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东水逆流

5、你的鞋子

　　一番折腾后，总算把磨磨唧唧的小师叔给赶走。

　　齐舒云拉着叶弦歌往后院走，一边走一边贴心道：“你放心，我们观里人不多，其中就小师叔他最爱管我的闲事儿，以后肯定不会有人追着你问身份的。”
　　“目前飞山派代掌门是二师叔，观里的大小事务也是他在管理，他也是我们这里修为最强的一个，你最好不要和他碰上，不然有可能会被发现身份。”

　　“这边这间院子是三师叔住的地方，哦对了，他还有个养子也住在这里，和我一个年纪，人比较沉闷，不爱讲话，一天到晚沉浸在古籍里，应该不会对你太多关注的。”

　　叶弦歌点点头，紧接着她被拉进一个小院子里，里面看起来就四间房间。
　　“你呢，和我住在一起。”齐舒云猛地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急忙红着脸打补丁，“我的意思是和我住一个院子。喏，这间是我的实验室，这间是我的房间，另外两间你随意使用。”

　　傍晚的晚霞斜斜打在古旧的围墙上，几只雀儿在电线上跳跃的影子被打在左边的两间房间上，十分灵动。

　　有个清瘦的小道士抱着一床被子迈进了院子，大声喊着：“师兄，放哪间啊？”
　　齐舒云才刚刚打了水把脏兮兮的脸给洗干净，身上的血渍和伤口还没处理好，听到有人喊他，从地上站起来，看向叶弦歌，“你要选哪一间？”

　　夕阳是金色的，照在他棕色的瞳孔上，总觉得折射出了绚烂的烟火。
　　湿漉漉的水渍还在瘦削的下巴上流动，他洗的动作大大咧咧的，连脸边上的发丝都难免沾上了水，晶莹剔透的水珠在阳光下滴落在地板上。
　　他还在弯着眼笑，十分期待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拒绝他的好意。

　　这是叶弦歌第一次看清他干干净净的脸庞，盯着他打量了几秒后，她半敛起眼眸，随手指了其中一间。
　　是靠近门的那间。

　　很快，被子什么的都被清瘦小道士铺好，齐舒云那边也已经自己给自己上好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
　　他拿着沾了血的衣服要去洗衣房洗衣，叶弦歌闲着无事儿，便跟在他身后。

　　一进洗衣房，入眼的就是一个破旧的木盆，看起来用了很多年了。
　　七八双脏兮兮的十方鞋丢在盆里，有个满脸褶皱的老道士，穿着已经洗到发白的道士服坐在旁边的小椅子上，正打算开始刷呢。

　　叶弦歌一眼注意到盆里的异常之处，她拉着齐舒云，指了指盆里的鞋子。
　　齐舒云一瞅，神色瞬间慎重起来。

　　七八双鞋子里面，大多数都是沾了一些灰尘，只有一双沾满了泥巴，那泥巴还带着些土腥味儿。
　　他想到了后山的那个阵法，心头一阵恶寒，难道设局害他的人就在飞山观内？

　　“林叔，你知道这双是谁穿的吗？”他把那双鞋子挑出来，放到老道士面前。
　　老道士皱着眉想了会儿，“哦，这一双是你小师叔今早从观里捡到的，就送过来洗洗了。”

　　齐舒云眉头一直没有伸展开来，他看了一眼，这个鞋是道士专用鞋，只有可能是观里人穿的，不可能是香客扔在观里的。

　　“别想了，脑子想破凶手也不会站在你面前，耐心点，真相总会浮出水面的。”叶弦歌立在洗衣房阴暗的角落之中，她眼里似乎冒出了一团火光，点燃了灰暗。
　　她说这话是在安慰齐舒云，也是在叙说自己的决心——此次醒来，她一定会找到她的族民，解开千年之前的谜团，她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心。

　　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认识的人害自己，齐舒云的心情怎么都好不起来。
　　等他洗完衣服弄好一切，带着叶弦歌去拿饭菜时，眼里还带着一缕茫然与无措。
　　一路上，他瞧着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是小心谨慎的。

　　在膳厅里，他遇到了三师叔的养子曾拾，他那不善言辞的师弟。
　　曾拾这个人长得没齐舒云高，长相也没齐舒云好，学习也没齐舒云好，唯独在玄法修炼上，不知道把齐舒云甩出几条街了。
　　他平时除了修炼就是修炼，最近开始研究古籍，古板起来比二师叔都要可怕。

　　曾拾猛地一瞧见他，明显愣了一愣，很快，他又恢复了平常姿态，和齐舒云打了个招呼，绷着脸等着领饭。
　　“曾师弟，最近三师叔门也不出了，我都回来两个月了，还没有与师叔见一面呢，他现在还在闭关是吗？”齐舒云问道。
　　“对。”曾拾点点头，然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他就是这样的脾气，齐舒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虽然两人不怎么一块儿玩，但齐舒云了解他，他从小就是这不爱说话的性子。

　　齐舒云另起了一个话题，“我看你怀里鼓鼓囊囊的，是书吧？你最近读古籍的时候，有遇到不懂的吗？要是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倒不是齐舒云托大，观里的古籍除了二师叔和三师叔比他熟悉之外，就没有人比他还要了解这些书里讲了什么。以前小的时候，他可是日夜苦读。

　　曾拾神色有些不对，他伸手护住了自己怀里的东西，摇摇头，接过饭盒就离去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齐舒云看着曾拾的背影，沉思片刻。

　　*

　　晚间，叶弦歌时隔上千年后，再次吃上人间的饭菜。
　　“这些菜太素了，等有空，带你去山下吃点好吃的。”齐舒云虽然嘴上很嫌弃这些菜，但当叶弦歌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后，他风卷残云将剩下的菜全填进肚子里。

　　叶弦歌不予置否挑了挑眉，她生前是燕国公主，以前早已享用过最顶尖的食物，人间精致的吃食对于她来讲不过是尔尔，没有任何诱惑力。
　　而且这些食物太热了，对她来说难以入口。

　　不过看齐舒云吃得那么香，她突然觉得自己也饿了。
　　需要进补一些了呢。
　　她抬头望着将近圆形的皎洁月光，倏尔一笑，明艳动人。

　　突然，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划破了夜幕，从隔壁院子传了过来。
　　她眼中笑意更深，夜色中，明晃晃的灯光下，她像是一条危险的毒蛇，又像是胸有成竹的猎人，静待猎物自己露出马脚。

　　“怎么了？”齐舒云刚想站起身来去隔壁院子看看，就被叶弦歌拉住了手。
　　她悠然晃荡着手里透明玻璃杯，微微抿一口温热的水，才放下杯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要着急。”

　　齐舒云被她拉着，虽然心里着急地像千万只蚂蚁爬过，但终于忍住了自己想出去看看的动作。
　　今天一整天遇到了太多诡异的事情，有人想要害他，有鬼多次救他。听叶弦歌的总归没有错。

　　隔壁是三师叔和曾拾的院子，那声惨叫声听起来像是曾拾发出来的，伴随着惨叫声的还有让齐舒云熟悉的恶鬼嘶吼声响。
　　很快，一声稳重的声音震破空气，“大胆孽畜！胆敢闯到我飞山派来！”
　　是二师叔来镇场子了。

　　齐舒云和叶弦歌这才姗姗来迟。

　　在宽大的院子中央，黑压压聚集了七八个道士，几盏明亮的大灯齐刷刷照在院子中央的恶鬼身上。
　　大家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点惊恐与八卦神态，有些在后面窃窃私语：“这就是鬼？世界上真的有鬼啊，我还以为骗人的呢。”
　　“有是有，咱观里古籍上不都说了吗，几千年前鬼族肆虐，都是被咱飞山派给镇压了才有了如今的安宁世道。没想到现在又冒出来了，长得可真丑。”另一个道士回。

　　恶鬼青面獠牙，十分眼熟，是中午在后山被叶弦歌放走的那头。
　　它的双手双脚都已经被二师叔用符咒控制住了，唯独那张沾满了鲜血的嘴，狠狠咬在曾拾的小腿上，不肯松懈一分一毫。

　　曾拾的小腿在他的哭嚎中早已变了形，怕是已经被咬断了。
　　哭喊声像是在杀猪，震得周围人惊慌不已，只有二师叔沉稳地又取出一张符咒，隔空钉在恶鬼的嘴上，他嘴里念了一些什么，恶鬼颤抖着松开了嘴，消散在大盛的道法中。

　　叶弦歌感到分外可惜，那鬼虽然丑了点，但也能充饥，她默默揉揉自己的肚子。
　　齐舒云看到此情此景，心中一片后怕，如果中午没有掉落到墓穴里，他也会是这个下场吗？被恶鬼一寸寸吃掉全身。

　　少了恶鬼的拉扯，曾拾一把倒在地上，一个棕色的小包从他松散的衣服里掉落出来，滚到齐舒云脚边。
　　齐舒云神色一愣，将其捡起，不敢置信看着曾拾，声音有些沙哑，“我的百宝袋怎么在你这里？”
　　曾拾惨白着脸，没有抬头看他，低声回：“这是我捡到的。”

　　“捡到的？那你是不是要把你自己丢的鞋子也给捡回去呢？”叶弦歌微微笑着，将手里黑色的塑料袋解开、丢在曾拾面前。
　　那双沾满了泥土的鞋子猛地出现在曾拾面前，他瞪大了眼睛，矢口否认，“这不是我的鞋子，不是。”
　　“你敢说这不是你的？曾拾——”齐舒云质问。

　　“什么鞋子不鞋子的，阿云，先别胡闹，帮忙把曾拾扶起来，他受伤了，给他包扎一下腿。”场上位分最高的二师叔打断了齐舒云的话。

　　“都是被恶鬼咬了一口，害人的那个有人护着，被害的那个人差点死了，都没有人知道呢。”
　　叶弦歌掩面而笑，她伸出修长白皙的手，一把将齐舒云的领子拉下来。
　　他衣服的弹性很大，下午包扎好的伤口一下子露出在众人面前，白色的绷带上还渗透着血迹。

　　小师叔凑上前来，一脸担忧，“你这伤口也是被恶鬼咬了？为什么下午回来不告诉我？我又不会骂你，你不是去了趟后山吗，怎么后山有恶鬼观里也有？”
　　“你这话什么意思？”二师叔一双鹰隼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齐舒云的伤口，而后又看向那个一身红衣十分诡异的女子。
　　什么害人？这中间有什么事情在他这个代掌门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听她的话外音，是曾拾害了阿云，阿云是他们观唯一的继承人，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阿云。但是要说曾拾害阿云，又没有害人理由。
　　他们两个从小一块儿长大，虽然关系不亲密，但也不至于到了要害死对方的程度。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恶鬼是怎么重现人世的。

　　大家没有一个人去将曾拾扶起来，齐舒云握紧了手里的百宝袋，语气失望又失落，“曾拾，你为什么要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