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枝雨》灯似

24、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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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上尘烟飞扬。

　　谢濯猛然起身，三两下灭了先前做饭的火堆，拉上姜迟，便朝着山上跑去。

　　张泉泓在后面愣了好一会儿，才扬声道，“小兄弟，听这动静是山上来的，你怎么还往上跑呢。”

　　谢濯本不想理他，可张泉泓却是拉着张清泓追了上来，似是想要拦住他，“小兄弟，快，我们快朝着山下跑。”

　　“往鹿吴山上去。”谢濯脸色说不上太好，一路上，他瞧见四五个趔趄着滚下山去的人身上都挂着彩，“若是鹿吴山都解决不了这树妖，我们也没必要再拜入山门去了。”

　　张泉泓恍然大悟，强忍着心中惊慌，拉着张清泓跟上了谢濯的步子。

　　越往上走，脚底震颤便愈发明显。

　　“哥！”张清泓惊恐大喊，四周尘雾飞扬，即便几人走得很近，都瞧不分明对方的情景。
　　姜迟循声望去，只见到张清泓面上满是惊骇，一双手举在头顶乱挥着。

　　“清泓，快跟上来！”张泉泓听到声音后回身看向自己的弟弟，见他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忙开口催促道。

　　“哥，我……”张清泓惊恐地咽下两口口水，瞳孔颤动着，“我动不了。”

　　张泉泓骇然，他顾不上旁的，忙朝着张清泓跑去，等跑进了，才察觉张清泓脚下的泥土外翻着，三两根粗壮的枝条顺着他的脚踝往上，将他严严实实地捆住了。

　　张泉泓忙弯下腰去，想要替张清泓将那些枝条拨弄开。
　　可那些枝条却是坚硬如铁，任由张泉泓怎么努力，仍旧纹丝不动，甚至将张清泓缠绕得更紧了。

　　“哥，你，你快走。”张清泓一张脸煞白，他能察觉到那枝条已经顺着他的大腿攀上了他的腰腹，极重的压力几乎要叫他将方才吃进去的东西尽数呕出来。

　　“接着。”谢濯察觉到了张家兄弟未曾跟上来，他没有贸贸然往回走，只是将手中一柄短刃扔了下去。
　　张泉泓慌忙将滚落在自己身侧的短刃捡了起来，他握紧了那短刃，砍向捆着张清泓的枝条。

　　铿一声——
　　张泉泓的虎口被震得发麻。
　　他转头看向谢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小兄弟，你们快走，别叫这树妖缠上你们。”

　　方才那一下，的确在枝条上留下了一道豁口，只是那豁口处很快长出了倒刺。
　　而树妖似是也叫张泉泓的这一下惹恼了，缠绕得愈发紧了。

　　张清泓再也承受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姜迟，你先往山上走，我去帮他们。”谢濯本已经拉着姜迟走得远了一些，可张清泓的那一声惨叫落在他的耳朵里，却叫他放慢了步子。
　　四周扬起的灰尘愈发浓密，整座山好似要叫那树妖犁个遍一样，脚底踩着的夯实的土地变得松软。

　　危机四伏。

　　若是谢濯不提，姜迟也是要返回去将那两兄弟一道捎上的。
　　怎么说都吃了旁人的馒头，不好见死不救。

　　可现在谢濯主动提了，姜迟心中却有一股欣慰之感。
　　就好像看着自家孩子长回了正途一样。

　　“我跟你一起去。”姜迟拉着谢濯矮身躲过了一处乱挥的枝条，一双眼睛亮如星辰，“你忘了，我也是树妖，大家出于同源，总能说上两句话。”

　　“哥，你快走吧哥。”张清泓觉得自己要被这枝条勒得断了气。他勉强动了动还能在身前晃动的手，推了推仍在砍那枝条的张泉泓，“我……我们不能……”

　　“给我闭嘴！”张泉泓鼻翼上挂着汗，他面色苍白，握着短刃的手正肉眼可见地颤抖着，他恶狠狠地盯着张清泓，“我们一起来的，就要一起走！”

　　可话虽如此，张泉泓看着自己那双几乎已经隐没在风沙中的手，心中涌起一片悲哀。
　　自己同弟弟，虽是躲过了村子中的无妄之灾，却是要死在鹿吴山门前了。

　　“清泓，别怕，若是死了，我们就能见到……”
　　爹娘两个字还未说出来，却听见一声淡淡的声音穿破了四周昏黄的风沙，落进了张泉泓的耳里。

　　张泉泓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声音来处。
　　风沙之中，谢濯走近。

　　“忍着点。”谢濯看向张清泓。

　　张清泓望着面前这个瞧着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无端心安两分，他胡乱地点了点头。
　　只见谢濯蹲下身去，“帮我挡着点儿风。”

　　“哦……”张泉泓似是神游了一瞬，听到谢濯同自己说话，才思绪回笼，他有些眼热，快步走到了谢濯身后，用身体挡住了呼啸的山风。待张泉泓站定后，他又应了一声，“哦！”

　　谢濯摸出了怀里的打火石。
　　撞击间，有火花蹦出，只是这山风实在太过大了，那火星子刚蹦出来，就被吹散了。

　　张泉泓脸色更苍白了两分，“小兄弟……”
　　他话尚未说完，只见更多的枝条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张泉泓的舌头似是打了结，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谢濯抬眸去看，心中一凛，却在看到那藤条上坠着的小花时，兀自松了口气。

　　“是自己人。”
　　四面八方涌来的藤条织成了一张大网，将他们三人围在其中。

　　张泉泓松了一口气，心中满是疑虑，他正欲开口询问，什么叫是自己人时，却听见方才那位姑娘的声音从这藤条编着的大网外传了进来。

　　“谢濯，你们安心在里面待着，等我解决了回来找你们。”

　　张泉泓退了两步，背抵在了那藤条上。
　　只是刚刚碰到那藤条，张泉泓全身打了个战，猛然往前两步，离那藤条又远了些。

　　谢濯已经点燃了火，火星子落在了火引上，烧着那缠绕在张清泓腿上的枝条。

　　“方才……”张泉泓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方才那位姑娘，是……她是……”

　　谢濯抬眸睨了一眼张泉泓，补全了他说不出来的话，“是，她是只妖怪。”

　　“哎哟。”张清泓听到这话，不由动了动腿，那蹿起的火苗燎到了他的小腿，叫他不由叫出声来。

　　谢濯伸手将他裤脚上燃起的隐火扑灭，没再说话。

　　而张泉泓宽厚的手掌按在胸口，他眼眶突突跳动着，眼珠子似是要从中跳出来一般。

　　“妖……妖怪？”张泉泓拼命咽着口水，他似是有些茫然，面上神色变换万千，说不出旁的话来。

　　反倒是张清泓失了枝条的捆绑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按着胸口，大口喘气。

　　“这姑娘这样护着我们，她自己不会出事吧？”

　　谢濯看了眼张清泓没有说话，只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在那藤条上叩了两叩。

　　藤条上的花摆了摆，编织成网的藤条却是纹丝不动。谢濯的视线穿过藤条间的缝隙向外望去。

　　入目仍旧灰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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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迟循着风来的方向一路往南。
　　这风里带着土腥气，叫她不由自主地皱眉眯眼。

　　往南的这一路，姜迟遇上了不少人。
　　有些跌跌撞撞地往下跑。有些像那个张清泓一样，叫土里生出的枝条捆住了脚踝，困在原地，哭天抢地，却又动弹不得。

　　也有逆风往上走的。
　　往上走的人中，多数腰间挂有佩剑，原就有那么两分本事。

　　只是同往下走的人比起来，少了不少。

　　再往上走，风小了不少。
　　尘土也渐隐，姜迟的视线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棵极为粗壮的树，数不清的枝丫散在空中，像是狰狞着的兽爪。

　　姜迟叹了一声，不等她有动作，先前同她一道逆风而来的，提着剑便砍了上去。

　　“诶——”姜迟想说的话叫风吹散，她看向面前那棵巨大到令人心惊的树，收回了手。
　　她本想说，草木成精向来不怕刀砍剑劈，尤其面前这棵树妖，还是原型。

　　那树妖并未对冲上前来的几人下杀手，不过舞动枝条，将他们撞翻了去。仍有些不死心地想要爬起来再冲上去，却叫地底生出的枝条捆了个结实。

　　姜迟袖中飞出藤条，绕着那棵巨树转了两圈。

　　巨树摆动着枝条，树叶扑簌簌直响。
　　姜迟仰头看向离自己极近的那只树妖，正欲开口说话时，却听得耳边风声骤急。
　　如同擂响的战鼓，撞上了姜迟的耳膜。

　　不该是这样的。
　　姜迟眼中有光闪过，方才看过去，这树妖对旁的人从未动过杀意。
　　可现在，姜迟却察觉到了一股浓重的杀意。

　　它想杀了我。
　　姜迟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只是这念头来得极快，快到姜迟分辨不出那是真的还是自己太过谨慎。
　　等姜迟反应过来时，她手中藤条已将勾住了身后一棵大树，整个人腾空而起，悬于半空。

　　姜迟垂头去看，恰恰能瞧见那树妖顶端的一团黑气。

　　与此同时，鹿吴山上。
　　桑小小被一脸怒气的陆祁拦了下来。

　　“桑小小，够了！”陆祁难得对桑小小板起脸，可现在，他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却满是怒火，“你同那小树妖一见如故，便将入山的试炼换作了山头树妖，看来是平日里大家太纵着你了！”

　　“师兄，那树妖在山头那么些年，最是敦厚，换成它也无可厚非。”

　　“无可厚非？”陆祁收回了伸出的手，冷笑一声， “桑小小，那是一棵榕树妖。”

　　“榕树妖又如何？”

　　“榕树独木成林，他对旁的人或妖敦厚不下杀手，可若是那只小树妖，你当榕树妖能叫她活着进这鹿吴山的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