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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过一场雨》
      文/联夏
      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请勿转载

      -
      利用年假,周书钦到新加坡待了一段时间。
      她定的民宿靠近芽笼一带,在友诺士地铁站附近。房东是一个中文还不错的澳籍华裔,长头发,身高在一米八七左右,相貌很英俊。

      “你好,”房东向周书钦伸出了手,“你可以叫我Asher或者璩以。”
      她回握上去,“周书钦。”

      璩以帮周书钦把行李箱搬到二楼,又带她在别墅里逛了一圈。
      楼梯拐角放置了一个矮脚柜,五个抽屉把手的氧化程度不同,看上去第一层的使用频率最高。璩以走过去把抽屉拉开,里头堆满了宠物用品,“忘了告诉你,这里是我姑姑家,她回国参加同学聚会,让我过来帮忙照看房子。”
      他像是在酝酿一个笑话,“所以我跟Airbnb上的房东照片不太一样。”

      周书钦捧场地笑起来,看着他取出牵引绳给一旁的古牧套上,“它叫什么名字?”
      璩以告诉她,“Michael。”

      周书钦也蹲到地上,轻轻抚摸它的长毛,“这好像是一个女孩子。”
      “姑姑的前夫也叫Michael,”璩以没有多做解释,“我等会要去超市买点东西,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周书钦直起身,“超市远吗?”
      “不算远,出门向右拐,再走过两个路口就到了。”
      厕所正有人在使用,她拿上钱包,“那我跟你一起去。”

      热带粘腻闷热,地面上的积水和湿漉漉的潮气都在告诉她白天这里还下过一场大雨。
      人行道旁有着一片长条状的草地,连通了每户人家。璩以看起来很精神,连带着Michael也十分活跃,牵引绳被扯到了最紧绷的状态。

      “知道你航班延误的消息之后,我睡了一觉。”璩以突然转过头对她说。
      “嗯?”

      “我还梦见了一部武打片。”
      “是什么武打片?”

      璩以把牵引绳栓在超市门口,又蹲下来拍了拍Michael的脑袋,嘱咐它一会儿不要乱叫,“我也不知道,兴许它根本就不存在。因为里头的主角有邓布利多,有但丁,还有太阳神阿波罗。”

      周书钦推门走了进去,红外线感应发出了“叮”的一声,她很好奇,“然后呢?”
      璩以看着她,不好意思地说,“然后我就醒了。”

      门口处的中岛货架上摆满了临近保质期的碳酸饮料,超市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商品海报被风吹了起来。周书钦四处转了一圈,只找到两名店员,他们一个人负责商品上架、一个人在前台收银。

      挑选完必要的生活用品,周书钦转身观察了璩以一会儿,看见他往购物篮里塞满了薯片和面包,就像一只为了过冬而囤积粮食的松鼠。
      他伸手从货架上取下了一罐分量夸张的黄桃罐头,“你打算在新加坡待几天?”

      “待五天,”周书钦把购物车推到他的面前,“我定了下周二的机票回国。”
      “不去附近逛逛吗?比方说印尼?或者马来西亚?”

      “我的年假没有这么长时间,”周书钦耸了下肩,“虽然我正在考虑要不要辞职。”
      璩以顿了顿,也没有询问原因,只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说了一句,“做你想做的,周。”

      回家的路上,璩以拎着购物袋走在前面,周书钦拽住牵引绳,Michael不受控制总想跑回他的身边。
      走过马路的时候,她望了一眼天空,发现月亮雾蒙蒙的,路灯也不够明亮。
      璩以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低着头,突然哼起了史密斯乐团的《Please Let Me Get What I Want(让我得到我想要的吧)》。这首歌来自一张很老的专辑,专辑发行于1990年,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没有出生。

      -
      凌晨四点被邻居的门铃吵醒之后,周书钦就再也睡不着了。
      躺在床上,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和屋顶上巴洛克风格的复古吊灯,她突然想到了很多事情,有黄燕平作为神经外科唯一一位女主刀时意气风发的样子,有不久前她在医院里跟杨林姗经历的那一场医闹,甚至还有璩以刚刚向她描述的梦境。

      别墅的隔音不算太好,九点钟的时候楼下传来了一阵开门的动静,听声音似乎是来了一对中国情侣。周书钦推开门出去,发现他们定的房间就在自己隔壁。
      “Nice to meet you. My name is He Kexin.”女生的语气很犹豫,不确定周书钦是否也是华人,“Can you speak Chinese?”

      璩以拿着大门的临时钥匙上楼,“可心,周也是中国人。”
      何可心松了一口气,开始向她介绍自己的男友。
      他们看起来很年轻,嘴里时常念叨着导师和学生会的事,像是还能拥有寒假的大学生。

      交代完注意事项之后,璩以跟着周书钦一起下楼,“你今天打算去哪?”
      楼梯不算太宽,周书钦侧过身同他讲话,“等会儿我要去牛车水找我的导师。”
      他看了一眼时间,“正好我得到那附近帮我姑姑取车,我们可以一起坐地铁过去。”

      一楼有一扇落地窗,太阳光斜斜地照了进来,照在墙壁上。一米宽的柜式鱼缸贴墙摆放,尾鳍漂亮的孔雀花鳉在水草间来回穿梭,周书钦看着璩以顺手往里头丢了一把鱼食。

      “今天好像很热。”她说。
      璩以推开门,“去年的现在,我还在姥姥家门前扫雪。”

      周书钦撑起一把遮阳伞,“你姥姥家在哪?”
      “沈宁,”他说,“你呢?你是哪里人?”
      她惊讶地说好巧,“我就在沈宁工作。”

      “周,兴许我们之前还碰到过。”
      周书钦突然发现,璩以喊她名字时总带着一种特殊的腔调,像是拉长了尾音,又像是提高了声调,总之她很喜欢却难以准确形容。

      他们搭乘的地铁行驶在高架桥上,阳光直射,车厢内的冷气变得稍显不足。
      牛车水是新加坡出了名的唐人街,每逢假期,街道两侧都挤满了游客。跟璩以在地铁口分手之后,周书钦绕路去挑选了一束鲜花。

      导师给的地址很好找,那是一栋崭新的公寓楼。她摁响门铃,黄燕平抱着一个六个月大的小女孩过来给她开了门。
      周书钦弯腰跟小孩平视,“小朋友你好啊。”

      黄燕平侧过身让她进门,“你怎么突然想到要来新加坡玩?”
      “之前攒了一些假期,”她扶着鞋柜换上拖鞋,“又发现沈宁有了直飞新加坡的航班。”

      “你看这个合适不合适放花?”黄燕平从柜子里找到了一个玻璃花瓶,“前段时间,李主任还在微信上跟我说你在神外适应得不错。”
      “合适。”周书钦把花瓶接过,到厕所里装了半瓶水。

      朱丽叶塔被醒得很漂亮,配上细叶尤加利和康乃馨,艳丽得如同百乐门里的当红/歌星。

      小女孩突然咿咿呀呀地哭了起来,黄燕平随手将刚刚接过的花瓶放在一旁,径直跑到婴儿床边轻声安抚。规培的时候,周书钦见到过无数次黄燕平跑去抢救病人的样子。
      在医院长廊里跑动时,她的白服会飞,看起来像是超人。

      周书钦伸手摸了摸朱丽叶塔的枝干,店家把刺除去之后手感也并不舒服。她收回手,转而注视起正在来回翻滚的小朋友。

      “对了,”黄燕平问她,“林姗恢复得怎样?”
      “她上个星期刚刚出院,现在正在家里休息。”周书钦如实告诉她。

      黄燕平点了点头,“你知道院里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吗?”
      “他们说,等林姗恢复之后,欢迎她回来继续上班。”
      说完,周书钦抬起眼偷偷观察黄燕平的反应,只见她点了点头,说了句,“那挺好的。”

      -
      回到民宿,周书钦看见璩以和陈沛航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毯上玩着switch,这大概是一个对战类的游戏,双方操控着角色通过喷射涂鸦的方式攻陷对方的地盘。

      璩以嘴上叼着一根来不及放下的雪糕棍,“晚上好,周。”
      陈沛航也冲她挥挥手,“可心和Felix他们正在花园里弄烧烤。”

      周书钦推开门,走到户外。她突然发现这里有点像医院楼下的小花园,四周种着一圈灌木,中间还有几张乳白色的躺椅。Michael趴在地上,被热得直吐舌头。
      何可心给她递了一串牛肉串,周书钦把它攥在手上,盯着竹签上的油花,她不是很有胃口。

      玻璃门又被推开,Michael站了起来,趁机跑回房间里。璩以提着两瓶饮料坐到她的旁边,“你不喜欢吃烧烤吗?”
      “喜欢,”周书钦趁机把竹签塞进他的手里,“但我今晚吃得很饱。”

      “那要不要喝点这个?”璩以晃了晃手中的可尔必思,“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是我下午在一家华人超市里买到的。”
      周书钦把玻璃杯往他那个方向推,“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喜欢喝乳酸菌饮料的人。”

      璩以问,“为什么?”
      周书钦看着他,“我也不知道。”

      “你有没有喝过奶啤?”他问。
      “这是什么?”

      “大概是另一种乳酸菌饮料?”他说,“我还没能在新加坡找到它。”
      “那等我回国了,可以买一些寄给你。”

      璩以说好,然后告诉她自己买的《闪灵》4K HDR蓝光碟今天到货,问她要不要一起看看。

      大概是研二那会儿,在《头号玩家》上映之前,周书钦就跟舍友们一起在宿舍看过《闪灵》。不过剧情在她的脑海中已经不剩多少印象了,但她还记得当时的光线很昏暗,杨林姗靠在她的肩膀上,头顶的风扇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他们回到客厅,周书钦看着电影里的小男孩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她突然开始怀念那一段大学时光,怀念那个身体健康的杨林姗。

      “你怎么了?”璩以问。
      “没事,”周书钦吸了一下鼻子,让自己的情绪缓和一些,“你姓氏里的‘qu’是屈原的屈吗?”

      璩以摇了摇头,盘坐到地毯上,伸手拿起桌面的纸和笔,“是第二声,那个字有点难写。”
      周书钦凑上前,发现他把右边的部分写完才加上王字旁,“璩?”

      “对,”他注上拼音,把纸推到她的面前,“我不太会写汉字。”
      周书钦模仿他的笔画把这个字又写了一遍,“我没有写错吧?”
      “没有,”他说,“你的字很好看。”

      她抹掉眼泪,“工作之后就没有人夸过我的字漂亮了。”
      璩以问,“为什么?”
      “我是一个医生。”

      “什么科室的?”
      “神经外科。”
      他眯起眼,“酷。”

      “那你呢?”
      “我还在读研究生,不过前年休学了,要等到秋季学期才能回去上课。”璩以看了看她,“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周书钦问,“去哪?”

      “去楼顶平台,”璩以向周书钦伸出一只手,把她从沙发里拉了起来,“我经常跑上去发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吧,”他笑了一声,“发呆可不需要理由。”

      二楼阳台的尽头有一个可伸缩的楼梯,璩以用铁杆把它勾下来,带着周书钦爬了上去。花园里种有很多花卉装饰,但平台空荡荡的,除了一顶帐篷,什么东西都没有。周书钦拉开拉链,坐了进去,帐篷的空间很小,让她感觉自己去到了外太空的安全舱。

      “是不是《闪灵》太难看了?”璩以说。
      “不是,我之前就看过《闪灵》,”她破涕为笑,“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难过的事情。”
      璩以从身后变出两罐可口可乐,“我原来也会这样。”

      周书钦点了点头,今晚的星星很少,月色很明亮,璩以没有继续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她转头望了他一眼,眼泪又不知不觉地落下来。
      周书钦深吸一口气,“就在上个月,我的好朋友差点死在了我的面前。”

      璩以给她递了一张餐巾纸,“发生了什么?”
      周书钦说,“医闹。”

      将沈宁和神经外科两个词串联,璩以记起上个月看到的一则新闻,“省二医的医闹?我对这件事有些印象。”
      “是,”她扯出一个苦笑,“看报道都觉得很恐怖吧?我都不敢回忆自己经历了什么。”
      璩以把易拉罐拉环拉开,“确实很吓人。”

      “今天我去见导师,她问了我院里的处理方案。我告诉她,主任说等林姗恢复之后可以回来继续上班。但其实我们都知道,就算病愈了,以她的身体状况甚至不能作为一助参与整台手术。”

      “我真的很难过,却又不懂该怎么告诉别人我在难过些什么,就好像全世界都觉得院里的说辞很讲人情,都觉得医闹的风险本来就是医生该承担的,”周书钦拿起易拉罐又再放下,“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主任说实话还会让我舒服一些。”

      璩以看着她没有说话。
      “可能我就是不适合当医生吧,毕竟就连入院时的心理测试也刚合格。”
      璩以顿了顿,“没有人会觉得这理所应当。”

      “是吗?”她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听见说笑的声音从楼下传了上来,“很抱歉让你听到这些牢骚。”
      “没有,”璩以沉默了片刻,“周,我很希望我能安慰到你。”

      说完,他蹲到她的面前,低头把自己的头发拨开,周书钦发现他的后脑勺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缝线的痕迹一直延续到了后颈。“相信我,没有什么事会比脑袋被割了一刀更糟糕的,”他坐到地上抬头看她,“你可以尝试着对自己坦然一点。”

      望着他湿漉漉的眼睛,周书钦说,“我尽量。”

      -
      这一觉周书钦睡得很沉,如果不是何可心给她打了一通电话,她可能还不会在中午醒来。

      “书钦姐,你醒了吗?我跟陈沛航下午打算去东海岸公园转转,你要一起吗?”
      “我刚醒,”她清了清嗓子,“会不会打扰你们?”
      “不会,”何可心说,“Asher也过来。”

      挂断电话,周书钦跟他们约在了路口见面。璩以到得很早,她刚穿过红绿灯,就看见他背着一个双肩包从便利店里走了出来。

      周书钦向他招招手,“早上好。”
      璩以递给她一瓶矿泉水,“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周书钦笑了笑,“你今早去哪儿了?”
      “我到附近的仁爱之家做义工。”

      “印度特蕾莎修女的仁爱之家?”
      “差不多,”他说,“那里接收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小孩。”

      “大五实习的时候,我在儿科待了半个月。儿科的老师很严苛,我跟舍友每天都想着该怎么找借口请假逃班,甚至就连指纹打卡不通过这种烂理由都用过。”周书钦说,“直到有一天跟着主任去查房,一个得肺炎的小女孩终于要出院了,同病房的小孩把她送到楼下,还叮嘱她可千万不要回来。”

      “他们关系真好,”璩以拧开瓶子喝了一口水,“可惜你在新加坡待的时间不长,不然我还能带你过去看看。”
      “今后也会有机会的。”周书钦瞥了他一眼,“可能有些冒犯,但我很想知道,你当时开刀是因为什么?”

      “良性脑膜瘤,不过发现得早,我也很听医生的话,所以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他低头回复着信息,“我们走吧,陈沛航说他们已经到巴士站了。”

      民宿离东海岸公园不算远,乘坐巴士只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
      下了车,周书钦能清楚地看见海岸线。海鸥穿过沙滩,皮肤黝黑的浪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这是东南亚海滩特有的味道。

      陈沛航早就做好计划,他换上泳裤到冲浪店里报了一节一对一的冲浪课,何可心抱着他的衣服,跟他们一起坐在海边。
      喝着冰镇的椰子饮料,璩以说有点后悔没有把Michael一起带出来。

      何可心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打转,“你们是朋友吗?我是说原来就认识的那种。”
      璩以把墨镜戴上,“不是,我们也刚刚认识。”
      何可心不太相信,“但你们看起来很熟络。”

      周书钦偷偷望了他一眼,又试图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的饮品菜单上,她听见璩以继续解释,可能是因为他们性格相近,所以无话不谈。

      听完,何可心搂住她的胳膊,“我也要和书钦姐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璩以笑着说,“那我把空间留给你们,我过去跟老板打声招呼。”

      看见他离开,何可心鬼鬼祟祟地掏出手机,“书钦姐,你一定想象不到,Asher原来还是个浪人。”
      周书钦问,“你怎么知道?”

      “昨晚我搜到了Asher的Instagram账号,他之前在上面分享了很多冲浪的视频,”何可心说,“但是不知道前年暑假发生了什么事情,从那时候起他就停止更新了。”

      周书钦下意识往冲浪店的方向望去,璩以正坐在吊床上跟老板闲聊,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印花T恤,头发被海风吹乱,看起来和ins story里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也有可能是忘记密码了。”周书钦帮他想了一个借口。
      何可心点头,“确实也是,我就经常忘记密码。”

      周书钦拿起吸管搅了搅沉在杯底的糖浆,黄色的枫糖糖浆混进椰子水里就像夕阳洒在海面上。

      他们在东海岸公园待到了日落时分,陈沛航和何可心赖在冲浪店里跟老板聊天,周书钦邀请璩以一起到海边散步。
      璩以从陈沛航那里顺走了一只水枪,走在沙滩上,时不时拿它打着脚下的路。

      “你好幼稚。”周书钦说。
      璩以把枪口对准她,威胁她再讲一遍。
      周书钦投降,“好啦好啦,你不幼稚。”

      璩以笑起来,“你还记得自己上次玩水枪是在什么时候吗?”
      周书钦回忆了一下,“大概一年以前?我们学校泰语系的学生每年都会在教学楼前举办泼水节,杨林姗很爱玩,还是她拉着我去参加的。”

      “我是两年前,就在这片海滩,当时趁着假期过来边打工边冲浪。老板Jack喜欢热闹,我们总在这里待到凌晨。那天跟往常一样,不记得是谁先挑头,拿着水枪冲进了店里。”
      周书钦说,“听起来很有趣。”

      “确实很有趣,”他说,“但在第二天,我突然高烧不退,去医院检查才发现我的脑袋里长了一颗脑膜瘤。”
      周书钦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幸好它是良性的。”

      “幸好它是良性的,”璩以重复了一遍,“手术之后我进ICU住了两天,新加坡人对‘4’没有这么大的忌讳,我当时躺在4号病床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心里想这是不是一个不太好的征兆。”
      “但你已经挺过来了,术后的病理切片也没有任何问题。”

      璩以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话,只是转身看向海面,看着晚风刮起了一个高度还算不错的水浪。

      -
      周一是一个阴天。天气预报说下午会有一场雷阵雨。
      出门前周书钦没有做好攻略,站在滨海湾大桥上她才发现鱼尾狮周围被围了一圈的建筑挡板,公告写着市政人员正在给雕像做定期的修缮维护。

      桥的另一侧有一家独栋的咖啡店,贩卖咖啡豆和纪念品的一楼商店挤满了游客,她跟着路引,绕开人群去到视野开阔的二楼。
      因为定好了第二天回国,周书钦约了黄燕平在附近吃饭。

      她坐到窗边,把自己的定位发给对方。还没等到回信,窗外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店员从仓库里搬出雨伞架放在门口,隔壁桌三个拉丁裔长相的年轻人开始高声谈论新加坡和伦敦雨季的不同。

      电话响了起来,轻微的震动差点被咖啡机运作的声音盖过,周书钦把手机举到耳边。

      “书钦,”黄燕平说,“我今晚可能不能去吃饭了。”
      “老师,怎么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抱歉,“囡囡突然发高烧,我得带她去一趟儿童医院。”
      挂断电话之后,周书钦望向窗外,海面起了一层雾。

      又在咖啡厅坐了好一会儿,听着隔壁桌讲了很多她听不懂的地理单词,直到璩以的电话打进来。

      “可心跟我说你在鱼尾狮公园附近?”他问。
      “是的,我在。”
      “他们明早就要去马来西亚了,今晚想跟我们吃一餐饭。”

      “在哪吃饭?我现在过去。”
      “我去接你,”电话那边传来雨刮器的声音,紧接着是关门声,“我已经到滨海湾大桥了。”

      璩以今天把头发扎了起来,后颈上的疤在光线欠佳的雨天也格外明显。他撑着一把直杆的高尔夫伞,周书钦跑进伞下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伞面往她这个方向挪了一些。

      “你是来看鱼尾狮的?”璩以问她。
      “嗯,但是它正好在修护。”周书钦说,“我们要去哪吃饭?”
      璩以扭头看了她一眼,“克拉码头,离这里很近。”

      下雨天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几辆ofo小黄车被停在路边,他们穿过斑马线,璩以带着她往鱼尾狮公园的方向走去。
      周书钦问,“你把车停到了公园附近?”
      “不是,”璩以伸手指了指,“你看那里。”

      周书钦抬起头,她发现建筑挡板的旁边还有一个小鱼尾狮,它藏在周围的园林景观中,很不起眼。

      璩以告诉她,“新加坡一共有五个鱼尾狮雕像。”
      周书钦说,“还以为看不到了。”
      璩以把伞递给她,自己跑到树下,帮她跟小鱼尾狮拍了几张合照。

      新加坡有禁酒令,每天晚上十点三十分到第二天早上七点,所有零售商都被禁止售卖酒类饮料。昨晚他们从海边回来,璩以压着线跑去超市帮她买了一打罐装啤酒。
      坐在地毯上,周书钦跟璩以分享她来新加坡之前做的一些报复性的断舍离。

      璩以让她解释一下这个词的意思,她打开百度百科照着读了一段,还告诉他,自己最早知道这个词是因为一个视频博主每个月以断舍离为主题的vlog。她以前觉得这种生活方式很奇怪,但现在突然发现比起丢弃这可能更像是一种重头再来的自我安慰。

      “手术之后我也丢掉了很多东西,比方说讨厌的人的Facebook好友,上一个课题的失败数据,还有储物柜里的五块冲浪板,”璩以喝了一口可尔必思,“你可能不敢相信,我今年做过的最剧烈的运动就是溜Michael。”

      周书钦把易拉罐放下,盯着他的脑袋不说话。
      璩以注意到她的反常,“你怎么了?”

      “我可以摸一摸吗?”
      “可以,”他弯下了腰,“但我怕会吓到你。”

      去年年底,周书钦跟着李主任做过一台良性脑膜瘤切除手术,旁边站着三个轮转过来的研究生。她作为一助负责术后的头皮缝合,当时麻药还没有消退,病人躺在手术台上一动不动,她看着有点想哭。

      雨渐渐小了,海面上的雾气开始散去,太阳从乌云背后跑了出来又径直往西边落去。
      璩以把车开到滨海湾大桥上,道路两侧的风景不断闪过,车里放着《Fly Me To The Moon(带我飞向月球)》,落日余晖配上爵士乐,气氛浪漫得像是一部爱情电影。

      璩以把天窗打开,雨滴顺着风的方向飘了进来打在他们的脸上,周书钦连忙拿包遮住,大声提醒他,“现在还在下雨!”
      “周,这不过是一场雨。”他说。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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