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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下定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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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菓即将满月时,李道长几人也随至岭南。‘暮春之祸’表面看来已经终结平静,但仍有不少势力在背后激涛暗涌,来自各方的眼线盯着陈延卿一家。
为保安全,陈延卿一家和郝嬷嬷先行,由杨氏的兄长派来的护卫暗中保护。
而李道长与侯府留下的暗线晚十天出发,直接南下过常州与姜允焕照面一番,后绕西北经潼关才至岭南。
李道长听说杨氏与阿菓险象环生的经历,在满月时与洪老亲去瞧了瞧阿菓。
刚出生的阿菓粉雕玉琢,皮肤犹若乳酪般细腻柔滑,两只水银般闪耀的大眼睛咕噜噜的转来转去,看见生人也毫不惧怕反而咯咯直笑。看的两位老人心生欢喜。
李道长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对陈延卿夫妇道:这孩子与佛与道皆有缘法,时常去拜拜也是好的。‘因果‘二字有些太重了,小孩子受不住,不如大名为因,小名为果。再加上一个草头,寓意茁壮繁茂,生生不息。
陈延卿夫妇应允,双双谢过。
阿菓的名字也由此而来,从一岁起杨氏每逢初一十五便和郝嬷嬷抱着阿菓去村后那座矮山的水月庵诵经祈福。
从小就教导阿菓但凡遇见佛寺道观庵堂都要进去拜一拜,直至阿菓年岁渐长,周围环境已无危险后杨氏才让阿菓独自前去。
山青青,水青青,河畔森森绿意浓,水深村又深。月明星稀,饭香飘弥,郝嬷嬷将做好的饭菜一一摆列在桌。
阿菓坐在厅堂看着桌上的滑蛋虾仁,炝春笋,红烧鲫鱼,白汁圆菜,什锦果子,还有河鲜一品锅,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一旁的杨氏却有些心焦,陈延卿父子俩还没回来,比之平常晚了小半个时辰了:“阿菓,你再去门口看看你爹他们回来没有?”
“娘,我刚刚才去过的!您就别大惊小怪的乱担心了。玉林城连盗贼都少的可怜,不会有事的。我爹准是跟洪老爷爷和李道长爷爷在一块儿说话呢!哥哥阿,哼!又是跟着这个马帮那个花堂的去玩了,也不带着我.....”杨氏杏眼微瞪,阿菓说话的声儿也越来小。
最后只得起身跑到院子门口候着陈延卿他们回来 。
乱踢了一阵石子儿,又摆了李道长曾教过的几个小阵法,阿菓觉得无聊极了,坐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后父子俩终于回来了。
“爹,你怎么这么晚,阿菓等了好久了,都快饿死我了。”扑到陈延卿怀里,阿菓大有埋怨撒娇之意。
陈振麟揶揄道:“你现在又胖又黑,还多了些麻子。多等一会儿也晒不着,少吃一顿也瘦不了,就知道跟爹卖痴撒娇。”
这话戳到阿菓的痛处,其实一家子人都模样俊秀,阿菓又能差到哪里去?只不过是她贪玩,不论烈日还是风雨,都挡不住。晒得久了,皮肤也黑了,斑也出来了。
“你就好到哪里去了?你就知道跟什么王力,张力的在一块玩,从来也不带我去。回来还嫌弃上我了,也不知道你每天去书院学什么了,先生们都这样教你吗?”阿菓气恼立即反驳,不让陈振麟占一点便宜。
“嘿,你个丫头片子...”
“好了,回家吃饭,不许吵了!”陈振麟话还没说完,便被父亲打断。
阿菓得意的冲陈振麟扬了扬下巴,陈振麟无奈心想:爹果然是偏向这个丫头片子,看来除了娘全家没个人能治住她。
一顿饱餐之后,陈延卿又把陈振麟叫进书房谈事,直至泪烛燃半才各自回屋安寝。
杨氏将陈延卿的外衣搭在屏风上,低低的问:“今天回来的比平常晚,是又和洪老几位先生多聊了几句?”
陈延卿目光扫到窗边的白釉瓶,瓶中插了几朵红艳的月季和青柏木枝,映出室内一片祥和温馨,安心道:“这事还不确定,等弄明白了再告诉你。明天又该核对账目了,我把账本拿回来,你辛苦了。”
杨氏笑着摇摇头道:“核对账目不辛苦,交给别人也不放心。若连这点子钱都没了,咱们一家真真要去喝西北风。不过,这几日是不是有了些动静?你可不能瞒着我。”
陈延卿轻拍杨氏的手,道:“也不能确定,确实有云州的商队前来,不过暂时没有什么异样。别心急,慢慢来。”
“哼!”杨氏推开陈延卿的手,有些焦躁:“如何慢慢来,你看看阿菓已经八岁了,她生辰小,也不过虚两岁,按着六岁来算,京城的大家姑娘都已经懂事了。可是她...诶!提起来我就头疼!”
扶着杨氏的肩膀坐在床侧,又拉上轻纱帷帐,陈延卿才缓缓道来:“咱们自家流落岭南,带上侯府暗中留下的几个人开铺子做生意,可保不准会有各方势力盯着,这才耽误了孩子。”
杨氏有些委屈道:“振麟还好些,怎么说也在京中长到几岁,享过富贵。可是阿菓就生在岭南,一天的千金闺女都没当过...我是怕她以后回去了,改不了这个性子,在那些贵女的手上要吃亏的!”说着就暗自垂泪。
陈延卿替杨氏抹去脸上泪水,心中很是愧疚,不过他不如杨氏一般担忧:“夫人莫哭,京中的女儿家从小就见识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可阿菓从小就不必与他们一般小心翼翼,步步谨慎。难道孩子的开心愉悦还比不上那些算计吗?”
杨氏不由恨恨道:“你是男子,本就不懂那些女儿家的心思计谋。若不是你娇惯的阿菓,她也不会现在无法无天。难不成回京之后,她还是这副样子,让那些世家夫人小姐取笑,着了别人道儿,中了别人的计,到时候吃了暗亏!你又去哪里说理了?”
陈延卿听完一席话,面色灿灿,一时竟无言以对。
杨氏心中更加恼怒,音量越发高涨:“这时你说不出话了吧!阿菓未出嫁时,我们尚能护她几分。若是以后嫁做人妇,妯娌之间的相处,婆家的刁难,后院的阴谋诡计,她如何应对。溺子如害子,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还有,正室主母管家算账,惩治刁奴,这些事情京中女儿家是早早便开始练手的。我在阿菓这个年纪,已经在我娘亲身边学了两年管家事宜了。”
陈延卿不禁长长吁出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递了一个茶水给杨氏,缓缓道:“阿菓现在学也还不完,你莫要心急。”
杨氏却接也不接,气道:“现如今学都已经是晚了,再说我们如今这个样子,哪里有宅门里的吃穿用度让她理清账目,哪有又有刁仆小人让她练手?以往我严加管束,你和振麟都偷偷放水,连着郝嬷嬷也是你们的助力。可是我是阿菓亲娘,我能害她吗?”说着又抹起泪来。
心中竟是越想越委屈,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杨氏心中满是对阿菓的担忧。
陈延卿思绪万千,却认同了杨氏的话。以往他对阿菓多加娇惯,只希望她无忧无虑,可如今回京迫在眉睫,儿女的事也要早做打算了。
过了半刻钟,杨氏渐渐止住了哭声。
陈延卿拍着杨氏的手,缓缓道:“这都怪我,你别再心急。今后必要好好管教阿菓,没有账目练手也不难,拿茶楼的账本给她看。先从小事上操练起来,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有你的教导,阿菓必不会差,况且这孩子聪明得很,一点就通,只是太贪玩了些。”
杨氏叹了口气,轻道:“也只能如此了。只要你们几个不再骄纵于她,我教出来的女儿必不会比京中女儿家差。”
陈延卿连忙称是:“你的本事我最是清楚,之后要辛苦你了。”
春夜吹烛共私语,过了好一会儿,夫妻两个终是睡下了。
再说阿菓正在卧房的茶桌上玩着弹珠,殊不知今日是她最后的玩乐时光了。
阿菓生于岭南,长于长望,在青山绿野中肆意快活,与质朴伙伴同嬉戏打闹。看王家二婶撒泼打滚,听村里寡妇骂骂咧咧,帮张老奶奶打水捡柴,怜流浪野狗递水喂食。
可至亲长辈无一不是等闲之辈,承父母血脉中伶俐聪慧,受四书五经的教导影响。听洪老博学传授知识,受高深道人一二指点,与哥哥市集走马观花,被嬷嬷教导姿态礼仪。
故阿菓这个小姑娘是矛盾的!
若她放下平日所学教导规矩,完全归隐山林,按照真正乡村孩童一般的生活轨迹过完一生,每日粗茶淡饭,被鸡皮蒜皮的小事围绕,阿菓是万万做不的。
可若是要她泯灭掉从小在自由环境中成长的天性,如杨氏所愿,成为端庄文静的贵小姐。只在宅院中学得智慧手段,这样的生活阿菓更是格格不入。
好似一碗稀饭,介于汤与粥之间,却两者都不能融入。
所以她敏感又好强,聪慧也迟钝,自卑更自傲。与家人积年累月相处,纵陈延卿能不露声色,可陈振麟年少,杨氏急躁,郝嬷嬷龄高总会露出端倪。
阿菓只当陈延卿所说,家在京城,却落败至此。始终不能如身边家人般自傲自持。
一夜好梦似轻舟,破晓天明鸟雀啼。阿菓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只想再贪恋一会儿锦被的温暖,可郝嬷嬷已经唤过一次了。用力拍了拍肉嘟嘟的小脸,起身洗漱。
阿菓来到饭厅,只见到杨氏一人,心下奇怪。问到:“爹爹和哥哥这么早就出门了吗?”
杨氏幽幽道:“你爹爹他们有事要办。你不用替他们操心,从今日起,有更重要的事儿再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