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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76 ...


  •   幼年时在外流浪,饥寒交迫,以为那是苦。
      少年时,寄人篱下,母亲夜里的呻.吟化为日复一日的梦魇,也很苦。
      N国的黑牢暗无天日,脓水遍布肌肤,疼痛啃噬伤口,被困在囚牢里的人都说,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过如此。

      他早该对痛和苦麻木了才对。

      但此刻,过往一切叠加,也抵不过唇舌间的苦味。
      苦涩杏仁味蔓延了味蕾。

      谢斯止盯着许鸢,试图从她脸上看到一些神情。

      无论难过、犹豫,还是后悔,哪怕是畅快都好。
      那至少证明,对于他,她是有情绪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淡地凝视他,仿佛没有爱恨。

      以她柔软的性子,蚂蚁死在面前都会不忍,却对他冷眼旁观。
      他在她心里,还不如一只蚂蚁。

      谢斯止机械地咀嚼、吞咽,一口不剩吃完了蛋糕。

      苦味麻痹了舌尖,他有些口渴,想喝水。
      但一想到,此刻喝与不喝也没什么区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抽过纸巾,慢条斯理擦去唇上的奶油渍。

      “氰.化物中毒,是怎样的症状?”
      许鸢平静地问,“你在林伯父的餐馆试过,应该很了解吧?头痛,胸闷,还是心悸?再或者都有?”

      谢斯止没有回答,他沉默片刻,因“许鸢要他死”这一认知而红起的眼圈恢复了平常的颜色。

      “你的心真够狠。”
      “后悔了?”

      “不。”他忽然笑了,鸦羽般的睫毛一颤,“如果这就是我和你的结局,那我接受。”
      “无意中伤害了别人都会内疚。”他眸底燃起近乎疯狂的色彩,“我死在你手上,足够你记一辈子。”

      “疯子。”许鸢呢喃。

      是疯子没错。

      以前的谢斯止,欲望微乎其微。
      眼、耳、鼻、舌、身、意,无论哪点,他都淡然,从未对事物产生特殊的热爱。

      但造物主把许鸢送到了他身边。

      要看到她的面颊,要听见她的声音,要嗅到她的气味。
      唇舌要用以亲吻,身体要与她相贴,至于心底的念头,更是分分秒秒与她有关。
      动心起念间,他对人的“六欲”有了确切体会,或者说,只是对于她的情.欲。

      一想到,她会记他一辈子,或许下辈子也会记得。无论在哪里,身边有谁,又爱着谁,都无法摆脱,他会在日间缠绕在她心头,夜里化为她的梦魇,谢斯止心底就产生了一种死亡也无法冲淡的快.感。

      他凝视着许鸢,日光将她全身笼了进去,她轻薄的皮肤被打出一层透明的光泽,白裙之上乌发轻垂,温柔、美好,如光线下游离飘忽、抓不住的淡色尘埃。

      谢斯止:“为什么你就是不懂?”

      死亡的云翳笼罩着头顶。
      这种时候,两个人反而能平和地说话了。

      “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能去做,可你只想逃避我。”
      “一边让我不要发疯,一边又试图离开我,这两件事,根本无法共存。只有你在身边,我才能试着活成一个正常人,所以对你,我绝不会放手。”

      “死亡除外。”

      他瞳仁漆黑,凝视着她:“我死以后,你就自由了。”

      长街外传来豆花的叫卖声,许鸢从桌上小盒子里拿了两块零钱,转身出去。

      谢斯止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身体仍没有异样的感觉,这不合理。
      他回头,看见操作间的案台上,放着一包开了口的杏仁粉。

      他失神了一瞬。

      店外,桐花飘落,许鸢站在对街的小车前买甜豆花。
      很快,她捧了碗甜豆花回来,坐在沙发上吃早点。

      谢斯止看着她。

      “两清了。”她淡淡地说。

      “恨一个人很累,因为恨而变成失去道德原则的野兽,只想着报复,也很累。我不想要任何人死,也不想再继续纠缠。”许鸢抿了口洒了糖粉的豆花,“就当你已经吃下去,过往两清了。”

      她放了很多杏仁粉,光是味道就足以令人退步了。
      可明知会死,他也没有犹豫。

      许鸢难以说清,看他吃下蛋糕的那一刻是什么感受,只是忽然想起,谢斯止曾提起的,谢铎的话来。

      ——时间可以冲淡世界上的一切,包括爱,包括恨。

      她的恨意似乎真的没有从前浓烈了,可以平静地在他面前吃早点,可以平静地看着他,和他讲话。

      那夜,谢斯止在她身上勾勒了几笔,说两清了。
      现在,她也不想再继续扯缠,他们之间,本不该再有债了。

      可谢斯止并不那样认为,他问:“恨清了,爱呢?”

      许鸢拿着汤匙的手一滞,又听他说:“真正恨一个人,哪怕摒弃道德与法律,也要他粉身碎骨。在你避而不谈的言语里,也有不愿承认的爱吧?”

      许鸢静了静:“有又怎样?”

      这一下,轮到谢斯止静住了。
      记忆中,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坦然承认着爱意。

      他想走到她身边。

      许鸢:“别过来。”

      “不是说,只要我开口,你什么都能做吗?”她抬起眼眸,平和道,“我不想要你过来。”

      谢斯止拧起眉梢,他觉得自己似乎坠入了陷阱,被柔软却坚韧的东西缠缚住了。

      不过,他依然停下了脚步。

      日光穿过窗子,落在许鸢身下的沙发上。

      她安静地吃着豆花:“强迫、威胁,不懂什么是尊重,像你这样恶劣的人,为什么要去爱人?”

      “你教我。”他嗓音低哑。
      “凭什么?”
      “你爱我,不是吗?”谢斯止用一种清澈的目光看着她。

      许鸢哑然。

      他像个胡搅蛮缠的小孩:“既然爱,为什么不肯教我?还是说,其实你也不懂怎样去爱?”

      许鸢放下汤匙,有些生气。

      他神情里带着只有少年时才能窥见的无辜感,不明白她在气什么。

      “反悔了吗?没有让我死在这里。”他认真地说,“现在还来得及。”

      “我不是不恨你,只是在与自己和解。”许鸢看着他,“爱与恨,不是存活的必需品,却会每天消磨我,已发生的事无法更改,就算你死在我面前,时光也不能倒退回我的十八岁。”

      “是,我爱过你。”她眼圈通红,“那大概是我做过,最错的事了。”

      没有爱,恨也不会浓烈。
      别人的伤害她都可以无视,唯独谢斯止。
      因为爱过,所以才格外痛,才会视他的爱如洪水猛兽,退避三舍。

      谢斯止静了静:“没有我的这些年,你快乐吗?”

      许鸢抿唇,陷入沉默。

      这几年,小心翼翼避开人群,避免无用的社交,甚至连照片都不敢拍。
      如果不是花枝镇落后封闭,加上裴霁言的阻止和照顾,她早被他找到一万回了。

      夜里,闭上眼睛,她就会梦到从前。
      谢盈朝,谢斯止,还有那囚笼般的靡色庄园,只要梦见那场景,她总会满身冷汗地醒来。

      快乐这种情绪,很久没有过了。

      “在我身边,你会痛苦,离开我,你也没有很快乐。”
      他垂下眼,温柔地看向她,“鸢鸢,我们就不能讲和吗?”

      这句话,将许鸢的思绪拉回弗拉克斯曼的春日。
      他也曾将她堵在烘焙教室里,散漫地笑着,要与她讲和。

      只是那年的春天还很明媚,不像此刻的花枝镇,暴雨过后,空气中残留着潮湿的气味,即使袒露在阳光曝晒里,也难以温暖起来。

      许鸢没有说话。

      谢斯止的疯气在这一刻褪得干干净净。
      在许鸢承认“爱”后,他像是被按动某个情绪的开关,一刹那变得温顺了。

      他低声说:“一个月。”

      许鸢从没见过,谢斯止像此刻这样柔软过。

      他平静地说:“一个月后,如果还不能接受我,我会试着,放你离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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