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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Chapter 14 挣扎(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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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方腾逸下飞机的时候,整个机场被围得水泄不通。还好公司早有准备,提前派了上百名保安,才顺利将他接出来。
继柏林放完炸弹后,也没闲着,一出机场,就抱着一大捧红色玫瑰花,高调地走着。
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去见未婚妻的。
闫天真早防范他有这一手,在停车场准备了十台一模一样的保姆车。又趁着混乱,让人根本分不清他究竟上了哪一台车。
保姆车鱼贯而出的时候,记者们不得不被迫分散,各自跟一辆。
公众实在太好奇他的未婚妻是谁了。
在现在这个时代,流量为王,谁能拿到第一手的资源,谁就是明天的头条。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方腾逸没有上其中任何一辆车。
他被闫天真派去的人塞进了一辆不起眼的、破旧的野马。
他的西装起了褶皱,发型也有些凌乱,他正想发脾气,但见开车的人是闫天真后,瞬间换上了笑容,甚至,整个人都变得精神奕奕起来。
方腾逸有些兴奋:“你亲自来接我?”
“嗯。”
“怎么开了这么一辆车?”
老、旧,还有点破。
“难道你希望我开你的阿斯顿马丁来接吗?嫌你自己还不够高调?”
意识到闫天真的良苦用心,方腾逸放下心,系上了安全带,微微一笑:“走吧!”
他说完,车门锁紧,闫天真一脚油门,野马疾驰而出。
一路上,闫天真都没什么表情,也不大想说话的样子。
她穿了一身素净的黑色小礼裙,头发绾在头顶,上面还夹了一只珍珠发卡。虽然很精致,但与往日里,大红大紫花里胡哨的样子很不一样。
“你今天好像不大高兴?”
“你觉得我应该高兴?”
闫天真目不斜视:“整个娱乐圈都因为你翻天了,你觉得我还能高兴得起来?”
连童怡那个产妇都带着吸奶器上班了,可见星光娱乐最近有多么风起云涌。他们旗下的每一个女艺人都因为方腾逸,而在风口浪尖被人扒了个底朝天。
火是都火了,然而女粉丝们不买账,各大官方网站都被人给炸平了,就这样的情况下,方腾逸觉得,她还笑得出来?
“毕竟是结婚,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私事,撇开工作,你应该开心的。”
方腾逸还是不以为然,一副“我吃定你”的模样,顺手还摸了摸闫天真头顶的珍珠发卡。
闫天真的脸色更难看了。
闫天真沉声,“我在开车。”
“……哦。”
方腾逸一愣,不情不愿地把手拿开。
要知道,过去的闫天真,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从来脸上都是春光灿烂,笑容明媚的。就算在外拍戏或者出席活动分开了,也天天就盼着他回去,一副很舍不得的样子。所以,因为闫天真对自己时时刻刻的热情,他可以完全无视她身边各种各样的小鲜肉。
同样,这些年他身边的女人那么多,闫天真也都能做到不在意,以及帮他料理干净一切,做好善后事宜,他才能维持敬业、专一的人设,在娱乐圈的地位一天比一天高。
与流水的女人相比,铁打的闫天真才是他所需要的。于是在他的事业做到里程碑式的飞跃之后,他唯一想做的,是跟她结婚。有她在,他才会有接下来五个、十个,乃至一辈子的奖杯。
而她这些年如此维护自己,应该也是因为爱情吧?
他们互为彼此最重要的人,已经超越了男女之情,所以他坚信,不论他怎么作,闫天真都一定会包容。
就算他这次搞出这么大的事情,她也一定会维护到底。
但,毕竟是先斩后奏,现在让她发发脾气,也没什么问题。
出了机场,车越开越偏,方腾逸有些困惑。
闫天真的家、方腾逸的家,甚至公司,都在市区里。闫天真却独自一人,开着车带他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去。由于对她完全放心,所以他也不打算问。因为,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他需要知道答案。
方腾逸:“所以,你的答案是?”
闫天真冷漠地:“到了你就知道了。”
“很远吗?”
“两小时。”
哦,不算远。
说话间,车拐了个弯,上了高速,向着B城的方向驶去。
方腾逸有些诧异:“我们要去B城?”
“嗯。”
B城是闫天真的老家。
原来是要去见父母……
方腾逸放下心来:“是叔叔阿姨看到新闻,问你了吗?”
闫天真愣了一下,淡淡地说:“没有。”
“三十岁了,你父母应该催你了吧?”
闫天真脸色恢复如常,冷漠地:“没有。”
“那你自己也不着急吗?”
“不急。”
闫天真开车,始终望着前方,嘴角没有一丝笑容。
方腾逸沉默了一瞬,说:“我急。”
“……”
然后,她就不说话了。
见闫天真没有想要跟自己聊天的意思,方腾逸索性把椅子调倒,仰躺在副驾驶上。
“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好。”
方腾逸坐了个长途飞机,连夜赶回来见她。许是因为兴奋,飞机上没休息好,下了飞机又直接被接去了B城,很快就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下车吧!”闫天真站在窗外,敲了敲他的车窗。
她就站在那里,却没有要给他开门的意思。
正午的阳光刺眼,闫天真一袭黑衣站在阳光下,整个人却没有半点温暖的样子。一脸寒霜让睡眼惺忪的方腾逸不由得一怔,缓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车窗外放眼望去,目之所及,是一大片竹林。竹林里的竹子自由生长,草地里杂草丛生,很是荒凉。周围也没有住宅区,不大像能住人的样子。
“这里是?”方腾逸皱眉,望向车外的闫天真。
闫天真站在那里,没有打算解释的样子,只是默默地点燃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
方腾逸觉得奇怪,但是也不打算阻止。
闫天真抽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他没见过,但是有所耳闻。但一般来说,只有压力很大的时候才会来一根。
怎么,跟他结婚、带他见家长,有那么难受吗?
方腾逸缓过神,下车的时候,闫天真的烟也刚好抽完。
他关上车门,正要走,闫天真却陡然叫住他:“把花拿上。”
“什么?”
“玫瑰花。”
哦,方腾逸想起来了,后座上,还有他特地叫人从大马士革空运回来的红玫瑰,是他送给闫天真的。
闫天真见到的时候没说什么,只是让他放后座,但这会儿却很在意的样子,不由让他得意地扬起了嘴角。
女人啊都是这样,嘴上说不要,但是身体却很诚实。
虽然表面对他冷淡,但对他的礼物却还是在意的。
方腾逸拿上红玫瑰,心情很好地跟着闫天真走。
山间小路旁长着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几乎都到膝盖,还有随处可见的废弃矿泉水瓶、白色垃圾。方腾逸连鞋子上的灰尘都忍受不了,何况连裤管上都染上了泥?
他很想问闫天真究竟是要去哪儿,但她在前面一言不发,气压极低,让他有些不敢开口。
直到看到一只死老鼠的尸体上围着一堆的苍蝇,闫天真经过,苍蝇四散飞舞,飞到方腾逸身边,他彻底忍不住了。
“我们究竟去哪儿?”方腾逸停下步子,有些愠怒地看着闫天真。
闫天真住在A城市中心的大平层,就算她爸妈不想去A城,也不会在B城住贫民窟吧?
不,这连贫民窟都算不上,最多算个垃圾堆。
方腾逸停下步子,不愿再前进。
“见父母。”闫天真言简意赅,十分利落地回答他。
方腾逸知道自己没料错,但是料不到她父母住在这里。
“他们住在这里?”方腾逸惊讶。
“嗯。”
怎么,难道是买下了一座山,在山上建了独栋别墅吗?
怀着狐疑的心情,方腾逸还是选择继续跟她走。
出了竹林,是一大片的墓林。
一个个坟墓在杂草丛生中,呈现阶梯式向上建造,虽然每一个墓碑好像都不大一样,但整体上看去,错落有致。
上山的阶梯入口有已经生锈的铁拱门,上面写着四个字:紫鹊陵园。
强大的视觉冲击让方腾逸很是一愣,停在入口,迈不动步子。
闫天真向上走了好几步,见他没跟上,回头:“愣着干吗?上来。”
方腾逸还是有些疑惑,想问,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你不是想见我父母?怎么,怕了?”
“……”
怕?
他有什么可怕的?
方腾逸不明白,但被闫天真这么没来由地一嘲讽,来了精神,三五步就追上了她。
闫天真父母的墓在山巅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爬上来几乎让每天都锻炼的方腾逸断气。
但,虽然坟墓的位置最偏僻,但装饰最豪华,父母的墓碑被围成一个圈,气派十足。
一路行来,都没有看到比她父母更豪华的坟墓。且墓碑簇新,香台干净,显然她经常会来清理、打扫。就算自己来不了,她也会找人定期维护。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闫天真站在墓前,直接双膝跪地,在墓前磕了个头,然后起身,一系列动作十分到位,半点不含糊。她下跪和磕头的时候,方腾逸甚至都听到了明显的响声。
闫天真看着方腾逸,似乎在等方腾逸打招呼,然而方腾逸却有些愣。
怎么打招呼?
磕头吗?
方腾逸看着自己十几万的高定西装,有点为难。但见闫天真一身黑色小礼裙,显然也不便宜的样子,跪在地上连个眉头都没皱一下,他也释然了。
第一次见岳父岳母,给他们磕个十几万的头,不算过分吧?
方腾逸咬了咬牙,双膝一弯,也要跪下去。但就在膝盖即将接触到地面的时候,闫天真伸手一扶,阻止了他行大礼的行为。
“把花放在香台上就好。”闫天真冷着一张脸,淡淡吩咐。
“……”
方腾逸再次觉得为难。
大马士革的红玫瑰,每一朵花红艳得比脸还大,放在坟墓前面,不大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菊花、玫瑰都是花,我妈喜欢花。”
闻言,方腾逸便听话地把玫瑰放在了香台上。在红玫瑰的衬托下,墓碑上的照片陡然鲜亮了几分。
照片里,闫天真的母亲比闫天真还要好看。
二人虽然五官相似,但是神态却迥然不同。
闫天真的脸上,尤其在面对工作的时候,有着这个时代女性才有的凌厉和攻击性,美得惊心动魄,让人不敢亲近。但是她母亲却有着无与伦比的温婉风情,那种望向你的眼睛里就写着柔情,像水一样温柔。
而闫天真的父亲则有些严厉,与生起气来的闫天真一模一样。所以,闫天真是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父亲的脾气,想到这里,方腾逸不由得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闫天真皱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眼睛里有浓浓的鄙夷。
就好像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方腾逸连忙解释,说自己只是终于知道闫天真像谁了。
但闫天真并没有因为他的解释而展颜,她还是那么冷清、沉重,眉宇里有挥之不去的阴霾。
方腾逸不敢再乱说话,收起了玩笑。
他看到墓碑上的时间,发现闫天真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
比他想象的要早很多、很多。
那她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都是一个人吗?
想到一到过年就消失无踪的闫天真,方腾逸的心陡然有些疼。
原来她不是回家过年团聚,而是独自一人在舔伤口。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方腾逸长叹一口气,问她。
闫天真似乎也是陷入了长长的回忆里,双目出神,没有回答他。
方腾逸知道她难受,没有再逼问她。
他站直了身体,规规矩矩、十分郑重地朝墓碑鞠了一躬:“抱歉,叔叔阿姨,这么晚才来看你们。过去因为我不知道,所以从来没有来过,现在我知道了,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们。我的名字叫……”
“不必介绍了,他们知道你。”闫天真打断他。
知道?
怎么知道?
……十年前,他应该还没有红。而十年前,他们已经去世了。
“还记得我们大学恋爱的时候吗?”
“……记得。”
对闫天真来说是恋爱,对那时候的周南来说,是玩票。
周南比闫天真大三届。闫天真刚进大一的时候,周南已经大四。因为课少,没什么事,他被安排去给大一的新生拿箱子搬行李什么的,顺便也看看新晋美人。
周南的阳光帅气几乎俘获了所有小学妹的心,其中当然也包括闫天真的。
闫天真的行李是最大、最重的,她从小就长得好看,颇受宠爱,乱七八糟的带了一大堆。开学之后,父母从老家寄来的行李也络绎不绝,周南每一次都会提前赶到,帮她抬上去。
以至于后来他们在一起了,他问她喜欢自己什么?闫天真也总引以为豪地说:“你是我见过最有爱心、有耐心的男人,跟我爸一样!”
每每想到那时候的自己,闫天真都恨不得抽自己几十个大嘴巴子。
当然有耐心,每一个男人在得手之前,都是有耐心的。但凡追到手了,红玫瑰就变成了苍蝇血,白月光也会沦落为剩饭粒子。
而那时候的周南听到闫天真的回答,只觉得她敷衍。
他非常明白自己的优势在哪儿,也知道一个男人要是只有爱心、耐心,根本不可能追到女孩子。这些女人喜欢的就是他的脸,仅此而已,于是对闫天真的回答也觉得很无聊。
他甚至都记不起来帮多少女孩子拿过行李了。
这一点,闫天真现在明白了,但是当时不明白。
闫天真站在父母墓前,看着父母的照片,说:“或许,对那时候的你来说,我的回答很敷衍,但那时候的我真的以为,你对我是不同的。”
“我每天跟爸爸、妈妈通电话,我都会告诉他们,有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男孩子,他经常帮助我。”
好看是乍见之欢,能长久相处应该就是爱了吧?
然后她告诉父母,她恋爱了。再然后,他就像对那些交往过的女孩子一样,开始嫌她烦。她发来的分享日常的话语都让他觉得自己被套上了枷锁,于是开始对她冷淡。甚至,会经常爽约,再打压她。让她觉得是自己不够好,才让他不开心。
闫天真为了哄他高兴,用人生拍的第一支广告的收入给他买了台机车。不算贵,但是,是周南喜欢的东西。但她可能低估了周南的消费水平,对他来说,缺的不是机车,而是顶级机车。像闫天真买的这种入门款,他早就不放在眼里。
但是他还是收下了,然后转手就送给了不知名的圈内朋友,连牌照都没上,开出去玩,结果出了车祸,一死一伤。没有摄像头的地方,对方弃车逃跑,只能通过车身的序列号查到车主,然后就查到了闫天真的头上。
从天而降的巨债让闫天真脑袋发蒙,但更让她难受的是,她发现自己找不到周南了。
周南凭空消失,和所有人都失去了联系。
感情失败以及突如其来的巨债让她深受打击,她得了抑郁症,不跟任何人联系,也包括她的父母。她的父母很担心她,想把她接回家里的医院治疗,在来A城的途中,遭遇车祸,双双身亡。
故事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闫天真突然抬头,笑看着方腾逸:“你知道吗,我可能是医学史上的一个奇迹。”
方腾逸红着眼眶,目光复杂又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说:“我应该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因为父母的死而治愈抑郁症的人。”
父母的死、受害者的闹事,让闫天真根本忘记了失恋的痛苦。
与生死相比,没有大事。
“当时的我应该是被逼疯了吧?受害者的家属每天、每天都来我的学校、家里闹,我只能退学。”
“我用父母死亡的赔偿金,才偿还了车祸死者的赔偿款,但是那还远远不够,那个重伤的小孩在ICU的治疗费一天就是一万八。我不得已,只能卖掉父母的房子。从此,我真的没有家了,连躯壳的那种都没有了。”
“但是没有家的感觉远没有父母的骨灰盒无处安放来得痛苦。我没有钱,买不起墓地,我只能把骨灰盒寄存在火葬场。后来是童怡借钱给我,我才买了这块墓地。”
闫天真望着山坡,山下是一层又一层的陵墓群,每一个都没有她父母的墓地豪华。她还出资重新改建了山路,原本难爬的山巅倒成了视野最好、风景最开阔的地方。
“很豪华是吗?不是的,这里是临时增加的,原本不在计划之内。”
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到父母的墓碑之间,有一道浅浅的翻新的痕迹,那是拆掉的围墙。为了多增加一个墓地,他们把围墙拆了,挪到了旁边,所以才能这么便宜。
听到这里,方腾逸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无比震惊地看着这一切,惊慌失措。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闫天真拍了拍方腾逸的肩膀,表情平静又真诚地安抚他,“你只是那时获得了很好的发展机会,要去出演张导电影的男主角。于是你单方面切断了与过去的联系。我不怪你,真的。但是,过了这么多年,其实我还是很想问,周南,你有真正地去喜欢过一个人吗?”
“那种晚上躲在寝室被子里,小心翼翼地编辑短信,生怕被同寝室的人察觉,又或者怕自己写的短信没意思,烦扰到你。于是每一个字都斟酌数遍,才敢发出去。”
“然后,就是数小时睡不着觉。那种期待又夹杂着失望,失望之后,又因为你的一两个字的回复而开心两三天。那样的感觉,你有过吗?”
“那样害怕又期待的感觉,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我十八岁的梦想,就是成为周南的妻子,为你洗衣做饭、生儿育女,一屋两人三餐四季,都是欢喜。”
“周南,我曾经那样喜欢过你,可是你呢?你有过吗?”
闫天真望着方腾逸,叫着他的本名。
方腾逸似乎听惯了别人叫他方腾逸,对周南这个名字不是那么敏感。
他恍惚着、怔忪着,似乎在听,似乎又没在听。
他只是盯着闫天真父母的墓碑,
觉得那一束鲜红色的红玫瑰是那么的刺眼。
刺眼到根本不应该存在于这儿。
这时,闫天真从包里拿出了那只红色的小盒子,递给方腾逸。
“现在,你可以向我求婚了。”
方腾逸愕然抬头,无比惊愕地看着她。
迟迟不敢接。
闫天真微笑:“不要这么看着我,我说过,我不怪你。”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怪她自己太认真,把玩票当作了真心,以为遇见他,就会是一生。也怪她自己承受能力太差,才会让父母担心,连夜赶来A城。
一切都只能怪她自己。
但是,也正是十八岁的时候,她懂得了一个道理。
碰到任何困难都不能低头,因为……双下巴会掉下来。
曾是艳光夺目的电影学院校花,到后来做尽一切卑微的事情。所有人都跟她不再来往,她的朋友只剩下童怡。她失去得太多太多,但也得到了一生的友谊。
她父亲不大会开车,为了她连夜驱车上高速,她太知道父母有多希望她能过得好了。于是很快,她拼了命地让自己活得更好、更好一些。让那些曾经看不起她的人都打脸。
闫天真:“任何时候,我都不会让人看到我的不完美。在别人眼里,我要活到最好。跟你结婚,的确能让我的财富更加雄厚,你我结合,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求婚吧,我答应你。”
闫天真把选择的机会交到了方腾逸的手里。
方腾逸却眼眶通红,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似乎在用眼神问她,这些年过去,她怎么能忍这么久?
她怎么能在他面前言笑晏晏了这么多年?
“因为我爱钱,超过爱你。”闫天真换上了标准的笑容,谄媚地笑着。
有爱才有恨,爱都没有了,恨什么呢?
何况与方腾逸重逢之后,他听说当年的车祸,马上给了她一大笔钱,那是她事业的启动资金。她用每时每刻的欢笑换来了他的信任,再三不五时用当年他对她的愧疚来获取资源。
当然,她也不蠢,知道想要发展,只能是双赢,于是她也尽心尽力地辅佐方腾逸。
她借着他上位,到后来的互相扶持,才有了后来的这一切。
他们都成功了。
可是,也都回不去了。
“那为什么……现在又要说了?”方腾逸嗓子有些嘶哑,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这几个字。
如果闫天真真的如她所说,爱钱如命,胜过一切,那么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完全没必要告诉自己这些。
她大可以跟自己结婚,收获一大波融资之后,开启人生新纪元。
到时候她想做什么他都拦不住她了。
“因为陆旭。”闫天真认真地说。
“陆旭?”
“嗯。”
方腾逸在脑海里思索了很久很久,才想起大半年前,跟闫天真打得火热的那个男孩。
他见过他两次,但显然,他各方面都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完全不会放在眼里。
但是他没想到,他竟然能改变她?
闫天真:“你总问我,为什么喜欢陆旭?原因很简单啊,陆旭跟我们不一样。”
“他的世界非黑即白,不像我们……是灰的。”
生活在一个浮华的世界里。方腾逸和闫天真一样,每天都要戴着虚假的面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样才能获得自己想要的物质资源,每时每刻都得带着笑容虚与委蛇。
虽然她觉得与人斗其乐无穷,但是有时候,她也会厌倦。
陆旭想必看出来这一点,才会那么生气。
闫天真叹气:“在黑暗里生活久了的人,对阳光的渴望总是超乎寻常的。我只是很可惜,可惜到这么晚,才明白这一点。”
不然,她就不会跟他吵架了。
“对不起……”方腾逸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小声地说着。
闫天真听见了。
虽然小声,但不是过去那种,在分手后以方腾逸的身份重逢,他无所谓、又调侃似的跟她道歉,说当初年少轻狂,不该玩弄她的感情。那种道歉虚无又无足轻重,还带着一点高高在上。
当他现在郑重地道歉时,他甚至不敢看她。
他低着头,盯着坟头的红玫瑰。
他万万没想到用来求婚的九十九朵大马士革红玫瑰,最终留在了满目青灰的坟山上。
而他的道歉,迟到了整整十年。
“我原谅你了。”
闫天真认真地想了想,补充道:“这一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