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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六章 潜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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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疑惑,几点灵光,混乱的线索在心中几度盘旋,竟纠结出一个让自己都意外的答案。
俞莲舟的功力比之宋远桥高出许多,并不是说俞莲舟的天赋比宋远桥好,而是因为俞莲舟幼年便跟随在张三丰身边,而宋远桥习武太晚,错过了幼年修习的他无论如何都到达不了武学的巅峰。
只这样一个细节,便隐约指明事情真相——张三丰想必是收了俞莲舟这个徒弟在身侧,一边指导他的武艺一边寻找他要寻找的人。而那个人,便是宋远桥。
如果事情真如他所猜想的这般,那他这个同样流有赵家血脉的人又是处在怎样一种尴尬的位置上?
一个覆灭的王朝,终归是会湮灭在历史尘埃中,像姑苏慕容那样坚守着血脉传承,害苦的也不过是后裔与百姓。何必执着,何必坚持,顺着历史潮流踯躅前行,不是一件更愉快的事情吗?
宋青书轻声一叹,不觉自己会在乎身上可能存在的皇室血脉,更不觉自己会有心搅起天下风云翻覆。若是元朝当灭,自会有有志之士揭竿而起,还天下一太平盛世。
手指轻轻在书沿摩挲着,粗糙的纸质划过光滑的肌肤,那样的触感却也触动心底那根轻弦。他可从来不曾想过,成为宋青书,居然还会牵扯上那太过复杂的事情。不知在宋远桥心里,又是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想着这件让人头痛的事情,宋青书小小的脸蛋忍不住皱成一团。不愿再去想这个恼人的事情,宋青书收拾情绪,继续翻看手中的秘史,但这一翻阅,却是让小家伙越看越心惊,但八卦之心却得到了意外的满足。原来中原各大门派或多或少都存着“驱逐鞑虏、复我中华”的心思吗?不过想想也难怪,当年襄阳云集了中原多少豪杰,在国破后暗中相助,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翻完全文,掩卷长思,他算是明白了这本书会成为禁书的原因了。此等秘史,若是流传出去,落入元人手中,只怕便是中原武林的灾劫了。
只是不知,当时殷梨亭殷切交代,不可让太师父与父亲他们知道却是为何?或许……是因为宋室血脉以及封剑一事,各人心中早已有了判定,所以此书只瞒着当事人吗。
心头思绪万千,宋青书又想起那一柄被自己拔出来的宝剑,心头的不祥愈发浓重。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册,他心想如此危险的东西还是不要留在手头的好。
推开窗户,轻吹一声口哨,最近已将自己的小窝建在附近树上的小白闻声而至。先将自己的小小身子在宋青书脸上用力蹭了两下,才蹲坐在他的手臂上。
宋青书将捆成一团的《秘史》挂在小白雕的爪子上,低声道:“拿去送还殷六叔。”
小白雕又低头啄了啄宋青书的手指,随即展翅高飞。
宋青书双手搭在窗上,看着小白雕越飞越远,直至看不清它的影子,小家伙才摸着自己的下巴慢悠悠转身,想着该寻个好时机去探探父亲大人的口风。但这一转身,却蓦然吓了一跳。
宋远桥不知何时已经推门而入,此刻正坐在桌边自己沏了一壶茶在喝。见宋青书看到自己而受惊吓的样子,愉快地笑眯了眼,伸手招呼儿子坐到自己身边,“走什么神呢?居然连我进来这许久都不知道。”
“发呆。”
宋远桥见小家伙的发髻有点凌乱,不由伸手拔掉对方的发簪,任凭对方一头青丝滑落。
“爹!”宋青书懊恼地握住自己的头发,只可惜小孩子的头发太过光滑,他的小小手掌根本握不住那一头青丝。他抬眼看着笑得分外愉快的父亲,眉眼间染上一点无奈,“爹,你可知我早上花了多长时间才盘好的发髻?”当初在天界他只需一掐法诀,恼人青丝便会乖顺,但如今,一切可都是要靠他自己动手啊!
“有什么关系吗?”宋远桥轻笑,将不知不觉中撅起嘴巴的小家伙抱在怀里,“你本来就是个小鬼头,何苦学着大人将长发盘成一丝不苟的样子?少年家,就该有点少年该有的活泼啊!”
“我一直都很活泼啊。”宋青书嘟囔。
“是哦,若你能有七弟的几分顽劣,我也就不用担心了。”
“顽劣?”宋青书眼帘微垂,默默回想着小师叔平日里都做过什么事情,半晌言道,“我也该去找几个花瓶摔一摔,或者把四叔养的报晓鸡抓来烤着吃?”
“呃,这些事情,你还是不要学了。”宋远桥唇角微微抽搐,想着武当山上曾经发生的鸡飞狗跳,觉得那样的热闹还是不需要太多,“我只是想跟你说,你只是你,你只是宋青书,至于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都与你无关。就像那把剑,本就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你拔出来便拔出来了,不必为了这样的事情傻傻去闯正殿。”
“如果不是爹有意将所有的过错扛下,青书也不会那么莽撞!”
“谁跟你说爹是去扛罪的?”
“三叔!”
“那家伙……”
“爹,那柄剑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我听说它可能是前朝遗物?”
“看来又是哪个家伙多嘴了。不错,此剑确是宋室遗物,当年师父得到它时,曾想着待时机成熟便揭竿而起。但后来在游历天下时,我们却感叹所谓天下,并不是一家一人的天下,而是百姓的天下。只要百姓能够安康,谁坐在王位上并不重要,而有血脉的人并不代表是最合适的人。一个空有野心却不擅统帅的人,带来的将会是覆灭与牺牲吧。”
“所以太师父将铜汁灌进那柄剑中?封剑是放弃吗?”
“不,是蛰伏。师父说过,若有合适的人选,他会奉上宝剑,即使倾尽全武当之力,也要达成中原武林诸多先辈的遗愿!”
宋青书突然明白自己心中那股不详的感觉究竟为何,“爹,您不会打算告诉我,若有人不慎拔出了那柄剑,就会是那剑的主人了?”
宋远桥目光闪了闪,“怎会?若是那样,随便来个人把铜汁给敲了就能掌控武当了?”
宋青书仍是狐疑地望着宋远桥,之前在武当大殿看见的那一幕迅速回放。
“而就算师父真的有这个意愿,爹也会替你挡着的。”
“啊?”难道说当时在大殿,父亲与张三丰所讨论的便是这件事情吗?但是……为什么?如果宋远桥真的是宋室遗孤的话,为什么他会做出如此选择?
“青书,你只需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至于其他的,交给为父吧!”
“爹。”
“嗯?”
您不觉得您太过溺爱孩子了吗?书上说这可是绝对错误的行为啊。心里这般想着,宋青书的唇角却是愉快地弯起来,被人无条件罩着的感觉真的很好啊!“谢谢爹。”
“果然你都猜到了吗?”宋远桥见小家伙仍是捧着自己的头发,从袖中抽出一条宝蓝色缎带,“前几日下山,偶然看到这样一条发带,我想这颜色一定会很适合你。喏,以后只要简单把头发扎着就好了,也省得你天天抱怨发髻难盘。”嘴里这般说着,宋远桥心中却是微染遗憾,其实他很想看小家伙绑个冲天辫的样子啊。只是……想来他是绝对不肯的吧。
“我才没有天天抱怨。”
虽然你只是偶尔提及,但你仍是不喜欢吧。而我早在你醒来的那夜下定决心,只要是你想走的路,我绝对会为你扫尽一切障碍,只因为……你是我的儿子,你,宋青书,是我宋远桥唯一的血脉!
见宋远桥没有答话,宋青书忍不住追问一句:“爹,您今天说的话可做准?就是我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道路去走,就算我想当个纯粹的书生?”
“是。可是你想当书生吗?”
“……好像不怎么想。”他的心愿,一直都是有一座大书库,至于纯粹的、呆头呆脑的书生,他还真没什么兴趣……
“那等你想到你想做的事情,再来告诉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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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年后,当已经长大的宋青书重返武当,笑吟吟地站在自己父亲面前并告知对方自己已经确定了想做的事情时,宋远桥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但爱子心切的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师弟,再看着一脸不悔并洋溢着淡淡幸福笑意的宋青书,却终是心软。
也许在很多年以前,当他对着小小的宋青书落泪并感谢上苍时,他便再也舍不得看着这个得之不易的儿子露出不开心的表情。
亲情二字,说来轻巧,但当它深植心间,却会露出令所有人都意外的偏执。即使明知这样的思绪是错的,却仍愿一直走下去,即使死亡都无法扭转这样的情绪。
终宋远桥一生,他都奉行侠义之道,唯有在牵涉宋青书的事情上,总是流露出为人父母的私心。庆幸者,便是宋青书生性善良,从不做大奸大恶之事,否则宋远桥一生侠名,恐是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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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远桥走后,送信的小白雕又从窗户飞进屋中。在它爪上,绑着一张小小的便签。
解下那张便签,宋青书匆忙扫了一眼,顿时悚然大惊。
『小青书,我听说师父有意指定你为下任掌门,提前恭喜你哦。——殷梨亭』
“掌门?这是玩笑吧……”宋青书捏着那张字条,越想越是不安。虽然父亲说过他会让自己走自己想走的路,但是……如果这是太师父张三丰的想法的话,即使是父亲也不一定拦得住吧?
“小白,怎么办啊?”宋青书戳着小白雕,越想越是郁闷。他下凡前便已为自己设计好的未来是多么简单。一间书库,一张躺椅,便是他对未来生活的全部描画。若多了那些他不想要的东西……所谓的悠闲所谓的自在所谓的从容将全部消失!
小白雕微微侧着脑袋,见宋青书一脸懊恼,不由拍着翅膀在屋内盘旋两圈。
宋青书双眼骤然一亮,“对啊,只要不在他们面前转悠,就会让他们取消这样的想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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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当宋远桥前去探视自家儿子是否有在乖乖面壁时,看见的却是一室清冷,以及一封孤零零躺在桌子上的信函。
读完那封信函,宋远桥忍不住苦笑。虽然早知自家儿子非凡人也,但看着眼前这出离家出走的戏码,他还是觉得太突然了。
沉思半晌,他拿着信函快步向外走去。既然他想要游历天下,那便随他去了,但该准备的防护措施,他却也不能疏漏分毫。
青书,江湖风雨不停,愿你多加珍重。待你倦时,此地陋居,候你归来。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