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不可及》十冬

4、姻缘和水晶

　　前一晚睡得太晚，林朝露第二天毫无意外地起晚了。

　　被妈妈敲门叫醒的时候，看了眼时间，头发都没来得及梳，飞快洗脸刷牙，接过妈妈递过来的肉包子，火急火燎地往公交车站赶。

　　刚好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教室里已经开始在早自习。

　　今天是语文早自习，背书的声音此起彼伏。

　　林朝露是在路上吃完包子的，坐下来第一件事，就是从桌子里抽了张纸巾擦嘴。

　　陈思卉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笑着把梳子借给她：“头发都乱成鸟窝啦。”

　　“谢谢。”
　　林朝露笑了一下，侧过身接过她的梳子，余光却瞥见教室后排的孟繁辰，正面向着自己这边的方向。

　　她顿时僵住，只觉得浑身的热血涌向脸颊。
　　来不及去看清他的视线究竟是不是落在自己身上，“噌”一下缩进课桌底下躲着，像只从阳光下躲进地洞里的鼹鼠。

　　陈思卉疑惑：“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林朝露缩在课桌与椅子之间，在狭窄的空间里艰难梳着头发。

　　打结的头发被梳子拉扯，头皮被扯得生疼。

　　她咬着唇，没顾上这痛意，只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窘迫。

　　与此同时，孟繁辰接过别人传过来的月考试卷，盖在正趴在桌上睡得酣畅的宋乘风头上，遮住他张大的嘴和顺着嘴角淌下的口水。

　　目光无意中掠过那个靠近教室前门的座位，顿了顿，并未在意地收回视线。

　　习惯性拿出速写本，在朗朗读书声和同桌起伏的鼾声中，心无旁骛地画画。

　　**

　　林朝露闷闷不乐了一整个早上，因为这个除了她无人在意的小插曲。

　　上午的课间，陈思卉与后桌的女生在玩一种用姓名测缘分的游戏。

　　先算出两个人名字里每个字的笔画数，将笔画数列成一排，将相邻的数字两两相加，依次将结果写在下一排。
　　若相加的结果超过十，则取个位数。
　　依次重复，直到算出最后两个数字。
　　越接近100，则缘分越高。

　　这个游戏，林朝露初中时就见同学玩过，不过她从来没参与。

　　她觉得这是一种迷信，也从来不信怪力乱神。

　　但陈思卉十分感兴趣，还邀请她也加入。

　　林朝露摆摆手：“你们玩，我就看看。”

　　她侧着身子，假装看着陈思卉和后桌女生在算数，但目光总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往教室后排的那个地方瞥。

　　上午上了三节课，很多人都会在课间走动两下，活动筋骨，孟繁辰也站起来了。

　　男生背对着黑板，倚在他自己的课桌上，同身旁的同伴聊天。

　　他单手支撑着桌面，长腿随意地踩在地上。
　　身形清瘦挺拔，肩胛骨在轻薄的布料下微微凸起。

　　窗外绿意盎然，阳光穿过玻璃窗洒在他身上，少年冷峻的侧脸轮廓被日光柔和。

　　也不知道宋乘风说了什么有趣的事，孟繁辰拿起桌上的速写本，笑着拍了下对方的肩膀。

　　明亮的眼睛，弯起的嘴角，笑起来刚刚好的长酒窝，带着他这个年纪独有的，飞扬的少年气。

　　与人谈笑风生间，神采飞扬，全然没有面对林朝露时的冷淡。

　　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只说过两句话。

　　明明就在一个班，却毫无交集。

　　林朝露收回目光，垂眼盯着课桌边缘的一个小黑点，那小黑点仿佛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最后变成一个无底的黑洞，将她所有的好心情都吸了进去，唯独留下失落。

　　暗恋，就像一场不公平的长跑。

　　明知会输，可从喜欢上的那一刻，就已经踏入赛道。

　　我清楚记得我们相遇的每一个细节。
　　我偷偷关注你的每一个动作。
　　我的余光都是你的身影。

　　我所有的好奇心都属于你，可你对我却一无所知。

　　耳畔传来陈思卉的惊呼。
　　“你跟徐运的缘分竟然有98诶！”

　　徐运是后桌女生的同桌，一个高高瘦瘦戴着眼镜的男生，现在没在座位上。

　　林朝露下意识看过去，后桌女生抿着唇笑得很娇羞，甜蜜仿佛要从眼里溢出来。

　　“难怪我初三跟他坐同桌，高一还是跟他坐同桌。”
　　她又马上竖起食指挡在唇上，“你们别告诉他啊。”

　　陈思卉笑得一脸暧昧，调侃道：“这个姓名测试这么准，你们以后是不是……”

　　话没说完，就被后桌女生红着脸捂住了嘴，因为徐运这个时候从教室外面回来了。

　　后桌女生脸蛋微红，陈思卉表情暧昧，唯独男生满脸莫名。

　　下一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姓汪，很年轻，却有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唠叨。

　　在汪老师又开启唐僧模式的时候，林朝露和大多数同学一样，□□在课堂留守，灵魂开始出游。

　　她左手撑着头，微微侧些身子背对着左边，防止自己的小动作被坐在她左侧的陈思卉发现。
　　将手中的红笔换成自动铅笔，在月考试卷旁边的空白位置，偷偷写下她和孟繁辰名字的笔画数。

　　几分钟后，算出来的结果给了林朝露当头一棒。

　　二十二。

　　越接近一百越有缘分的姓名测试，她与孟繁辰的缘分却只有二十二，连及格线的一半都没有达到。

　　“朝露，你怎么啦？”
　　陈思卉察觉林朝露的异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小声地询问。

　　课堂上，语文老师的讲课还在继续，时而有两个学生在接腔。

　　一切都如常地发展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无法窥见天光的暗恋，注定是场有苦难言的自我折磨。

　　被那个人牵动的喜怒哀乐，除了自己，无人知晓。

　　因为不敢让人知晓，再难过的时候，也要随时准备强颜欢笑。

　　林朝露闭眼隐去眼中的湿意，用橡皮将刚刚书写的数字一一擦除。
　　深呼吸了一口气，扭头朝陈思卉扯出一抹笑。
　　“没事，继续听课吧。”

　　**

　　课间的时候，林朝露又听到邻桌的女生在聊如何招桃花，理论与实践并行，科学与迷信皆信。

　　正是情窦初开和长身体的年纪，“谁喜欢谁”和“今天中午吃什么”，总是不亚于学习的恒久话题。

　　林朝露在旁边安静看着书，没参与进去，却也被迫听了一些。

　　当天下午，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一家珠宝店外驻足良久。
　　在夕阳沉下天边的前一刻，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走出来时，左手手腕上多了一条粉水晶手链。

　　淡粉色的矿石，在夕阳的照射下，颜色要比往常浓郁。
　　像一颗颗草莓味硬糖，还没尝到味道，心里就已经觉得甜蜜。

　　粉水晶，旺人缘，招桃花。

　　林朝露盯着手链看了许久，扬起的嘴角一直没有下来过。

　　理智偶尔回笼，提醒她，存了几个月零花钱的钱包瘪了一大半，不由懊恼自己又做了一件傻事。

　　但这懊恼也只持续了短暂的一刻。

　　望见手链时，林朝露仍止不住地傻笑。

　　九月底的气温还不算低，仍穿着短袖校服，怕被陈思卉发现后调侃，林朝露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学校戴，只能放在校服的裙兜里。

　　课间，林朝露去饮水机处接水。

　　饮水机在教室后排，与孟繁辰的座位相近。

　　站在那接水时，是孟繁辰在林朝露余光中最清晰的时刻，也是她离孟繁辰最近的时候。

　　即便是这样，开学近一个月，他们仍旧没有交谈过。

　　林朝露朝饮水机走过去的时候，孟繁辰正同宋乘风讨论题目。

　　男生左手搭在桌面上，小臂的线条流畅有力，手臂上的青筋微微凸起，脉络走向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阳光照得他的头发蓬松柔软，很想让人去揉一揉。

　　像是遇到什么难题，此刻，他表情认真，微微皱着眉，薄唇紧抿，带着一丝不服输的倔强。

　　林朝露很快收回目光。

　　她从来不敢将望向他的视线停留太久。

　　在无人注意时，林朝露偷偷伸进裙兜，将那条粉水晶手链捏在手心里祈愿。

　　或许是巧合，又或许是粉水晶真的接纳了她的祈祷。

　　同孟繁辰坐在一块的宋乘风忽然抬起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朝她招手。
　　“小林同学，过来帮个忙呗。”

　　林朝露蓦然顿住。
　　不是因为宋乘风忽然叫住她，而是因为，坐在宋乘风旁边的那个人，也看向了她。

　　视线的交汇时间，或许只有半秒。
　　林朝露的心跳，却因为这短暂的半秒钟，彻底乱了节奏。

　　浑身的热血，在这刻涌向脸颊，心脏像发疯的小鹿，狂奔猛跳。

　　仿佛在长跑比赛中，终于冲过终点，林朝露在心里开始欢呼。
　　又像是即将登上领奖台，欣喜与紧张交织。

　　余下的时间，开始担心自己的头发有没有凌乱，衣服有没有污渍，表情有没有不自然。

　　她仿佛不是自己用脚走过去的，而是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推过去的。

　　林朝露努力让自己不去注意孟繁辰的目光，但声音仍旧紧张得不像样。
　　“要、要我帮什么忙？”

　　宋乘风拿笔敲了敲桌上的数学月考试卷，指着最后一道题，笑嘻嘻道：“小林同学，你数学这么厉害，能教我做道题吗？”

　　这次的数学压轴题，是一道奥数难题，班上就两个人解出来了。

　　林朝露运气好，在考试前，她刚好在奥数书上刷到过类似的题目，花了一番功夫弄明白后，恰巧在考试时遇到了，这才做对。

　　可是，另一个做对题的人，分明也在这。

　　似乎看出了林朝露的疑问，宋乘风解释道：“孟繁辰他的思维太跳跃了，教不会我。”

　　“是你太笨跟不上。”

　　宋乘风话音刚落，孟繁辰就轻嗤了一声。

　　说这话时，他一边起了身，让出座位，自己则是倚在座位旁的窗边。
　　少年身后的大树仍旧枝叶繁茂，仿佛夏天还未结束。

　　孟繁辰偏了偏头，看向林朝露。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少年的瞳仁漆黑，直勾勾望过来时，林朝露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窗外的天空蓝得晃眼，轻风拂过，吹动树叶簌簌作响。

　　尽管如此，少年清越的声音，还是盖过了风声。

　　像是穿过了整个夏天，清晰地传到林朝露耳中，让她这辈子永远铭记。

　　“林朝露，过来坐。”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记得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