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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紫陵宫 ...

  •   长公主几年前害了恶疾,失去双眼身体羸弱,官家心疼长姐,将长姐从公主府接到宫中养病。翻修了庆茗宫做长公主寝宫,重新题字换了牌匾,名曰紫陵宫。
      长公主最早住的是玉早殿,后来先帝赐封号宁泰,修建公主府,长公主便搬了出去。此后玉早殿闲置,宫人怠懒,殿内多浊气,又无活气之物,不宜养病,故而着眼于庆茗宫。
      庆茗宫原是历代圣人休憩养身静心之所,居大明山中,内可容纳几方山水绿林,熙茗湖自大内外连接着城外的原水,贯穿整个皇宫,佳节之时甚至会误入几盏莲花灯缓缓漂浮。
      宫内层峦堆叠,陂池连绵若起若伏,水榭凉亭,奇花异木,不过现在才入的春,节气是有些冷的,紫陵宫的美景需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完全看到,到时候赏百花游清湖行酒令,好不快活哉。
      林瓒疾步在长廊走着,由原先的亦步亦趋到大步流星,迎面走来端着药盘的宫女,也亦步亦趋的走着,见到林瓒后停下福身:“见过林大人。”
      “嗯,不必多礼,长公主已经用过药了?”
      “回大人话,已经用过了。”
      尚书令林瓒与长公主的关系宫内人尽皆知,长公主也十分宠爱纵容,自打长公主眼盲性情大变阴晴不定后,依旧对林瓒格外垂爱。
      而林瓒也十分记挂着长公主,每每下朝第一件事不是去用膳,而是饿着肚子去慰问长公主,看着长公主用药,早晚都会来,对紫陵宫的侍女们来说,林瓒算是老熟人了。
      朝中多有人诟病此事,官家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林瓒不管身边人嚼舌根子,依旧前往紫陵宫。
      “嗯,你退下吧。”林瓒拂一拂衣袖,马上又要抬脚走,就被宫女叫住。
      “林大人,长公主有吩咐,叫您今日不用来了,太后现在正在紫陵宫中与长公主说事,恐多有不便。”
      太后在紫陵宫?
      林瓒不由得蹙起眉,收回迈出去的脚:“我知道了,我脯时再来。我问你,长公主今日都吃些什么?”
      “回大人话,长公主的膳食由太医院调配,每日不同,今天的正是由太医正程大人亲自做的药膳,长公主也曾夸过程大人的药膳做的好吃。”
      “可是都吃完了?”
      “吃完了,长公主这几日胃口极好。”
      “嗯。”林瓒点点头,立马转过身往回走,“去忙吧。”
      “是。”宫女最后行一次礼,便稳稳当当端着盘子走起路来,跟在林瓒身后,却是注意到林瓒的方向,正是太医院那边。
      林大人对长公主的每一件事都过于上心,长公主吃过什么,喝过什么,送进去的布料香薰和后宫妃嫔拜礼,她都要挨个检查一遍。
      其实太医局送过去紫陵宫的药膳,林瓒都要先自顾自的尝一遍,对此长公主没说什么,也由不得他们这些宫人多嘴多舌。
      只感叹林大人对长公主的一片痴心,情深似海,长公主却想方设法将这人隔绝千里。
      .
      紫陵宫的主人,大庆国的长公主,冯蓁,此刻正安静呆在自己的房间。
      房里地龙腾腾往外散着热气,内置三鼎青铜暖炉,房间正中还放着火盆子,屋里热的寻常人受不了,可榻上的人悠闲坐着,脸上连一点汗珠和血色都没有。
      “蓁蓁,这宫里到处都在说你和瓒儿那孩子的事,你……究竟是什么打算?之前先帝还在的时候,曾应允过你们的婚事,如今瓒儿那孩子也早过了成婚的年纪,你看……”太后脸上挂着细密的汗珠,满脸憋的通红,脖子上的狐毛围脖已经取下,脖子上也都爬满汗珠,太后一面拿着帕子擦拭一面注意着女儿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心里忍不住的怅然。
      “母后,”冯蓁出声打断,声音有些虚浮,却是清冷中夹杂着病弱,几分疲态,几分惹人心怜,“把这婚事就当做不存在好了,反正也是父皇口头上提的,也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只当是一场玩赏打趣罢。”
      她只是安安静静坐着,往年她一定是书不离手,在桌上写写字,或者出宫踏青。
      她是前年冬染的恶疾盲的眼,已然盲了足足二年,犹记得最初她病倒时的日子,原本以为只是染了年年隆冬都会有的风寒,可突然有一天却是怎么叫都叫不醒了,一众太医聚集公主府,昼夜不分的行针却也无济于事,最后还是程太医铤而走险用了古方的放血疗法,把自己的脑袋压着才将人救回来,却也是阎罗殿里强行抢回来的人,残缺不全。
      那两年对冯蓁来说是最黑暗最痛苦的两年,她醒过来眼前一片黑,头晕目眩胸闷气短身体沉重。
      父皇骗了她足足半月有余,骗她只是怪病带来的不适才会眼盲一段时间,等多喝些汤药多多调理好身子,眼睛就能看见了。
      她等啊等,等啊等,她相信父皇一言九鼎,是不会骗她的。等到父皇驾崩,等到弟弟冯乾登基,才终于有人告诉她,她瞎了,一辈子都瞎了。
      不仅瞎了,连身体也变得虚弱不堪,稍有不慎就会连续发烧好几天。吹不得风,晒不了太阳,比那寒风中的败柳还要纤弱。
      谁害得她眼盲的?
      谁害的她成这样的?
      身边的侍女告诉她,是萧贵妃为了让三皇子登基,买通了人在她房间的香炉里放了砒霜进去,一点一点的放,一点点的等,看着她身体状况日渐下落,直到倒下。
      冯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一个人,她要剜掉萧贵妃的眼睛,盛怒之下她连自己的三弟弟也要迁怒,但父皇早就为她料理过了这些人,公主府的奴仆们全部处死换了一批新的,三子冯仁被贬至西地,终身不得入皇城,萧贵妃早在事情被查出来真相大白时就已经被绞死,连着萧贵妃一家都遭殃,满门抄斩。
      可是冯蓁还是恨,恨意无处安放,性情大变喜怒无常,身体的虚弱让她甚至想过一死了之。
      本来过去两年,她已经变得渐渐能够接受自己眼盲的事实,接受自己身体羸弱,可总有那么一两句话,那么一个人,在她面前是提不得的。
      太后心疼女儿,往日她该是多么意气风发的,如今落得这样一个残花败柳的局面,发病时烧的全身滚烫通红,为人母的跟着痛。
      尤其听到她眼盲高烧时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林瓒……林瓒……我好难受啊……林瓒……你在哪儿……”
      冯蓁很久前就和她说过,她要嫁给林瓒,从宫里搬出去,和林瓒住到驸马府里,她这辈子非林瓒不嫁,非林瓒不可。
      甚至还在未婚前和林瓒做……
      女儿那样爱着林瓒,为人母的自然要为她实现她这最大的心愿,太后心疼的握住冯蓁的手:“哪里能算作玩闹的,既然喜欢林瓒,哀家看挑个时候就把亲事办了吧,林瓒那孩子也是喜欢你的,你不知道那孩子……”
      “不要!”冯蓁受惊般的抽回自己的手,林瓒是她的心头好,同时也是心里的刺,她再无法伪装自己的从容和淡漠,情绪开始失控,呼吸越来越急促,猛烈咳嗽起来,“我现在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嫁给她?我……我已然……已然连多活一天都是上天垂怜……还有什么资格嫁她?咳咳咳……咳咳……”
      眼里已然有泪水涌出,太后看了心疼的难以言喻,也跟着哭出来,混着汗珠一道,将虚弱猛烈咳嗽的冯蓁搂进怀里安抚:“蓁蓁不要这样……你这样让哀家该如何是好?你是哀家的宝贝女儿啊,如今让奸人害成这个样子,那萧贵妃一家死一千次都不足以解哀家心头之恨。只是蓁蓁啊,日子还是要过的,说是哀家私心也好为图心安也罢,哀家也要你过的好好的。林瓒那孩子的为人哀家都看在眼里,她是真心爱你,把你许给林瓒,哀家也放心。”
      “可是母后,我……我……”冯蓁抑制不住的心脏钝痛,眼泪止不住的掉,“我不想林瓒看着我发病……看着我死……她会难过的,她难过,孩儿心里就像被人拿刀子剜一样痛……林瓒她……值得更好的,我……我……”后面的话她说不出,事实上她嘴里这几句话,更多的是一股怨恨和不甘。
      林瓒是她的,可她要不得,却也憎恨别人在她身边。
      太后听她这席话,没再多说什么,只好依着她,一下一下顺她的背:“都听我儿的,别哭……莫要动气,小心伤了身子。”
      她这女儿,可真是口是心非的很,一边嘴里说着希望林瓒放下她去寻找新的良人,一边在大内布满眼线,稍微听得哪家的公子才俊和官员小姐想与林瓒亲好,哪怕远在深宫都能把手伸过去。
      论起做皇帝的料,乾儿始终欠了火候。
      冯乾刚登基时朝下多有老臣倚老卖老,对天子的决策再三质疑,企图牵着天子的鼻子走,欺负天子稚嫩。
      冯蓁蒙着白绢在双目上,不顾自己的身体安危垂帘听政,大杀权臣锐气,只是身子实在支撑不住,病转急下,不得已退出朝堂,可她垂帘听政的二年里,该有的部下早已经布好了。
      太后一直留在紫陵宫用完晚膳才走,跟刘嬷嬷又再三交代了几句便摆驾回宫。
      刘嬷嬷是打小太后从身边挑出去照顾冯蓁起居的,先帝清洗公主府时就留了刘嬷嬷一人。她照顾冯蓁长成大姑娘,心里除了把冯蓁当做主子,更是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真心实意的疼爱着。
      果然林瓒又来了,直接走到紫陵宫宫门口,对着两边的守卫拘礼作揖道:“还请通知长公主,林瓒求见。”
      其中一个侍卫立马动身:“劳烦林大人稍等片刻。”
      这种时候外臣贸然到内宫来严格来说犯了宫中大忌,按宫规来算是要治罪的,但来的是林瓒,与长公主曾亲密无间的林瓒,紫陵宫的人便也都对这些规矩装聋作哑,毕竟也不是没发生过一些脑袋不灵光的,让林大人在紫陵宫外站了几个时辰后染了风寒,长公主可一点好果子都没让那些宫人们吃。
      长公主总说,若以后林大人来拜访,能推掉便推掉,犯不着还要专程到殿里向她报备。可偏偏林大人每次都喜欢赖在宫门口不走,出了什么好歹,长公主迁怒的从来都是他们这些下人。
      主子的心都是不可捉摸又阴晴不定的。
      回来回话的侍卫脸上为难的很:“长公主说身子不太舒服,不宜见客,叫大人您回去。”
      林瓒不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了,依然站在原地说道:“那就劳烦再为我传一句话,若是见不到长公主,我今日就不走了。”
      侍卫一点不敢怠慢,连忙跑进去传话,不一会身后跟着两个宫女一道出来,一人手里拿着狐毛外衣,一人抱着汤婆子,拿着外衣的是刘嬷嬷,林瓒认识。
      “长公主说林大人要等就等吧,她已经睡下了。”刘嬷嬷默不作声的将外衣给林瓒披上,又从身边的丫鬟手里拿过汤婆子塞给林瓒拿着。
      倒春寒是冷的有些可怕的,这个时辰又比白天还要冷上几分。
      林瓒忍不住扬起嘴角笑笑:“她怕我受凉的话,准我进去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
      刘嬷嬷依旧是那句话:“长公主已经睡下了。”
      林瓒还是那样笑着:“刘嬷嬷,我若强闯长公主的寝宫,这罪要怎么判?”
      这人云淡风轻的说着这样骇人的话,一点点惧意都没有,长公主性情大变后,伺候她的人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说错一个字就会万劫不复。
      “林大人,有些话,您还是不要乱说的好。况且说到大庆的律令,身为尚书令的您会不知道?”刘嬷嬷还真怕她会这么不管不顾的闯进去,到时候不知道长公主会不会怪罪下来。
      林瓒嘴角的笑变得落寞,紧接着长叹一口气:“我不过就是想她了,想见见她而已。她若不想见我,我走便是。”
      说完,她便真的走了,不再赖皮。
      侍卫们松下一口气,却又不敢真正的放松下来,这好像是林大人头一次因为长公主说不见就真的走掉了,以往她只要再呆上半刻,长公主定是会见她的。
      冯蓁从刘嬷嬷嘴里原原本本听到林瓒的一字一句,心下顿时沉了又沉,拿着汤药久久不饮,隐隐约约还在颤抖,最后将手里的药碗摔个粉碎,冷冷道:“欲擒故纵。”
      刘嬷嬷连忙扶着动怒的冯蓁:“殿下休要动怒,药还是得好好喝的,身子要紧。”
      “我已然是个半截身子都踏进了棺材的人,喝不喝药早就无所谓了。”冯蓁弗开刘嬷嬷的手,语气凉薄,照着感觉从主厅回去自己的寝殿,一出门就惊动一堆宫女跟在身后伺候,刘嬷嬷也怠慢不得,赶紧跟随其后。
      人心岂是木石,焉能不柔软脆弱。刘嬷嬷一点不觉得长公主可怕,她是看着长公主长大的,这孩子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
      她只是愤怒又无力,不甘又害怕。
      方才听说林瓒走了之后,她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可是又逼着自己强装镇定,装作无所谓。
      她在意林瓒在意的要命。

  • 作者有话要说:  jj真是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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