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岗教师的青葱岁月》司马悠悠

12、第 12 章

　　“小孟赶场回来了。”范长庭招呼孟驼玲坐到炉子旁，“冷吧？快坐下烤火。”

　　“还好，走路还不觉得冷。”孟驼玲把手平放在铁炉面盘上吸收热量。

　　电视里播放着省电视台的新闻。这是范长庭的爱好之一，从国际国内新闻到地方新闻，他总是看得津津有味。

　　“唉，我们这个穷乡僻壤，要是有记者来采访报道，不知道有多少领导干部要下课。”范长庭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对孟驼玲说，“可惜我不会用电脑，不然把基层的这些事情全发到网上去，搅他个天翻地覆！”

　　见孟驼玲默不作声，范长庭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用铁钩子钩起火盘，撕下一张废纸伸进火炉烧起火苗，然后点烟，吧嗒吧嗒的吸了两口。

　　“小孟，你是大学生，会用电脑的吧。”

　　“嗯，会的。”孟驼玲一边说一边躲避弥漫在空气中的烟雾。

　　“你读书多，文章一定也写得不错。”范长庭猛吸几口，吧唧一声从喉咙里吐出一口浓痰，“好几年前，镇上有一位神秘人，用化名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名为《渴望工程不解渴》的文章，全国轰动啊！啧啧。”

　　孟驼玲已经习惯了范长庭这种东拉西扯的谈话方式。凡事说着说着他都会绕到自己的身上，说去说来就一个意思：他教了一辈子书，为教育事业做了贡献，可是却没有得到理想中该有的待遇。
　　“范校长，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商量。”孟驼玲在心里想着该怎样措辞。

　　“小孟呀，别叫我校长吧，学校就咱们俩，一个校长管着一个老师，和光杆司令没啥两样。况且教管中心也没有给我正式下达任命的红头文件，也没有给我校长津贴。叫我老师合适些。”

　　【这倔老头今儿又喝酒了吗？又开始疯言疯语的！】孟驼玲看着范长庭那张像熏腊肉般黝黑的脸，琢磨着对方的心理。

　　“范老师，河对面离咱们村最近的那户腾老伯家有个孙女，想到我们学校上学，您看可以接受她入学吗？”孟驼玲懒得搭理范长庭的那些破事，直奔主题。

　　“噢，滕家寨那个老头是吧，我知道，之前他也跟我说过这么一嘴。”范长庭再次钩开火盘，把烟头丢进炉子，继续说，“那老者真是老糊涂，我都跟他讲，我们不属于同一个行政单位，跨区域入学需要两边的教育主管部门同意。唉……”

　　“这么麻烦啊？”孟驼玲问道，“那您可不可以先让她们先来上课？”

　　“这样不行吧。”范长庭一脸的为难，“所有人都嫌我话多，所以领导也不太爱听我讲话。”

　　【自己有自知之明就少说点废话啊！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跟你商量是出于对学校管理者的尊敬，不越过你直接跟教管中心领导说是怕你多心！真是无语了，敢情我说了半天都是废话。】孟驼玲在心里嘀咕，恨不得跺两下脚。

　　电视画面吸引了范长庭的目光，他扭过头，身子前倾，好像要钻进电视里一样。

　　“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就是在这所学校。”范长庭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露出羡慕的神情，“其实啊砂砾小学的条件都比我们这边好多了。这都能上电视，还不是得益于那些支教老师，帮他们宣传。”

　　孟驼玲这么稳重的女孩儿，耳朵都听起了老茧。到底是年轻气盛，她赌气的说：“您女儿，儿子应该也会上网的嘛。”

　　范长庭人不傻，听得出孟驼玲的弦外之音。但是他并不介意，一个刚踏入社会不久的女生，跟他几十年丰富人生经验相比显得还嫩了些。

　　“他们呀都忙得很，给我过完生日就都走了……”

　　范长庭话还没说完，一个老头就在门口喊道：“范老二，给我来一杯酒。”

　　范长庭懒得起身，冲堂屋那边喊：“小菊，给归叔拿酒。”

　　汪姨放下剁猪草的刀，应声进屋。

　　在门口玩耍的章希希和那个穿粉红毛衣的小女孩也跟着进屋。章希希从布满灰尘的电视柜上拿起遥控器一通摁。

　　“希希，外公要看新闻的。”

　　“我们要看动画片。”章希希撅起小嘴说。

　　穿粉红毛衣的女孩坐在小板凳上，静静的看着电视。

　　范长庭在外孙女面前表现得很慈祥，他并没有跟她抢电视看。而是坐直了身子，招呼那个打酒的老者进屋坐。

　　孟驼玲扭头一看，才发现是刚才那个耳背的白胡子老爷爷。于是准备让座，但那老头摆摆手说不用了，他买了酒就走。

　　汪姨看着一边走路一边品酒的白胡子老爷爷对孟驼玲说：“你别看他老态龙钟的模样，其实身子骨硬朗着呢！每个月都有两千多的退休金，在农村生活花销也不大，只可惜是孤家寡人一个。唉！”

　　“那他退休前是在哪里工作呢？”孟驼玲问。

　　“好像是在外省的哪个工厂哦……”汪姨用抹布擦了擦炉面接着说，“我们村那个用水泥管道做桥洞的小桥就是他弄的。九几年那场百年一遇的洪水，把他的妻儿卷走了，他伤心欲绝，拿出所有的积蓄立志要修一座桥，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个承包建桥的包工头没干几天就卷着钱跑了。双重打击下，他常常神志不清。”

　　“可是他看上去感觉还挺正常的嘛。”孟驼玲说。

　　“你路过黑风塘水电站的时候不知道你是否注意过，桥头那里摆放了好些供品和香蜡纸烛，他说要请山神河神帮他给妻儿捎信儿。人财两空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唉！”汪姨叹息道。

　　“希希，把电视的音量调小一点，大人说话都听不见了。”范长庭对孙女说。

　　听了汪姨的话，孟驼玲同情起那个老头。她想，下星期回家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个故事发到网上去，看看能不能寻求爱心人士一起筹集资金，为村里修建一座桥，一座集结实、美观、便捷于一身的桥，一座洪水猛兽都摧不毁的桥。她暗自发誓，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完成归爷爷的心愿。

　　孟驼玲看了看窗外，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汪姨和范校长盛情邀请她留下来吃饭，可是她却说还要为一二九的红歌比赛做些准备。

　　范长庭不止一次说，这所学校像这种活动，其实都不怎么参加的。一方面，他一个男老师没有音乐细胞，一方面来来回回的，要照顾学生们路途中的安全，很麻烦。

　　但是孟驼玲却坚持要参加，不仅要参加，还要有额外的节目编排。她要让山里的孩子们有一个精彩的童年，要锻炼他们的勇气，培养他们的兴趣爱好。这便是她的教育理念。

　　范长庭呢也不反对，反正你想弄就弄，只要不出格，你爱咋弄就咋弄。

　　孟驼玲回到寝室，不太想做饭，又烧水煮方便面。她将面饼丢到沸水里，然后抬腕看手表，分针走了三圈后她就关火。这个时候的面恰到好处，Q弹爽口。

　　她一边吃方便面一边写小品剧本。面吃完了，剧本也写好了。看着自己的杰作，她露出自信的笑容。

　　既然范长庭推脱说领导们不买他的账，那么孟驼玲就准备借此次演出亲自出马找教管中心的领导们求情，批准腾漫到峰林村教学点上学。

　　只要能达到目的，绕个圈子她也乐意。

　　第二天是星期一，蒋礼茂是最后一个走进教室的。孟驼玲把他叫到办公室，拿出那张从门缝里塞进来的烟盒纸说：“你的认错书我已经收到了，犯了错误，能够及时的改正，你有男子汉的担当，老师很欣慰。希望你吸取教训不要再犯。”

　　蒋礼茂低着头，眼睛盯着地上，好像那里长着一朵漂亮的花一样。

　　孟驼玲拿出那根新买的绳子递给他，说：“一会儿你把这根绳子给朱太奶送去，然后诚恳的道歉，争取得到她的原谅。”

　　蒋礼茂接过绳子，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孟驼玲突然一拍桌子，一脸严肃的说：“蒋礼茂，我替你背黑锅，被骂得那么惨。处罚一下你，能接受吗？”

　　蒋礼茂嗯了一声就伸出手来。

　　“老师不打你。就算打了你，你也感觉不到痛。”

　　“那今天我来打扫卫生。”蒋礼茂嗫嚅着。

　　“不不，教室卫生也不用你打扫。你自己掰着手指头算算，你一个学期打扫过几次？”

　　蒋礼茂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他不知道孟驼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样，老师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怎么样？”

　　蒋礼茂轻轻抬眼看了看孟驼玲：“嗯？！”

　　孟驼玲把昨天连夜写好的小品剧本给他，说：“下周镇上的一二九活动，你去演小品。”

　　“啊？！不行啊老师！”蒋礼茂大叫起来。

　　“装！你给我装！”孟驼玲指着他的鼻子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别人去跳花坡，唱山歌的时候可带劲了。怎么，演个小品就要你的命了？”

　　“孟老师，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我神通广大，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孟驼玲一脸坏笑的看着他。

　　“哎呀！老师，我不会演啊！你还是找别人吧！”蒋礼茂急了。

　　“不会没关系啊，我来教你呀！”孟驼玲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再找借口啊，不然一会儿放学我就去你家家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