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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陶桃的故事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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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明原委,长老们倒也没太过为难,蔺摇光只说此来栖枫谷并非追查母亲失踪一事,只是想到从此再见不到母亲,想找一件她的贴身物品做念想,因此擅作主张,逼着陶桃带他进来,假扮蔺芸的女儿也是他出的主意。
灵妤长老不悦道:“你想要你母亲的东西,和我们说一声便是,我们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何苦要犯我族的大忌!”
蔺瑶光不再分辨,只深深叩首,长老将目光转向陶桃,语气温和少许,“陶桃,你虽是栖枫谷的客人,但我们从没拿你当外人,我族的规矩你都是知道的,你这样,很教我们为难……”
陶桃羞愧难当,一时泪珠儿滚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陶桃知错,以后再不敢了!请长老们责罚!”
见她如此,灵妤长老也不好再责备,隔了片刻道:“我知道你与蔺九情谊不浅,既是他相求,你难以拒绝也是人之常情……”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李陵道:“长老不必为她开脱,错了就是错了,无论有什么理由——栖风谷从不把她当外人,是她辜负了大家的情意和信任,也是我没教导好她,长老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我和她一起领罪。”说完起身,也跪到了下首。
她如今是栖枫谷的客座长老,这么一跪,灵音、蔺馨等执事长老们纷纷劝阻,灵妤长老气也消了大半,想了想便道:“罢了,念在陶桃初犯,又是受人教唆,罪罚就免了,但是往后两年内不得再入谷,至于蔺九,去执事堂领五十藤鞭,行刑完即刻逐出栖枫谷。”
李陵松了一口气,小声对身边陶桃说:“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谢过大长老,一会儿收拾一下,我送你出谷。”
陶桃咬着嘴唇,抹了抹眼泪,谢过灵妤长老和各位执事长老,随李陵出了大殿,暗地里却寻思:我此番犯了大错,日后一定要想办法弥补,若是狐族有什么难以办到的事,只要我陶桃能行,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努力去办。只是……蔺九的五十藤鞭,他挨得住吗?
李陵见她慢慢吞吞的挪不动脚步,最后干脆停住了,心下了然,便道:“我先去偃师堂交代一下,你一会儿到那找我。”
陶桃三步并作两步往执事堂走,执事堂便在祈雨殿右侧,此时蔺九已上了台阶,听见脚步声便回过头来。
陶桃上前两步,欲言又止。
蔺摇光对堂前等待的灵音长老行了一礼,“请长老等我片刻。”说完快步下了台阶,对陶桃微微笑道:“从来没见你这么哭过,都是我不好,让你左右为难了。”
陶桃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我和师姐在谷外等你,你……能撑得住吗?”
蔺九点点头,“五十藤鞭死不了,长老还是留了情的。”
陶桃愁眉不展,郁闷地说道:“我这人运气一向不错,哪知这次这么不凑巧,早知就不冒充蔺芸的女儿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蔺摇光笑道,“你知道吗?来的路上小十九告诉了我蔺芸女儿的名字,你猜是什么?”
“什么?”陶桃没精打采的问。
“蔺——柳。”
陶桃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歪打正着,居然给我蒙对了。”
蔺瑶光凝视她片刻,伸出手轻轻抹去她眼尾未干的泪珠儿,接着后退一步,转头进了执事堂,留下陶桃摸着扑通扑通跳动的胸膛,愣在原地。
坏了坏了……她愁闷地想着,小狐狸突然这么温柔体贴,她很难没有非分之想啊,大事不妙,得赶紧打住!
春信既至,天气便一日暖过一日,等姹紫嫣红铺满山际,樱花桃花热热闹闹开过一阵,转眼间便又休去一半春光。
青宴山山顶的宴亭外,几树梨花开至鼎盛,落瓣如雪飞洒,花雨飘过飞星楼的水阁窗前,纷纷点点坠入水面。
陶桃趴着窗棱观花赏水,却心不在焉,发出一声悠悠的叹息。
从栖枫谷回来已经两个月了,蔺摇光受了鞭刑的身体也养好了大半,她在燕羽山照顾了他半个月,等他能下地走动了,便雇了马车,带着他回到青宴山,一是因为小师妹下山去了崇清洲找剑谱,山上总得有人看守,二是燕羽山毕竟条件有限,养伤自然还是这里好。小狐狸还挺高兴,不过嘛……陶桃却越来越心烦意乱。
朝夕相对,一旦起了什么不好的念头,就很难遏止。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一天天的,还是得赶快有个决断才好,拖泥带水也不是她的个性。
“要不要干脆把小狐狸拿下呢?”陶桃咬着嘴唇想着,眉头绞到了一块儿,“可是这样一来,不是就打了自己的脸吗?明明当初说过对他没有非分之想的……哎,都怪我那时话说得太满了!”
此时夕阳照在水上,泛起一片粼粼波光,她躲开反光缩回头,见几上一瓶刚插的月季,便取了一支下来,无聊地扯着花瓣。
“拿下……不拿下……拿下……”花瓣一片片扯落,最后留在花蕊边的,却是代表着“不”的一片花瓣。
“天意呀!”陶桃咕哝着,“也对,其实我也不是很想拿下他,都怪小狐狸长得太美太勾人了,我陶桃心无牵挂逍遥自在,岂能被一只小狐狸绊住脚?可他一天天在我眼前晃,又对我的心思一无所知,万一我哪天把持不住,不是会把他吓坏?我们俩这情谊也就此完蛋……”
她很是愁闷地拿起几上的一壶酒,直接衔着壶嘴喝了几口。酒是从梅花树下起出来的药酒,大师姐如今喝得少了,以往酿得又多,陶桃便时不时挖一坛出来,放在飞星楼里慢慢喝。
哎,他为什么再不肯变回狐狸呢?那样一来就好办多了,她也再不会有什么杂念……”
她这里正在仰屋兴嗟,冷不防身后传来蔺摇光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好好的花扯成这样?”
陶桃吓得几乎跳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蔺摇光反奇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都这时辰了,你不饿吗?”
“你……你在这里多久了?”陶桃有点心虚,唯恐方才的自言自语被他听到了,“没事干嘛到处乱跑?”
“久等你不来我才出来找你的,”蔺摇光在陶桃身边坐下,见几上摆着一盘鲜艳欲滴的樱桃,不由笑道,“原来你躲在这儿吃好东西,这时节就有樱桃了?”
陶桃点点头,“今春出的头一批,十年的老树了,结出的樱桃很甜。”
“嗯……是很甜。”少年慢悠悠吃了几颗,用帕子擦了擦手,又拿起两枚连枝的樱桃,很自然地俯过身来,往陶桃口中送。
陶桃急忙往后一退,“我不吃!你……你离我远点!”
蔺摇光愕然,看了看自己的手,接着又低下头瞧一眼干净整洁的衣衫,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陶桃转开脸,“就是不想吃。”
玲珑红艳的果,翠绿细长的枝,被骨节匀称白皙修长的手指拎着,尴尬地放回盘中。
这时一只白绒绒的小兔子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胖胖的小短腿蹬着,想要跳到矮几上,却怎么也够不着,陶桃揪着长长的兔耳朵一把将兔子抱到膝上,拿了两颗樱桃来喂它。
蔺瑶光瞧着那只兔子,又看看果核盘里自己吐出的樱桃核,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气氛一时有点沉闷,小兔子吃了几颗樱桃,咕咕叫了两声,表示不太喜欢,陶桃一手摸着兔毛,一手拿着樱桃逗它说:“很甜的呀,我家大刀就很喜欢吃。”
小兔子耸耸耳朵,从陶桃膝上蹿下来,一蹦一跳地跑了。陶桃刚抬起头,就看见少年黑着一张脸,阴沉地盯着自己。
“难怪你不吃呢……原来是喂动物的……”
“不是!”陶桃忽然想起他刚才吃了好几颗,忙叫道,“你别误会!我只是刚才吃多了!”
“……算了,真要跟你生气还能生得完?平白气着自己。”蔺摇光摇头叹了一声,往后一倒靠在窗棱上,一副不和她计较的样子,“你还喝酒了?”
他拿过酒壶晃了晃,又放在鼻端闻了闻,“这不是药酒吗?你身体这么好,喝这个药酒不怕上火?难怪脸这么红。”
陶桃去夺他手中的酒壶,蔺摇光一手把酒壶举高,“这一壶都快喝完了,还喝。”
陶桃哼了一声,身子一矮自榻下又捞出一个酒壶,“我这里还有!”说完,示威似地咕嘟嘟灌了几大口。
蔺摇光不说话了,只沉默地看着她。
陶桃瞪他一眼,“看着我干什么,我心情不好,喝点酒不行吗?”
“为什么不好?”少年问,“和我有关吗?”
“就是和你有关!”陶桃抱着酒壶,忽而一阵晕眩,药酒的药力开始发散,她浑身热乎乎软绵绵的,情绪也如脱了闸的洪水,一泄而出控制不住了,“要不你走吧!”
蔺摇光慢慢坐直身子,脸色冷了下来,“你要我走?”
“嗯,你回燕羽山,或者去其他你想去的地方,”陶桃使劲点着头,“你一直在我身边,这样下去可不行!”
蔺摇光胸口微微起伏,半晌冷笑道:“走就走,我原也不想来,是你非要我来,如今我伤也好得差不多了,《魅经》还给你,我这便走。”
他说完站起身,陶桃忙拉住他的衣角。
蔺摇光低头看她,陶桃道:“你别生气,是我……是我对不起你。”
“你哪里对不起我?”少年仍旧笑着,但神色已变得黯然,“你帮了我大忙,又照顾我这么久,可惜那《魅经》我只译出两页……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你别这么说,我……是我骗了你!”陶桃抓着那片雪白的衣角揉来揉去,就是不让他走。
蔺瑶光神色微变,将衣角自她手中扯出,静默片刻,方才深吸一口气,问道:“你骗了我什么?”
陶桃又将那片衣角抢回来,犹犹豫豫的,良久方才苦着脸说:“你还记得那晚在燕羽山,我说我对你和对小兔子小狗是不一样的吗?”
蔺摇光苍白的脸上升起一抹愤怒的红晕,“就是这个?这么说,你果真是把我当成小兔子小狗一般的……宠物?难怪后来我不肯变回狐形,你便奇奇怪怪的。”
“不是!重点是后面那句话!”陶桃叫道,“你忘了么?我后头说,说……”
蔺摇光回想了一会儿,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古怪,也顾不得跟她抢衣角,坐下来直勾勾盯着她问,“说你对我没有非分之想那一句?”
陶桃重重点头,“就……就是这个。”
少年眸中泛起细细碎碎的波光,脸上表情辨不出喜怒,语气也有点捉摸不定,“那就是说你……”
“我怎么?”陶桃脑袋已经晕得有点找不着北,左顾右盼,看到他丢在榻上的空酒壶,赶紧捞过来抱在怀里。
“不是你在说吗?”蔺摇光急了,一把夺下酒壶,“说话别只说一半!”
“我说完了呀!这药酒后劲真大,喝多了果然受不住。”陶桃摇头晃脑,一头埋进榻上的软垫子里,一会儿又觉得气闷,把垫子扒开,斜倚在榻上,惴惴不安地看向蔺摇光。
小狐狸的表情看起来很奇怪,似乎恨的牙痒痒,眉梢眼角的愠色中却又似乎漾着一丝明媚春光,直视着她的眼眸又是焦急又是无可奈何。
“你……你不要怪我,也别真的走,”陶桃吚吚呜呜道,“我以后……我以后会改的!”
少年目光一僵,她又拍着胸口道:“真的!说到做到,我保证以后再不对你起什么坏心思了!”
蔺摇光神色懊恼地叹了一声,把她从乱七八糟的垫子里捞出来,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稳,看进她的眼睛里,“坏心思是什么?为什么要改?”
此时晚风渐起,荡漾的水面金芒如鳞,映进少年烁烁熠动的眼眸中,闪得她迷迷糊糊的。
“坏心思就是……哎,我一定得改,”陶桃喃喃道,“可是为什么要改呢,因为……咦,因为什么呢?”
蔺摇光眼波流转,微微笑道,“对呀,干嘛要改呢……”
斜阳燃尽最后一点余晖,隐于暮色之中,淡淡的月轮取而代之,明净的天空中轻云渐散,抹出几点朦胧疏星。
陶桃瞪着他,只觉眼前人清泉映月一般白璧无瑕,偏又笑得勾魂摄魄,清艳妩媚之极,眉心间那抹妖娆夺目的红,像……像赤红的火星,灼得她浑身更热了。
陶桃眨眨眼,再眨眨眼,心内默念:红粉骷髅白骨皮肉,红粉骷髅白骨——
玉骨凝肌的手指掠过耳际,温柔地拂开她颊边的乱发,这红粉骷髅在她耳边轻声魅惑道:“别改了,你想做什么尽管做便是。”
嗓音低低柔柔,如晚风脉脉,丝丝沁骨,扰得陶桃心神紊乱,难以自己。
“啊?”她舌头打着结,“真的……不用改?”
小狐狸轻声哄着她,“不改,往后就让你玩我的尾巴。”
“真的吗?”
“嗯,兔子怎么能比得上狐狸呢?”他念念不忘那只小兔子。
“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少年嘴角含笑,眸光如丝,美目中暗含鼓励,只差没把“可以”两个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这……不管了,陶桃放弃抵抗,按住他的肩头将他一推,把他按倒在窗前,衣袂交缠间矮几上半盘樱桃打翻在地,红艳艳的樱桃四处跳着滚着,陶桃听见响声,晕乎乎地转头去捞,差点一头栽下凉榻。
蔺瑶光一把将她捉过来,托稳扶正,截住她飘忽的目光。
“咦,我刚是想干什么来着?”她苦苦思索着,忽而瞧见少年哀怨而充满期待的眼神。
“哦,对……”她捧着他的脸,心怦怦跳着,有点痒,有点……紧张。
“你是我的……”她道,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亮如星子的双眼,不管不顾将脸向前一凑,不知亲到哪个地方,只听幽幽一声长叹,后脑被一只手掌扶住,嘴唇亦被轻轻覆上,将她口中“小狐狸”三个字堵在唇齿间。
醉月悠悠,漱石休休,小狐狸身上迷人的气息牢牢裹着她,唇上的吻越来越热烈,她被亲得稀里糊涂,酒劲连同体温昏天黑地燃烧过一阵,在这一吻结束时,居然醒了大半。
陶桃伏在蔺摇光怀里,不明白为什么事情突然就变成了这样,越想越是疑惑。
“不对呀!”她猛然起身,将少年推开,“蔺摇光,你……你对我用了摄魂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