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小表妹》暮时夏

40、第 40 章

　　第40章

　　一众学子用餐之际，纪逢礼正在书房里会见夫子。

　　“早读”时间是学生们自习的时候，也是夫子向纪逢礼请教学问的时候。

　　夫子偶尔也会去学堂外转悠，监督一下学生们是否认真，还是在玩耍。

　　今日任职的夫子是一位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模样，名叫纪安民，出身寒门，目标自然也是科举做官。

　　去年他已经考过了乡试，之后还要去考府试，若过了府试就能去京城参加殿试了。

　　纪安民自觉学问不足，之前乡试就过得艰难，便打算在家乡勤学苦读几年再去府学尝试，围炉院正是一个专心学习的好地方。

　　虽然平时要教授学子，但也并不忙碌，而且教导那些学生时，也是为自己查缺补漏的好机会。

　　如往常一般，向纪逢礼请教过自己不懂的问题后，纪安民正要躬身离去，却听坐在书桌后的老人问：“你今日巡查学堂，可见到我的孙女？她表现如何？”

　　纪安民转身的动作一顿，连忙恭敬回道：“见到了，族叔，岁岁很是认真，一直在与谢小郎君学习。小侄不敢打搅，便只看了几眼。”

　　纪逢礼狐疑地问：“他们真在学习？”

　　不是他瞧不起自己的孙女，而是因为太了解岁岁是什么性格了，这才觉得奇怪。

　　那小家伙竟然真能安静下来学习？不可思议！

　　纪安民道：“是的，若小侄看得不错，他们是在学诗经。”

　　纪逢礼闻言顿时更怀疑了：“岁岁连千字文都没学完，怎么会学诗经？”

　　纪安民也不清楚，他只听说过那位岁岁小姐，此前连她的面都没见过，自然不知道她学到了哪里。

　　纪逢礼左思右想，想不明白，便道：“今日我去给他们授一堂课，瞧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纪安民躬身道：“是，族叔。”

　　对于纪逢礼将自己的小孙女安排进学堂这件事，几个夫子早前就已经得到了通知，心中并无芥蒂。

　　他们都是成年人，比那些年幼的学子们成熟得多，知晓这围炉院与其说是书院，其实本质上是纪逢礼建立的一个家塾，教的也都是家里的孩子，心善才会让他们这些族人来一起学习。

　　收哪些学生，学生是男是女，都只看纪逢礼的想法。

　　不说穗宁是纪逢礼的亲孙女，即便不是，几位夫子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早餐时间只有半小时，吃完就没什么多少空余的时间了。

　　穗宁挺着吃饱的小肚子往学堂里走，身边一侧跟着小表哥谢斐之，一侧是亲哥纪明繁。

　　纪明繁拉着妹妹非要她跟他一起坐，还说已经与旁边的同桌商量好了，等会可以跟她换位子。

　　穗宁懒洋洋地拒绝：“不要。”

　　“为什么不要？”

　　纪明繁气急，一边暗戳戳用眼神刺旁边的谢斐之。

　　一定是这家伙蛊惑了妹妹！

　　上回妹妹还为了他跟他吵架！

　　这个仇他纪明繁记下了！

　　注意到一旁的三表哥斜睨过来的眼神，谢斐之不经意蹙了蹙眉。

　　谢斐之早就发现了，三表哥似乎一见面就对自己有敌意，特别是跟岁岁妹妹在一起时，敌意更加明显。

　　他分辨不出这份无缘无故的敌意的来源。

　　“哥哥你学习又不好，我跟你坐一起，会被带成学渣。”

　　“学渣是什么？”

　　“就是学习很差的渣滓。”

　　“妹妹你竟然这么说我！”纪明繁悲愤了，随即又指着谢斐之问，“那他呢？你怎么跟他坐一起？”

　　“小表哥很厉害呀，他还教我读书呢！”穗宁昂着下巴说。

　　纪明繁不甘道：“我也可以认真学习，教你读书！”

　　“那不行，我就要跟小表哥坐一起。”穗宁摇头。

　　一边心说，你又不是金色传说。

　　纪明繁的果实如今也挂在善果树上，可惜只是最低等的青色，成熟倒是成熟了，只是一直没什么变化。

　　到底是自家哥哥，穗宁也做不到摘下他的果实丢弃，只好让它一直挂在那里，希望以后能有所转变。

　　哥哥呀，不是我不选你，是你太不争气了！

　　“你等着，读书好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一定能超过这家伙！”

　　纪明繁心底的斗志被激发出来了，自家妹妹不认自己这个哥哥，反而认那个外来的表哥，简直叫他难以忍受。

　　为了作为哥哥的尊严，他要正式与谢斐之宣战！

　　“谢斐之，你敢不敢跟我比试！要是我赢了，以后你都离我妹妹远点！”

　　想到妹妹早上与纪瑢的比试约定，纪明繁觉得这样很酷，当即便冲着谢斐之下战帖。

　　谢斐之原本还满脸茫然，此刻一听这话，神情顿时一凛，眉眼也变得锐利起来。

　　虽然不明白三表哥为何这样，但既然他已宣战，他自然要接下。

　　“好，我跟你比。若我赢了，你不许管岁岁妹妹跟谁在一起。”

　　“好！这是你说的！你可答应了！”听他这么说，纪明繁脸上立马露出得逞的表情，得意地道，“我还没说要比什么呢！这次咱们就来比飞行棋！”

　　纪明繁心里早有打算，他心知自己比学问肯定比不过谢斐之。

　　他也没那么笨，要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所以他先激得谢斐之答应，之后就自己制定规则，用自己的长处来胜过谢斐之的短处。

　　想出这么聪明的招数，纪明繁内心很是自得。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当他话出口时，谢斐之面上一闪而逝的诧异，与穗宁满脸的一言难尽。

　　穗宁一听就知道她哥在打什么主意，可是他难道没打听过，小表哥早就来翠山院玩过吗？那飞行棋更是玩得滚瓜烂熟，穗宁都赢不过他！

　　这一刻，穗宁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家哥哥的惨败。

　　好在学堂里目前没有飞行棋，她也没带来，所以两人约定等放学回去再比。

　　穗宁上学的第一天，虽有波折，但最终还是相当安宁地过去了。

　　由于小人书被小表哥收走，她没法再走神，上课就只能认真学习。

　　因此当纪逢礼来到学堂时，看到的就是一幅小女娃专心致志看书，认真听一旁的小少年教导的画面。

　　围炉院的学堂小，学生也少，是以没有分班，大家都在一起读书学习。

　　每个学生年龄都不等，学习进度自然也不同，所以夫子上课时，并非是统一授课，而是单对单教授课程。

　　夫子进学堂之后，一般会先带着全体学生读一篇文章，再讲解其释义。

　　教完后，就叫大家死记硬背下来，这就是每天的主课程。

　　主课最多教半个时辰，随后便是单独教授时间，每个人按照自己的学习进度进行学习，夫子会在学堂里巡视，一一检阅过学生们的学习进程，再布置下一步的学习计划。

　　比如纪明盛学到了论语里仁篇，夫子考教过他的学问后，确定他已经学完，就会教他下一篇公冶长篇。

　　纪明繁进度慢一点，才学到了学而篇，夫子就会教他学而篇的内容。

　　除了学习文章之外，学生们还有一项共同课程，那就是练字。

　　字乃人之形，展现出来的是人的风骨。考科举时考卷会封名，首先呈现在各位考官眼前的，就是那一笔字。就如同人见面时，会互相打量彼此的衣冠一般。衣冠整洁者总是能使人好感倍增，一手好字也能叫人眼前一亮。

　　有以一笔好字出名的书法家，写出来的字甚至能价值千金。

　　这年代的字是真的值钱，还有不少穷书生以卖字为生。

　　所以每一位学子首要的任务就是练出一笔好字，即便不好，也不要太糟，至少得工整干净。

　　今天的夫子换成了纪逢礼，他从前往后转悠，整个学堂内落针可闻，所有学子一声不敢吭，宛若鹌鹑一般瑟瑟发抖。

　　纪逢礼教书毫无技巧，只有感情。

　　走到一位学生桌边，他只问一句话：“可有什么不懂的？”

　　若学生点头，指出问题，他就当场解答，也不问对方听没听懂，反正他已经讲了，听不懂便是学习不认真！或是没有那个天赋！要不就是书读的不够多。

　　岂不闻古人言：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若学生摇头没有疑问，他就要对方拿出书本，他随意提问，若是答不上来，纪逢礼也不骂人，只是冷哼一声，丢下一句：“学问不足，还没有进取之心，不可雕也！”

　　一句话就能把学生说得眼眶通红。

　　即便是纪瑢这样的刺头，也不敢在纪逢礼面前嚣张。

　　面对纪逢礼，每个学生都如临大敌，胆战心惊。

　　纪逢礼走了许久，终于转到了穗宁桌边。

　　他先看小少年谢斐之。

　　今日一大早，这位小少年便主动上门，要求进围炉院的学堂读书学习，纪逢礼喜欢好学的孩子，当即便答应下来。

　　他还亲自考教过他的功课，了解了他的水平后，更是对其赞不绝口。

　　至少在纪逢礼看来，谢斐之的天赋比自己的几个亲孙子都高。

　　至于他的亲孙女岁岁，完全就是个不可雕的朽木！

　　那股聪明劲儿都用到了歪门邪道上！

　　不料今日来到学堂，竟然见到岁岁跟着谢斐之学习，毫无之前在自己面前的敷衍。纪逢礼惊诧不已，心下对谢斐之更加喜爱了。

　　他觉得一定是小少年的带动，才叫岁岁有了好的转变。

　　正如那句谚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老人低头，只见两人的桌岸上摊开一本《诗经》，大概是已经学完，一大一小兄妹俩正捏着毛笔，在白纸上书写诗文中的字。

　　小少年手指修长有力，不似小女娃一般稚嫩，写出来的字也好看得紧，端正清雅，隐隐可见几分自己的风格，小小年纪就能写出自我风骨，也是颇为难得。

　　纪逢礼看得不住颔首，指尖捻着胡须，面露满意之色。

　　然而目光一转，落到一旁，看清小女娃写出来的跟一团墨糊的字，纪逢礼手一抖，差点把胡须扯断。

　　“你这写的是个什么？”纪逢礼忍不住问。

　　穗宁乌黑的大眼睛瞟了祖父一眼，奇怪道：“是关雎的雎，祖父您读了那么多书，还认不出来吗？”

　　就你写的那破字，我要认得出来就有鬼了！

　　坐没坐像，提笔的手也没力气，落笔更是毫无章法，到底谁教她写的字？

　　纪逢礼还没说出这番评价，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的小少年谢斐之便温和地出声道：“妹妹写得很好，我认得出。”

　　穗宁便用古怪的眼光将自家祖父望着，神情里浮现一丝怜悯，关切地对老人说：“那祖父一定是年老了，所以眼睛看不清，祖父您少熬夜看书，对眼睛真的不好。”

　　“……”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他老眼昏花？

　　纪逢礼胡子开始哆嗦。

　　周围其他状似心无旁骛的学子们，其实都在悄悄打量着后方发生的一切，听着穗宁与纪逢礼的交谈。这一刻，他们第一次对那位小小年纪的小女娃，不可抑制地产生了强烈的倾佩之情。

　　太厉害了！

　　敢这样对着纪院长说话，她一定是围炉院里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