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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拜师苦练 ...


  •   郝嬷嬷走进厅堂,看着端坐在漆红八宝椅上的杨氏,低声道:“夫人?”

      杨氏将额前的一缕乌发拨到耳后,问道:“拜师的物件都备好了?”

      郝嬷嬷佝着腰,挨着旁边的矮凳坐下:“备好了!麟哥儿如何?”

      杨氏眼中闪过一抹自豪:“孩子长大了,比我都看的明白!”

      却又想到陈淑琴,心中极怒,不由深深吸气,背靠扶椅,胸口不断起伏。

      郝嬷嬷自是明了,上前轻抚杨氏的肩膀,柔声安慰:“夫人,气大伤身,五脏俱损。莫为他人,毁己身。这样可得不偿失。”

      杨氏缓息,眼中寒光闪烁,压低嗓子,眉头紧蹙,冷冷道:“她当初凉薄狠心,如今又来算计我的孩子。若不是灵智师太,我阿菓还不知如何委屈。想让女儿进我家的门,得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郝嬷嬷轻拍杨氏后背,生怕气出好歹。自然也是厌恶那母女三人:“人心不足蛇吞象,她教出来的女儿如何能配上我们麟哥儿!”

      杨氏下足了狠心,咬着牙道:“如今我忍着,咱们且看来日。老爷与她是嫡亲姐弟下不了手,那坏人由我来做。到时候看我让她母女三人好过!”

      翌日,天刚蒙蒙亮,邻家的公鸡打了几声鸣。

      杨氏早已穿戴妥当,特意拿出前几日做的新衣。软绣栗青色的外袍,配着藕色牡丹丝线的半腰裙,只梳了个寻常妇人发髻,带了两只碧绿清翡的玉簪。

      显得端庄大气,又不伐娇艳丽殊。今个儿随着阿菓去拜师,灵智师太虽然在水月庵修行十余年,但杨氏作为娘亲。心里想着再探听探听也是好的。

      阿菓也换上一袭新衣,又在两根麻花辫上别了一朵嫩黄锦缎做的头花。

      村中的鸡鸣声越发频繁,杨氏看了看窗外,旭日渐露光芒。忙招呼了阿菓出门。

      却不想陈延卿和陈振麟父子二人也要一同前去。

      杨氏觉得不妥:“平日在山上遇见庵中的师傅们也便罢了!可你和振麟两个今日要进到庵里去,怕是于理不合。”

      还不待陈延卿开口,阿菓跳出来抢先道:“灵智师太说了,咱们不进水月庵。”

      陈延卿摸了摸阿菓毛茸茸的小脑袋,对着杨氏道:“她要拜师父,我总要去看看。不然总是不安心,你不也一样嘛?”

      杨氏斜了一眼父女二人,便忙催促:“快走吧!一会儿就晚了。”

      一刻钟后,日出照耀山头,洒下一片金黄。

      灵智师太已经在竹林外等候多时,看着迎面走来的陈延卿夫妇,双手合十行礼。

      陈延卿回礼,语气谦逊:“听阿菓说师太要收她为徒,我和夫人很是欣喜。阿菓若能学到师太一丝半毫,也是受益无穷了。”

      灵智师太目光清澈透亮,她哪里能不知道这夫妇二人一并前来,一则是重视阿菓拜师,二则是试探她的虚实,好把女儿放心交给她。

      灵智师太主动开口:“陈先生过谦了,您在书院教书育人,培育栋梁,才是大功德。贫尼不过隐居修行,避世避人,不敢得此称赞。阿菓和我有缘分,可这孩子天真善良,不懂阴谋算计,昨日我才帮她一把。”

      说着,便揽着阿菓的肩膀往水月庵后的木屋走去:“规矩礼仪我也学过一些,不过后来家道中落,又毁了容貌。便出家为尼,远离尘世喧嚣。”

      陈延卿夫妇二人跟在身后,心中渐渐有了底。

      杨氏与郝嬷嬷对视一眼,正好应了以往的猜测,灵智师太确是出身大户,家族落末才落发修行。

      走到木屋,才发现原是与水月庵隔开的小院落,干净整洁,五脏俱全。

      灵智师太请几人落座,陈延卿试探开口:“不知师太祖籍何处?家姓是何?”
      灵智师太摆摆手:“都快二十年了,太久了,连我自己都忘了这些。”

      陈延卿心下稍定,年头确实太久了,他们要做的事太危险,只要不是有心之人接近阿菓便可安下心来。

      灵智师太倒了几杯茶水,茶杯都有些残破,对着夫妇二人道:“父母言传身教,注定子女的品格。但爱子之心难免顾及其他。而师者,传道授业解惑。阿菓涉世未深,需得懂得辨别人心善恶。这些年来,我也算历经磨难,无亲无故,收了她也算是有了传承。若她能学到些东西,你们夫妇也少些操心。”

      这番话说到了陈延卿夫妻二人的心坎里。再也没什么顾虑,便让陈振麟从包袱中拿出六礼,香炉,水盆等等。

      待行过拜师礼,日头已高挂当空。

      杨氏仔细叮嘱阿菓,下了课便回家,不许乱跑疯玩。

      阿菓连连点头,便目送几人下山。

      陈振鳞下山直接去往玉林城中办事,夫妇二人则归家静待陈淑琴的到来。

      果不然,杨氏刚换了身素日里穿的旧衫,便听见马车声,连忙收拾妥当,在铜镜前露出一抹得体的笑脸出门迎客。

      陈淑琴因着昨日的事儿已经将两个女儿留在客栈,只身前来。却没看见陈振麟与阿菓,心中了然:杨氏果然已经有了芥蒂。

      刚入厅堂落座,便解释道:“昨天的事儿我已经问过芷云、芷兰。她俩从没出过远门,到了岭南便少了见识。撒了欢儿的玩闹,这才闹出来些许的麻烦。只望弟妹你们别介怀,我已经罚了她二人待在客栈,哪里都不许去。”

      杨氏觉得这幅装模作样的派头,着实恶心。面上却堆着笑,显得毫不在意:“本就没多大的事儿,都是孩子。姐姐还罚她们做什么?”

      陈延卿低头喝着茶,一语不发。

      陈淑琴摆摆手,劝说这夫妇二人是为首要目的,笑道:“她们不来,正好儿咱们三个好好说会儿子话。”

      杨氏点点头,心道:又来了!

      后山

      阿菓坐在书桌前,满眼期待。不知灵智师太要教些什么。

      灵智师太从书架搬来一沓半旧的书,一看便知时常翻阅,面上一丝灰尘都无。

      开口道:“抄吧!”

      阿菓咂舌,走近一看,十几本书竟都是《史记》。

      灵智师太忽的拿出两袋沙包,绑在阿菓的双手手腕上,指着墙上用浆糊铺的纸张,道:“在上面抄!”

      阿菓一惊,才发觉墙面都用白纸糊过。手带沙包在墙上写字,闻所未闻:“这..这....”

      灵智师太清冷锋利的眼神甩过,阿菓吓得一激灵,结结巴巴道:“这...这就抄。”

      墙上写字没有支撑,本就不易。且手绑沙包,更是难上加难。

      阿菓执笔,手抖的厉害。墨汁顺着墙上的纸张蜿蜒而下。

      两刻钟后,翘挺的鼻尖冒出细小的汗珠,手腕酸疼,阿菓再也招架不住,小声不满道:“师父,为何要在墙上写字?”

      灵智师太放下手中佛经,悠悠道:“其一,你腕力虚浮,字迹虽不错,却没有风骨。

      其二,史书晦涩难懂,抄书干枯乏味,却都能磨练耐性。

      其三,善恶好坏,阴谋阳谋,全在史书。”

      阿菓咬着牙,写下一笔。满头大汗,想放下手臂:“可是...可是我.....”

      灵智师太训喝一声:“不许停!”

      阿菓满腹委屈,却不得不接着写下去。

      看着灵动的双眸失了往日的风采,灵智师太轻咳一声,脑中思虑一番,缓缓道:“你可知,见字如人,说的便是风骨!前朝有位吏部大臣姓许,他刚正不阿。得罪了许多同僚,结下不少对头。这些人耗时几年,布下天罗地网,想陷害许大人通敌叛国之罪,甚至找了一位仿镌大师,模仿许大人的字迹。可最后却没有成功,你知这是为何?”

      阿菓听的起劲儿,停下笔,扭头问道:“为何?”

      灵智师太手拍木桌,阿菓又立马转过去,一笔一画的写着。耳朵却紧紧听着故事,一心二用,炉火纯青。

      “那位许大人出生书香门第,自三岁拿笔练字,受家族长辈影响,日日都要写上三个时辰。为人清正不屙,自成一番风骨气韵。字如其人。便是别人想仿也仿不来的。”灵智师太语气多了些欣赏敬畏。

      阿菓点点头恍然大悟,听着灵智师太讲故事,抄书便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不由的想让灵智师太多说一些。

      灵智师太明白阿菓小心思,她也注意到阿菓竟能一心二用,说些道理她云里雾里,说些故事却能让她明白其中真理。成效反而更好。

      便开口接着道:“其二是磨练你的耐性。例如昨日之事,你两个表姐应是出生大户,所以被你点破之后能迅速冷静下来,反咬你一口。但她们学的还不够深,不比京城真正的贵族世家交出来的嫡子女,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依然笑脸相迎。”

      阿菓连连点头,这姐妹俩如今已经让她厌恶:“嗯嗯,没错!娘亲说她们已经算半拉子世家了!”

      灵智师太露出一抹极浅的不屑,接着给阿菓“讲故事”:“曾经有位乡野出生的将军之女,初到京城,参加王府的赏花会时,有一京官千金便出言讽讥。她便恼的跳脚,破口大骂起来。引起不小的纷争,自此京中便留下了不好的名声。每每参加宴会,一些有心之人都故意激她一番,让她丑态百出。连亲事都受了影响。”

      阿菓不由气恼,刚想转身却又反应过来,接着书写。恨恨不甘道:“那些贵女也太可恶了!凭什么要讥讽人家?这就是所谓大家闺秀吗。”

      倒了杯茶,灵智师太润了嗓子,才道:“那些贵女固然可恶,但京城便是如此。繁华喧嚣下是无尽的勾心斗角。只能自强自立,将军之女受到第一次嘲讽后,便应该隐去弱点,耐下心性。而不是一直被人抓着痛点,改变不了别人,便只能改变自己。”

      阿菓默然,心里头却是明白,若是自己如今的样子回京,怕也是如将军之女一般受人嘲笑。

      日头越发高升,灵智师太轻晃了一下茶壶,淡淡道:“史书惯古通今,举子读这本书是为了谋求功名利禄,为官者读此书是为了为官之道,皇子王爷读此书是为了争当天下主宰。而你,是为了舍弃曾经的天真!”

      阿菓深知自己的能力,即便是芷兰芷云两姐妹也比她强上许多。但阿菓就胜在有颗好胜心.....渐渐加大笔画的力度。

      倒完最后一杯茶,已是正午,自阿菓写字到如今整整两个时辰,灵智师太看着劳累不堪的阿菓,轻声说:“好了,歇一歇吃午饭吧!”

      阿菓额间的汗珠如豆大般,右手已经麻木,却咬着牙:“再练一刻钟!”

      不曾看到灵智师太在身后的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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