矮那么一个头，可以让她将下巴搁上去，看起来就像桌上长出来一个小女娃玉雪可爱的小脑袋。
她这番动作虽然轻，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动静。
纪逢礼掀了掀眼皮，看着悄无声息长出来的小孙女：“你又来做什么？”
“祖父，你拿了我的书。”
穗宁瞟了瞟桌面上的小人书。
“哼，让你进学堂好好学习，你偏来带坏的我的学生，还教他们看小人书，有什么坏事是你不会做的？”
纪逢礼冷言冷语地说着，面上没有半分表情。
此时此刻，他的样子就像是遭受了生活重击的人，满面了无生趣的丧气模样。
“我没有带坏他们呀，本来下午就不用上学……”穗宁小声嘟囔。
“不用上学就可以看杂书了？”
似是被小孙女气到了，也或许是每次面对岁岁，他都会抑制不住内心的怒气，纪逢礼浑身的丧气不知不觉消散，暗淡的眼眸也亮了起来。
虽然其中燃烧的是一团怒火。
面对祖父的质问，小女娃不服气地道：“可是祖父您也在看呀！”
纪逢礼不说话了。
穗宁乌溜溜的大眼珠骨碌一转，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眉眼间一抹狡黠一闪而逝。
“是吧？祖父你也看了对吧？您觉得怎么样？这本书是不是很好看？后面还有好几册哦！您要不要看？”
小女娃一迭声地发问，叽叽喳喳的话语声传入老人的耳中，叫他越发有些不自在起来。
“咳咳，也就那样吧。”
“也就那样？”穗宁瞪大眼，不可置信地反问。
这可是西游记呀，是经过历史验证的名著经典！她就不信祖父这个读书人看不出其中的价值！
虽然她画的只是小人书，没有多少言语字句，但内容却是齐全的。穗宁打心底里相信，真正的文化瑰宝永远不可能被埋没，哪怕换一个世界，依旧能被人领略到其中的魅力。
迎着小孙女瞪视的目光，纪逢礼清咳了两声，改口道：“……还算不失为一个好故事。”
“这还差不多嘛。”穗宁满意地点着小脑袋。
她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会拿出来，如果真的带坏学堂里的学生，哪怕有太婆婆保着，祖父恐怕也饶不了自己，自己也会于心不安。
穗宁只是希望能在繁重的学习之余，给学生们带来一些欢乐，而不是真的想毁掉那些孩子们。
西游记是她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一本故事书，作为经典，它本身的水平不容置疑，其中蕴含的主题更是发人深省，西游记看似写的是神鬼故事，实际上却又何尝不是一种处世之道？
穗宁猜测，祖父之所以会表现的这样反常，大概也是因为看出了其中蕴含的深意吧？
“这故事你从哪里听来的？”纪逢礼忽然冷不丁地发问。
穗宁眨巴眨巴眼，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在街上听一个叫吴承恩的人讲的！”
“那人现在何处？”
纪逢礼思索着，能写出西游记的人绝不是一般人，他非常想要与对方一见。
穗宁却说：“我也不知道呀，我是在街上碰见他的，那个先生说自己云游四方居无定所，就算您现在去也找不到他了。”
见穗宁看出自己的意图，纪逢礼也不再遮掩了。
“西游记后面还有几册？”
穗宁：“有的，都在我那里。祖父，您到底要不要看呀？”
“咳！”纪逢礼没说话，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向小孙女开口。
瞧着祖父故作不在意的模样，穗宁也不为难他，善解人意地说：“不对不对，祖父怎么可能看小人书呢？我带头看杂书，是我不对，明天就把小人书上交，求祖父饶了我这一回，好不好？”
一边说着，小女孩一边走过去，牵着自家祖父的袖子，摇晃着撒娇。
“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纪逢礼嘀咕了一声，却没把袖子抽出来。
他又问：“那小人书都是你画的？”
穗宁小鸡啄米点头：“对呀对呀，祖父，我画得很好吧？”
纪逢礼却大大皱起眉头：“那些人都是什么怪样子？平时是没人教你，才叫你琢磨出那怪模怪样的画法，以后你每天下午来跟我学画，我画工虽一般，却也能教你……”
“什么？我不要！”
还没听他说完，小女孩一张小脸就皱成了包子，大声抗议道，“祖父您看看我，我才五岁！怎么可以学那么多东西！而且围炉院里还没有午饭吃！您是要把我饿坏吗？”
纪逢礼思索了一下，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围炉院本来就只有上午有课，学生放了课后就能回家，自然不需要准备午饭，所以一开始就没有午饭这个规矩。
后来学生开始自觉留堂，纪逢礼也懒得改了，反正早饭吃得丰盛一点，中午也饿不着什么。
时人经常一天两餐饭，上午一顿傍晚一顿，一天就过去了，纪逢礼一直不觉得有什么。
不过想想小孩子胃口小，一顿吃的少，也饿得快，中午的确不能不吃饭。
自家孙女自己当然是疼的，何况岁岁还是个小神童，纪逢礼也不想把她的身子饿坏了。
“那以后叫餐堂添一顿午饭好了。”思索一阵后，纪逢礼一锤定音道。
“现在你可没什么理由了吧？我不收你的小人书，你以后就得跟着我学画。”
穗宁小脸上一片空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计划最后还是成功了。
虽然过程很曲折，但结果还是相当令人满意的。祖父更改了围炉院的规则，以后大家都不用再饿肚子，小人书也没有被收走。
然而代价却是巨大的，从此她又多出了一门课程！
穗宁欲哭无泪。
小女娃白嫩嫩的小脸皱巴巴的，苦兮兮地望着自家祖父，想要拒绝又说不出口，最后她艰难地皱着小眉头，伸出了一根短短的小手指头。
“一个时辰，我最多跟您学一个时辰！您答应就答应，不答应的话，大不了这个学我不上了！”她掷地有声地说着，满脸视死如归的决绝。
纪逢礼诧异地看她一眼：“你确定一个时辰？”
他本来只打算教岁岁半个时辰。
他自己看书也是很忙的好吗？哪里有那么多空闲教孩子？就连纪明盛平时都只是在旁边学习，偶尔请教他问题，纪逢礼自己根本懒得亲自上手去教。
不等小女娃回答，老人便颔首道：“你要一个时辰，那就一个时辰吧。”
穗宁瞧着祖父这番表现，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报多了数？
她一瞬间如遭雷击，仿佛化成了一个石雕，呆呆立在那里满脸后悔不迭。
随后飞扑过去拽着纪逢礼连声说道：“不不不！半个时辰，我只要半个时辰！祖父，求您啦！只教半个时辰就好！”
纪逢礼烦闷了一个下午的心情，在小女娃哭丧着脸的跳脚中，陡然变得阳光明媚起来。
一时间，他只觉阳光明媚天气晴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之前的低落只是一时的想不开，实际上他已归乡十几年，曾经的意难平大都早就消磨在了时光之中，如今他家庭和睦，两个儿子皆有所成就，虽然不算太好，但也不差，再多的不得志也被生活填平了。
几个孙儿也都活泼康健，尤其是这个小活宝岁岁。
聪明得像个小妖怪，捣蛋得像个小魔星。
即便时常被岁岁气得吹胡子瞪眼，纪逢礼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孙女给自己带来的欢乐，要比愁闷更加多的多。
“不，就一个时辰，我觉得一个时辰非常好。”纪逢礼嘴角微微扬起，慢条斯理地说。
小女娃陡然沉默下来。
纪逢礼瞥她一眼，期待着她还有什么有趣的反应。
穗宁仰起小脸，在自家祖父饶有兴致的眼神中，发出了自己的致命一击：“祖父，太婆婆托我给您带一句话。”
小魔星圆溜溜的眸子倏然一弯，纪逢礼这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家，竟然抑制不住地心头发慌。
“她叫您有空去木檀院一趟。”
纪逢礼：“……”
头皮发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