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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凄阳暮阙 ...

  •   然而,再寝殿内安静下来还不到一刻钟时,殿门外便响起了一道女子的清和声线。

      “君上,属下有事禀告。”

      假寐的暮言卿睁开了眼,彼时已是没有了睡意。

      见此,宿鬼微微皱起了眉,随即轻轻拍了拍暮言卿,以示安抚。

      “进来。”

      得到了许可,女子方才推开了殿门,她行过礼后说道:“君上,江姑娘的旧疾发作,还望请君上能去看一看她。”

      宿鬼道:“阿卿……”

      暮言卿:“……”

      别在喊他了行不行?

      眼下正是白月光需要陪伴的时候,宿鬼你还是赶紧去吧,不要在这里烦他了。

      那名女子紧接着说道:“江姑娘旧疾突发是因为大人的原故,还请大人能够一同过去。”

      暮言卿:“???”

      啊?

      什么叫做是因为他的原故?

      怕是搞错了吧,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啊。

      暮言卿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该不会是因为自己早上说的那几句话,然后这位白月光就被他给气出病来了吧?

      宿鬼问道:“阿卿想去吗?”

      暮言卿犹豫了:“我……”

      这种话宿鬼都能问得出口?

      宿鬼是怎么能把这句话给说出来的?

      到时候两两相见,而且还是再宿鬼也在场的情况下,那不就成修罗场了吗,这样子真的不会出问题吗?还是说宿鬼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过?

      女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宿鬼的神色,确定了无异之后才敢继续说道:“此事因大人而起,大人您怎可不去?”

      暮言卿:“……”

      可他去了又能有什么好事?

      说不定场面还会更尴尬的好吧。

      宿鬼轻声说道:“阿卿要是还困的话就继续睡着,不用去的,休养期间也不宜外出。”

      该女子一听这话,语气顿时便略有不满的说道:“君上未免也太过偏袒了些,此事大人只怕是难以置身事外。”

      宿鬼:“……”

      暮言卿:“……”

      这是扯着他不放了呗。

      既然都这样子说了,他还能不去吗?

      女子不依不饶,还想要继续发表她的看法,“这事大人……”

      暮言卿闭了一下眼睛,心里渐渐生出了些许烦躁之意,“我没说不去,可以请你安静一会儿吗?”

      这人有点烦啊。

      跟那位白月光也算是有得一拼了。

      宿鬼凉凉的扫了一眼过去,女子这才意识到自己逾距了,立即就低下头不在说话了。

      见宿鬼拿了衣物过来,还作势要给自己穿上,暮言卿摇头拒绝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穿就好,很快的。”

      这几年他的吃穿用度全被宿鬼包揽了,几乎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甚至有时候都不需要他下地走路。

      尤其是在自己生病了的时候,宿鬼比他都还要着急担忧,而这期间他只能一直待在寝殿里,只有等到他的病完全痊愈了,宿鬼才会允许他在出去。

      宿鬼微叹了一气,只好在一旁看着,“慢些,小心眼晕,要是不舒服就别去了,阿卿不必勉强自己。”

      暮言卿说道:“没事。”

      他倒是不介意去看上一看,说不定还可以找到机会,只是不知道这位白月光这回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了。

      不过多时,暮言卿就将衣服穿戴整齐了。

      宿鬼无奈一笑,“殿外冷,阿卿在多加一件吧。”

      暮言卿听话的又多穿了一件,“好了。”

      宿鬼缓缓凑近,伸手理了理他的发丝,动作慢条斯理的,紧跟着熙无便被唤了进来。

      但宿鬼还什么都没有吩咐,熙无已垂首应是。

      暮言卿一知半解的看着,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下一刻就被宿鬼牵着手带出了寝殿。

      “怎么了吗?”

      宿鬼随即便笑着解释道:“大概是我不高兴了吧。”

      暮言卿:“……”

      不高兴还笑得这么开心?

      宿鬼果然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暮言卿有点疑惑的朝后看去,只见熙无把那名女子给带走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到了那女子在发抖。

      宿鬼眉眼未动,语气如常的说道:“阿卿别在看了,并不是什么值得一观的东西。”

      闻言,暮言卿当即就反应过来了,那名女子好像是抢在了宿鬼的前面说话,而且还直接打断了宿鬼的下文。

      所以宿鬼不高兴了。

      而惹宿鬼不高兴的后果就是:非死既残。

      暮言卿:“…………”

      如果是这样子的话,那他岂不是够死上百来回的了,他就经常惹宿鬼生气来着,而且还让宿鬼滚,还咬过宿鬼,甚至还用脚去踹过宿鬼……

      不过,宿鬼却从来没有罚他去过刑庭,也从来没有打过他,从来没有骂过他。

      宿鬼侧头看向,笑吟吟地说道:“阿卿不会以为我很好说话吧?”

      暮言卿不自在的摸了摸鼻端,如实的回答道:“你一直都面带微笑,任谁看了都会这么认为的。”

      宿鬼表现出来的亲和之中虽带有疏离,但他的声音过于温柔了一些,其中的疏离便被其所掩盖住了,也因此造就出了宿鬼好说话的假象。

      宿鬼轻笑了两声,语调温和的说道:“我只对着阿卿好说话呢。”

      “……”

      这话要是能信就怪了。

      “是吗?”暮言卿随后就问道:“那昨晚我都不想在继续了,你为什么不直接放过我呢?”

      他都说够了够了,可宿鬼还是不停。

      难道这也叫好说话吗?

      宿鬼唇边的笑意渐深,他很是无辜的回答道:“这种事情怎可半途而废,阿卿倒是说得好生轻巧,到头来苦得却是我。”

      暮言卿:“……”

      受苦的明明就是他这个当事人好吧,甚至到最后起不来的人也还是他自己。

      宿鬼语气温缓的接着说道:“也不需要阿卿出力,阿卿只要躺着便好,剩下的就交给我来做,我会……”

      看着宿鬼这越说越歪的趋势,暮言卿踮起脚尖,抬手就捂住了他的唇,阻止了宿鬼在继续往下乱说。

      “你会什么会,不准在说了。”

      宿鬼眉眼含笑,竟又轻轻的笑了几声。

      微凉湿润的气息在掌间蔓延开来,暮言卿瞬间就把手给收了回去,不过掌心处还遗留着酥麻湿热的触感。

      “好,不说了。”

      暮言卿扭开了脑袋,不打算在理睬宿鬼了。

      两人并肩而行,凉风穿过间隙,在暮言卿看不到的地方,宿鬼依然在含笑注视着他。

      半盏茶过去,眼见着越走越远,暮言卿不禁心生疑惑,这白月光住的地方怎么这么偏?

      直到左拐右拐,一间还算是雅致的小屋子映入眼帘,但栽种在屋旁的枯竹却分外抢眼,怎么看怎么不搭。

      暮言卿:“……”

      啊这。

      这也太与众不同了吧?

      这难道就是白月光的特殊待遇?

      暮言卿停步屋外,用眼神示意宿鬼松手。

      宿鬼笑了笑,看了一眼两人相握着的手,也没说什么便松开了。

      过后,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入了屋内,宿鬼率先坐到了一把乌椅上,暮言卿不紧不慢的还在后方。

      此时的江对晚一脸病弱的躺在榻上,看到宿鬼竟然真的来了,立刻便满眼水光却又透着欣喜的凝望着他。

      本念及宿鬼的多重身份,江对晚心里还是会有些惧怕的,但一想到当初的恩情,这些惧怕也就渐渐消散了。

      她不信殷逢卿不念旧恩。

      江对晚道:“殷宗主。”

      宿鬼淡淡的问道:“旧疾发作是为何。”

      但,江对晚只是虚弱的咳嗽了几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也没有解释原因。

      暮言卿瞟了一眼江对晚那苍白的娇容,还没来得及说上什么,站在一旁的女子便猛得跪在了他的面前。

      该女子双手抓着他的衣袍,双唇紧闭,并未有开口说话的迹象,但暮言卿却依旧能够听到有声音在传出。

      好像是腹语?

      女子的神情以及言辞之间皆是万分的恳切,“大人,大人,您救救对晚吧!”

      宿鬼见此指尖点了点椅把,唇角的笑容微微淡了些许。

      暮言卿觉得稀里糊涂的,伸手拉着她说道:“你先起来,有什么事情起来在说。”

      女子的脸上伤痕纵横交错,泪水流了满面,导致更难以看清她本来的模样了,她执意跪在地上不起,用带着希翼的目光看着暮言卿。

      江对晚撑起身子,咳着说道:“落予你,咳咳咳咳,你先起来啊,千万不要难为大人,咳咳……”

      落予闻听此话,神情是满脸的悲痛,“若不是他害你落水,对晚你的旧疾又怎会发作?”

      一边旁观的宿鬼:“……”

      当事人暮言卿:“???”

      好家伙,原来是天降黑锅。

      江对晚落寞的笑着解释,说着说着还自动消音了,“这不能怪大人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才会……咳咳咳……”

      落予踌躇欲言,“对晚你……”

      宿鬼转眸看向少年,勾起唇问道:“阿卿,是你害的她吗?”

      “……”

      暮言卿一顿,紧跟着便扬唇一笑,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直接承认了下来,“是我害的她,就在前不久,就在干阑亭中。”

      他正愁找不到借口呢,原来还有这等好事,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大抵是他承认的过快,江对晚被惊讶到了,所以微微愣了一愣,但她很快便善解人意的替少年开解了起来。

      “还请殷宗主不要怪罪于他,想来大人他只是……咳咳咳……不小心罢了,对晚如今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吗,养上几日便能好的……”

      见状,暮言卿当即就出言反驳道:“江姑娘可真会自作多情,我就是故意害你落水的。”

      这罪名谁都不要帮他洗,这可是免费送来的机会,不能就这么飞走了。

      那宿鬼会作何反应呢?

      是不是会直接让他滚出兀戌?

      亦或者是把他收拾一顿然后再赶出兀戌?

      落予就此顺水推舟,哭着继续说道:“对晚并没有得罪过大人您啊,但如今对晚却因此而旧疾复发,这事既是因为大人而起,那么就请大人您救救她吧!”

      暮言卿:“……”

      刚刚一时高兴过了头,所以承认的太快了,他倒是没多想,不知她们还准备了一些别的后招。

      暮言卿顺势问了下去,“你想要我怎么救她呢?我并不懂医术。”

      落予回答道:“只要大人您愿意跟对晚换骨就可以救她一命。”

      暮言卿:“……”

      这算盘打的……

      他背锅也就算了,还想要他换骨啊?

      一时间暮言卿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回答了,毕竟他又不是什么普度众生的活菩萨,他并没有那个义务去救江对晚。

      而且就在今早,江对晚可是还对着他进行过人身攻击的,他就更不可能救江对晚了。

      在这时,宿鬼轻笑了一声,浅声说道:“阿卿你——”

      让他滚?

      还是让他同意换骨?

      “先回去吧。”

      回去等着听候发落?

      暮言卿转眸不语,抬手将落予给拉了起来,而后就转身出了屋子,不过他特意在屋外逗留了一会儿,想要听一听宿鬼的回答。

      很快,宿鬼的声线便从里传来,如清泉般清浅,语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换骨?”

      落予回答的话也跟着传了出来,“对晚的根骨尽碎,体内沉疴痼疾,若是没有一副好的根骨替换只怕会命不久矣。”

      江对晚劝道:“落予,还是算了吧……”

      “换骨之痛无可避免,那位大人虽然有可能会因此而性命有恙,但总归是不会死的,而且此事出在他身,况且大人他自己也认下了。”

      江对晚欲说不说,“殷宗主,我咳咳咳……”

      宿鬼静静地看着她。

      这道目光含笑且平淡,却令她的脊骨冒出了一阵寒意来,江对晚忍不住的心底发怵,手指悄然攥紧了被褥。

      但看眼下这般,她也只得面不露怯的继续说道:“是我不好,没能察出有异,若是可以从头来过就好了,也许兄长他就不必为我四处奔波劳累了……”

      那日江家旁系遭难,甚至有人想要将她们赶尽杀绝,而她们为避追杀一路躲躲藏藏,最后只得躲在一处偏僻的庄子里窝藏。

      但还没过多久,她们的位置就暴露了,那时兄长让她们先走,自己则是前往浮夷,希望殷宗主可以施以援手保一保江家的这只旁系,或者是保她一命。

      可是她们没能等到,那人追杀而来,势必要将她们全数杀尽才肯罢休,在逃亡间她沦落至了凡尘。

      明明只差一点点的,只要等来了浮夷的援手,那她们就可以转危为安的渡过此劫,过后还可以再借浮夷之手东山再起。

      明明只差了一点点……

      江对晚继续道:“当初若能避免遭难又何至于此,终究是对晚命该如此。”

      她提起这些固然是有愧疚的情意在,但更多的却是想要殷逢卿想起当初的恩情来,以及殷逢卿曾答应过自己兄长的事。

      她在挟恩图报。

      她兄长为何奔波劳累?

      不就是为了可以保下她们的命?不就是为了可以保她一命吗?

      倘若殷逢卿见死不救,岂不是言而无信,忘恩负义?

      听她说完,宿鬼似乎是在斟酌些什么,过了一小会儿才淡淡的说道:“既然我答应了他要保你一命,那自然不会失信于人。”

      那就是答应换骨的事了?

      隔着一层之前没有的透明禁制,暮言卿看了看远处,卷起的云层透出了微错的光束,连绵的群山被印得殷红似血。

      哪怕他熬过了挖骨之痛,最后也会落得一个半死半残的结果,的确是不会死的,只会性命有恙而已。

      到时候半死不活的,他就更无反抗之力了,也不知最后会惨成什么样子。

      宿鬼可真狠啊,为了保住白月光的性命,这是要把他牺牲掉的前奏啊……

      江对晚心安了不少,之后意味不明的看了宿鬼一眼,手指绞着衣袖,略微透出一副含羞带怯的小女儿家姿态。

      男子面白如玉,碎芒洒落在他脚边好似仅是在为其做衬,他端坐于一方自成风景,芝兰玉树,实在俊美儒雅。

      这般的男子不仅是一宗之主,还是一境之君,身居如此高位,修为更是难以揣测,又怎会有女子不动心之理?

      若是能够让他俯首称臣,败倒在自己的裙下,岂不是更令人艳羡?

      江对晚语气虚弱的说道:“殷宗主我没事的,换骨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咳咳咳咳咳……”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脸颊还微微红了起来,“其实那日挡剑,是、是因为我早以心慕于您了,还想与殷宗主结为道侣……”

      江对晚心想,无论是多么矜傲自持的女子,其实在面对心慕的男子时都会如她这般的,无有例外。

      宿鬼:“…………”

      哪怕是边说边咳,江对晚也要坚持发言,“咳咳咳,那人说殷宗主您也只不过是他的裙下之臣而已,我实在气不过便同他辨理,咳咳咳咳咳,谁知他一气之下就动了手。”

      裙下之臣?

      宿鬼的神情微微一怔,眼眸里渐渐平添了些许的笑意,唇角的笑容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阿卿的裙下之臣么……

      暮言卿:“……”

      真的是能说会道啊。

      不过事情既已成了定局,那也就没必要在听下去了,宿鬼只是表面上看着好说话而已,可一旦他对某件事做下了决定,那是没人可以更改得了的。

      ——【我于他有恩在先,别说是让他娶我了,哪怕是要他杀了你,他也不会拒绝的。】

      好吧好吧,他还能说什么呢?

      旋即,暮言卿便提步离开了,而屋内江对晚的声音再次传出,虽然距离有点远,但他还是听清楚了。

      “他还说,您低声下气的哄他,还无时无刻不在讨他欢心。”

      暮言卿:“……”

      虽然他说出来的时候并没觉得怎么样,但那也是再宿鬼不在的情况下,如今被当事人知道了,不知怎么的他居然生出了一种丢人的感觉。

      暮言卿默默加快了步伐,径直朝着寝殿的方向走去。

      江对晚直勾勾的注视着宿鬼,等待着他的反应。

      这是她在尘世间的风月场所明白的,男子也是有自尊心的,因为没有人不要强,没有人会不爱惜面子,更何况是上位者。

      低声下气、时刻讨好这等词汇,倘若是放在普通人的身上或许还好,可若是放到上位者的身上,那可就是颜面受损了。

      “殷宗主……”

      宿鬼:“…………”

      宿鬼耐着性子听完,而后扯了一下唇角,如此拙劣的话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可惜他对这等小伎俩的兴致并不是很大。

      “结为道侣?”

      “与你?”

      在温缓不过的语调了,似乎只是简简单单的反问而已,也没有任何的嘲讽意味,江对晚却从中听出了宿鬼的言外之意。

      ——你算什么东西?

      ——你也配?

      江对晚一时间哑口无言,男子分明笑容温熙,就连神色也柔和的过分,又怎会带有审视与讽刺呢?

      宿鬼没打算在理会江对晚了,而是转眸看向了落予所处的地方,“既已捡回了一条命,又何苦再回这里。”

      见已被识破,千予索性也不在继续装下去了,她走至宿鬼身前跪下,表明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苦心。

      “君上,千予只是想让您,想让我们平安无事罢了,千予待在您的身边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有害过您?”

      “君上护得了他一辈子吗?”

      “哪怕没有我,也会有其他的人杀他。”

      “您实在不该心软的。”

      对此,宿鬼未有一语,眸底仍旧透着浅淡,毫不为之所动容。

      千予抓住身前的衣角,仰着头苦口婆心的劝说道:“留着这样的祸患,迟早有一日会害了您,害了我们所有人。”

      在她看来,那人不是一个牺牲品就是一个未仙,左右都是逃不出这两个必然的定局的,他只能挣扎着沉浮其中。

      受到正道之人的操控,用以对付他们这些邪物,是生是死都由不得自己,沦为棋子与傀儡,低入尘埃,命运可悲。

      这是牺牲品。

      拥有着千万人都会觊觎的唯一仙骨,若是能够跳出桎梏,那么此人注定会为仙成神,最终高坐于神坛之上,为世人所惊羡。

      这是未仙。

      但无论是哪一类,都与君上不是一路人。

      一个生为邪物,一个却为邪物反面。

      一个是恶,一个是善。

      亦如她当初所说,他们又怎堪相配?

      千予近乎固执的认定,“情深不寿啊君上,君上当真要这么执迷不悟下去吗?一错再错?飞蛾扑火?哪怕有一日会为了护他而死也不在乎吗?”

      他们的喜、恶、爱、憎皆有可能会成为挥向自己的利刃,用情过深的下场也足矣窥见。

      千予说道:“您要是下不了手,千予可以替您杀了他,只要君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江对晚想要以恩要挟,而她也想要以人来要挟,只要君上应允换骨一事,那么她就可以暗箱操作,他们两人皆会必死无疑。

      “说完了吗?”

      宿鬼嗤笑了一声,缓缓问道:“你思虑的这些事情,旁人会想不到吗?”

      “君上……”

      千予还想在说些什么,可在目光移动之时,她瞧见了宿鬼右手腕上的那几道血纹,顿时如遭雷劈,蓦然便松了手劲随之瘫软在地。

      “婆娑血契……?”

      “哈……”

      自甘做裙下之臣,无时无刻不在讨其欢心,还低声下气的哄着,甚至连身家性命都一并给出去了。

      难怪。

      难怪啊。

      续而,千予悲凉的低低笑了起来,她的嘴中空空荡荡的,显得诡异至极,“哈哈哈哈哈哈哈……”

      简直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了,一个没有情感的邪物竟然会喜欢上一个未仙,是不是还要妄求那人的爱?

      旁观的江对晚已经趋近于呆傻了,千予笑的泪珠都下来了,宿鬼漂亮的眸子也覆上了一层阴霾。

      屋外幸无的身影出现,熙无将人处置好后,也及时的回到了宿鬼的身后站着。

      耳畔尽是癫狂的笑音,宿鬼抬手揉了一下眉心,心里仅剩的那点耐心也被耗尽了。

      宿鬼缓缓垂眸,薄唇轻启,声线很是平静的说道:“要保一命有何难,吊着命的法子多的是,随便找副死人骨给她换上吧,不分好坏,能用就行。”

      幸无犹豫着回道:“君上,澜舞在前几日已入了尘世,恐怕一时找不到她,属下等人也不通医术……”

      宿鬼露出了极淡的笑容,轻飘飘的就定下了一个人的命运,“无妨,权当是试手,死了就死了。”

      权当是试手?

      死了就死了?!

      “殷逢卿!”江对晚立刻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道:“你这是要背信弃义吗?!!”

      宿鬼却不以为然,“这等戏码是不错,道义恩情自然是可以讲的,但也要看看是用在什么人的身上吧?”

      熙无睇了一眼榻上的江对晚。

      若是换做普通人指不定就妥协了,会为了报恩从而选择去挖自己爱人的骨,但很可惜,这算盘她们终究还是打错了。

      与他们这等非人之物谈道义、谈情义、谈恩情,还不如与他们谈交易、谈利益、谈好处。

      与没有人性的“人”谈情?

      可笑至极。

      想谈情义的时候,那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怕的是万一不想谈了,而旁人又要用恩情来要挟,那么他们就会痛下杀手,直接翻脸不认人。

      对于他们来说,别说是杀一个救命恩人了,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会下杀手的。

      “与六境中人谈恩情?”

      宿鬼语气寡淡,“你该好好醒一醒了。”

      熙无看了一眼自家君上,依然是风轻云淡的模样,大抵是对这个做法已经稀疏平常了。

      千予听到此话,笑得更厉害了,“是了,我倒是忘了,非人之物怎么会有情呢?”

      “哈哈哈哈,说不定哪一日君上不在乎他了,亦或是本性随之增长,到最后他同样也得死,不过实在是可惜了,不能亲眼看到君上亲手杀了他的场景……”

      千予凄然的说道:“您留不住他的,也护不住他。”

      一阵沉寂过后,宿鬼起身离去,话语飘散在空气当中,“一并处置了。”

      并没感到有太多的意外,熙无垂首应道:“是。”

      幸无看了看状似疯魔的千予,又看了看心如死灰一般的江对晚。

      原来……

      不是一时兴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凄阳暮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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