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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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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由涩果子引起的祸端让何止然进到祝宅的时候精神恍惚,走路都有些同手同脚。
他其实是想给祝家留个好印象的!
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有个皮肤黝黑的青年同情地拍了拍何止然,问道:“阿糯是不是给你吃了个颜色有些发紫的果子?”
何止然点头。
青年安慰道:“放心,咱家的人都让她这么捉弄过,连大爷爷都没逃过一劫。”
何止然表示并没有被安慰到。
青年接了何止然手中的果子,双手用力,厚实的果皮裂开一条缝袭,露出雪白的果肉,“来尝尝,味道还是不错的。”
“谢谢这位…… ”
青年拍拍他的肩膀说:“叫我大堂哥就行。”
何止然乖乖道:“大堂哥,这果子是什么玩意?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大堂哥说道:“这果子是家里的商队往南边那块带回来的东西,结果放在我们这边,就种成了一棵,前几年才开始结的果。”
何家已经三代单传了,与他的母家谢家又少有来往,何止然很少经历过这种亲戚往来,唯一熟悉的人也被带走了,心下有些慌张。
“来,我带你认认人。”大堂哥拍了拍何止然的肩膀,“这位是爷爷。”
“爷爷。”
眼前的老者干瘦,穿着一身青色长袍,曾经担当过当今皇帝的老师,在外享有盛誉,但却在名头最盛的时候急流勇退,已退隐山林多年。
面对此人时,何止然心下有些紧张。
好在老者朝他点点头,从袖出取出一卷书籍交给他。
何止然双手接过,一看竟是一本早已失传多年的兵书。
接下来,何止然挨个喊了过去,收了不少好东西。
何止然本以为祝家作为书香门第,家中人应当以读书人居多,未曾想整个祝家除了爷爷,就只有祝明丹的二叔父,当今朗山书院的院长是读书人,其他亲友做什么的都有。
二爷爷是个道人,一位堂叔是做铁匠的,一位是做木工的,爽朗的大堂哥与他的父亲曾经主持修建了衍朝最大的水渠,还有两位做大夫的,一位写戏本子的,一位天生就爱种田,还有两位经商的。
士农工商全占遍了。
据说,祝家爷爷的三儿子是个行者,立志走遍衍朝大江南北,半年前就写信说要回来参加祝明丹的喜事,如今还没走到,八成是在哪个林子里迷路了。
于是,何止然收到的东西也都千奇百怪。
他们回来的正是时候,厨房已经将吃食都准备好了。
一落坐,何止然就愣了一下,原因无他,桌上有许多都是他喜爱的吃食。
大堂哥悄悄和他说:“昨日阿糯就来信了,说你爱吃些什么,今日厨房便备了。”
何止然下意识地看向坐在身侧的祝明丹。
祝明丹正在给另一位短手短脚的小堂妹夹丸子,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发觉有人正在看她,她回头娇俏地朝何止然眨了下眼。
那一瞬间,何止然心如擂鼓。
祝家同何家不同,奉行“到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就要专心”,吃饭时是不允许讲话的,何止然一开始有些不习惯,就连吃饭的模样都规整了许多。
按祝家的习惯,饭后都需要小憩一会。
何止然跟在祝明丹身后,进了她住了三年的小院。
院中一棵杏树粗壮,枝干上的红稠尚未撤去,金红交错,看着甚至吉利喜庆。金叶满地,踏在上面发出嘎吱的声响,祝明丹推开了贴着喜字的房门。
明明她只离开了三天,这处屋子便有种落寂下来的感觉。
“进来吧。”
她对何止然说道。
何止然下意识打量起这间屋子。
其中最为显眼的莫过于那个放满书的书架,书架前的书桌上还有一本未曾放回去的书,像是主人离开还会回来一般。左侧帘子坠下的后面是祝明丹的床,右侧则是一张矮几,一个造型简单古朴的香炉,还有一张琴。
放琴的地方被一个博古架隔开,不过上面并非放着的是古董,而是各种各样的小人偶,有的是陶瓷的,有的是泥娃,有的则是布偶。
这些小人偶被摆出了各种各样的造型,祝明丹甚至还贴心的摆出了各种小场景,泥人夫子在教导兔子、小狗、小鸡的学生,抱着拂尘的老道仙气飘飘地站在米店门前卖米,圆头圆脑的兵士泥人推着装着抱鱼的娃娃的小车向前走……
最显眼的则是博古架中间的那一阁,一个神似祝明丹的小孩做在小床边打呵欠,左边立着一个牌子,上书“人是铁打的”,右侧则是写着“床是磁铁打的”。
看得何止然莞尔。
“你要睡么?”刚刚说出口,祝明丹便打了个呵欠。
何止然略有歉意道:“我都不知你有午休这一习惯…… ”
成亲的第一天中午,他还拽着祝明丹到处逛。
祝明丹坐在床边脱完鞋就朝后一躺,说道:“不过是午休罢了,几日不睡倒是无所谓。”
何止然坐在,声音闷闷地说:“我感觉我还是不了解你。”
祝明丹轻轻捏了捏他撑在床边的手,“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
何止然说:“你有午休的习惯,我不知晓;你爱吃什么,我也不知道;昨日明明还忙着进宫,你却还能抽出空来送信告诉他们我喜欢吃什么,。”
“先前我还大言不惭地说,你在祝家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那在何家便能一样。”
“我觉得,我对你并不如你对我这般,这对你并不公平…… ”
何止然低下头,失落地像只无家可归的大狗一样。
祝明丹听完,却是笑了起来,先是小声的笑,后面便是放声大笑,还让口水呛了一下,开始咳嗽,吓得何止然连忙去找茶壶。
“你笑什么啊?”他扶起祝明丹,拍着她的后背,语气有些责怪。
祝明丹刚咳过,声音有些哑,看着何止然的眼睛发亮。
“世间大多男子,无论妻子为他做什么,付出了多少,他只觉得理所当然,觉得妻子本该如此,你如此想倒是少有的。”
“这竟然还让我碰上了?”
“…… ”何止然沉默了一会,缓缓道:“你先前说,并不懂夫妻之间如何相处,怎现在又懂了?”
祝明丹倒了下去,拉了拉被子,闭着眼睛装作睡着了。
“好呀,你竟然又骗我?”何止然伸手就去挠她的痒痒,“你是不是又骗我了,你这个小骗子。”
祝明丹咯咯地笑,眼泪都笑出来了,“我、我错了嘛。”
她往床铺里面滚,掀起被子盖何止然的头,两人在床上滚做一团。
床边的风铃叮当叮当地响,祝明丹仰着头安静下来,何止然隔着被子,双膝分开跪坐在她身上,撑着双手神情疑惑地看着她。
“我喜欢甜的东西,越甜越好,喜欢吃芫荽,不喜欢小葱。”祝明丹出声道。
何止然神情认真地说:“我记下了。”
“其他的东西,待以后遇到了再和你说吧。”祝明丹扯了扯他的袖子,看着他琥珀色的眼,“若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也要告诉我。”
·
这是何止然第一次尝试午休,半搂着祝明丹,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祝明丹却没睡着,眼神描摹着何止然的五官。
这是个少有纯真的人,未曾被世俗侵染,未被这人的框架所框架。
天真,热忱,真挚。
将人当作人,而非男人又或是女人。
她久久地看着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回抱住他。
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之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祝明丹醒的时候,何止然正背着手在看她的书架,只看书脊,规规矩矩的没有动手。
“然郎?”她轻轻喊了一声。
“丹姐,你醒了?你竟然有独岸先生和孤山先生的书?”何止然声音有些激动,“我可喜欢这两位先生的文章了,可惜这两位先生的文集早已绝版许久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
祝明丹起身,坐在梳妆台前重新整理衣裳妆容,闻言轻笑说:“怎么个喜欢法?”
何止然说:“就是觉得两位先生的每篇文章都很有趣,观点也极为新颖。”
“但两人又争锋相对,孤山先生写了一篇文章,不出两日,独岸先生也定会写一篇观念相反的文章,像是吵嘴一样,但又别有默契。”
“在独岸先生的文集中定然能找到一篇与孤山先生对应的文章,先前子安哥还说,这两位先生恐怕师出同门,但又互不对付,像孙膑和庞涓一样。”
“不是同门。”祝明丹忽然说。
“啊?”
“是夫妻。”祝明丹语气平静,但何止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夫、夫妻?这怎么可能?”
无论是孤山还是独岸,两人的文字都是异常锋利的,甚至可以说是以文为剑,很难相信其中有一人竟然是女子。
“不信?”祝明丹微微挑眉,抬手便拉开床头的暗格,从中取出一个锦囊,一抖两个印章便落在桌上。
“过来过来。”祝明丹朝他招招手说:“伸手。”
何止然不明所以,抬起手,手心向上,忽然掌间一凉。
左掌心落了个“孤山之印”,右掌心落了个“独岸之印”。
孤山独岸是夫妻,更是知己。
孤山一死,独岸难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