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哭》涂瑰

10、第 10 章

　　“偶尔见。”季薇顿了一下，聪明地润色，“他有时候出去吃饭会叫我。”

　　程沐风有几个关系非常好的发小，常琳是知道的。朋友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听到他要去出差也正常。

　　这样说，会让常琳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朋友们一起聚会吃饭，心理上就不太抵触了。

　　但她还是不悦的，“是不是你哥哥一叫你就去？他工作那么忙，哪有那么多时间跟你一起吃饭？人家可能只是客气客气，就你这么当真。你啊。都二十多岁的人了，也该长大了。”

　　“……”

　　程沐风才不会跟她客气呢。他可讨厌搞那些虚头巴脑的。
　　季薇下意识地在心里反驳。但是又转念一想，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说不定真的是她有点不识趣呢。

　　“那些男孩子的饭局你以后还是少参加，又是烟又是酒的。”常琳叮嘱道。“还有，你哥哥的那些朋友大多也都成家立业了吧？”

　　她语气有意无意地加重，“沐风爸爸这两年正催呢。男孩子年纪到了，样貌家境都好，又有很多老朋友介绍，怎么能一直拖着不成家？我看那些女孩子条件也都是很好的。”

　　“哦……”
　　“哦什么？你没事也帮着劝劝他，人生大事还是要早点定下来的。”

　　季薇把药递给她，“知道了妈。”

　　看女儿态度还算乖巧，她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等她吃完了药，季薇主动转开话题，“最近都没听你提起过舅舅的消息。他怎么样了？”

　　常琳说，“他老婆刚死了，正在家里守丧。”

　　季薇一怔，震惊道，“那我们不用回去看看吗？”

　　“我回去过了，就上个星期的事。”常琳说，“又不是什么吉利的场合，你别去沾染的好。”

　　“嗯。”季薇又问，“那他们有没有再问你要钱？毕竟办丧事……这么大的事，要花不少钱吧。”

　　“这些事你都别管。”常琳皱了下眉，对她说，“我工资够花，补贴家里一些也是人之常情。跟你没关系，你好好过你的。”

　　季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点头说好。

　　在老家，常琳还有个游手好闲的亲弟弟常辉。不工作也不赡养老人，抽烟喝酒打鸡骂狗，每个月都要靠常琳的工资补贴过活。

　　好在小镇上开销不高，常琳平常也节俭。住在这里程达明肯定是不收她钱的，在公司也可以吃食堂，她每个月工资只花零头，补贴完家里还能剩下点。

　　她刚上大学那年，常辉和小镇有名的泼皮户结了婚。婚礼她也没回来参加，对舅妈的了解只限于照片。只知道传闻里那是个彪悍泼辣的女人，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

　　关于舅舅，她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如果不是关心母亲，连想起这个人来她都觉得恶心。

　　既然葬礼都已经过去了，她也不会再虚情假意地跑回老家去一趟。就像常琳对她说的，只是唏嘘感慨也就完了，那又不是什么吉利的事，能不沾就不沾。

　　晚上睡觉前，母女俩在卧室里说话，问起她以前上学时的同学，不知现在都过得怎么样，成家了没。

　　季薇对成家的话题不是很有兴致，但想起自己上学时的收藏，自从工作就全部打包封箱再也不见天日了。这下回来，就想带一些自己去新家里，把几个大收纳箱都打开来选。

　　中学那会儿她就热爱二次元，里面大部分都是喜欢的动漫人物周边，各种色纸明信片小卡吧唧堆了不少。
　　常琳看着她忙活，又唠叨说她小小年纪就乱花钱，都是干爸给她惯的。

　　“诶呀，谁让干爸疼我呢。”她上学时很宝贝这些东西的，怀念地摸索了一圈，把比较心爱的装进了包里。

　　有一样东西她最先想起来，收拾到最后也没找着，“妈，我的那个录音挂坠呢？就是按一下会响的那个。”

　　“我怎么知道。”对她收集纸片和小铁皮的爱好，常琳向来是不理解也不太关心的，“你的东西不是都在你房间里么？”

　　她下意识就想给程沐风打电话，微信都点开了，对着屏幕愣了几秒又锁屏罢休，正好瞥见房间外路过的人影，“……刘阿姨！”

　　刘陈玉也是看着她长大的，真要说起来，对她的了解不比常琳少。

　　“我可没见呀。”刘陈玉被逮着问了一通，笑道，“要不问问你哥哥，看他那儿有没有。”

　　“你小时候老爱买那些小东西，还爱乱丢，找不着了十有八/九是在他房间里。”

　　说着说着，她一拍脑门儿，想到了，“诶，估计是跟淘淘的玩具弄混了。”

　　程倾雨生得机灵可爱。阿姨们也都把她当小宝贝蛋，说起来笑纹都藏不住，“你们小女孩真有趣儿，妹妹现在也跟你一样，爱买些漂亮的小贴纸啥的。”

　　“反正你们的东西，阿姨看到一定是不会扔的。你这里找不到的话，不是在哥哥那儿，就是在妹妹那里。”

　　“哦……没事，我就随便问问。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季薇含糊道，“这么晚了都懒得跑一趟，等下回想起来再说吧。”

　　淘淘暂且不提。程沐风的房间在别墅另一头，还不在同一个楼层。房子太大了，过去一趟真的挺麻烦。

　　她和常琳的房间在一楼，跟住家阿姨们是挨一起的。

　　最开始住进来寄人篱下，这都是应当的。后来认了干爸，程达明也说让她们搬到楼上去，跟程沐风住一层，反正空房间很多。

　　常琳却没同意，说住哪儿都一样，不用那么麻烦。她们就一直住到现在没挪过。

　　这其实也能反映出，她对自己和女儿在这个家里的定位。

　　虽然女儿幸运，认了个有钱的干爸，但她不许季薇真把程达明当爸爸相处，尤其不准要这要那，否则就是故意攀附了，要被人背后指指点点的。

　　这种老实本分的想法似乎也没什么错。但在一定程度上，季薇还是会对母亲主动的“见外”感到头疼。

　　毕竟，真正关系好就是不分彼此的。

　　要是被妈妈知道她从小在程沐风那儿连吃带拿的，脸皮超厚。估计她还得挨顿毒打。

　　最在意的收藏找不到了。这个小插曲让她心情有点低落，晚上睡觉，她赖在常琳房间里不肯走。

　　很少人知道，她情绪不好的时候是不愿意自个儿待着的。连常琳都不知道，撵她回自己房间睡觉，撵不走就又说她黏人。

　　她理直气壮地趴在常琳床上耍赖，过了会儿忽然问，“妈，你记得我小时候有一年过生日，很想要只小猫吗？”

　　“你不是一直都喜欢猫吗，还分哪年？”
　　“就是我捡到流浪猫的那年啊。”

　　“你还捡过猫？”常琳说，“不记得了。是没往家里带吧，我怎么没见过。”

　　她没说什么，下巴垫着手背，闷闷地点头，“嗯。我最近想再养一只。”

　　那是她小学四年级时发生过的事。

　　那年让她记忆深刻。除了猫，还因为另一件事，她差点离开程家。

　　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晓得。只知道有一天，毫无预兆，常琳收拾了行李要带她回乡下老家。

　　她怎么可能答应？那会儿她跟程沐风混熟了，每天当哥哥的跟班正玩得高兴呢。

　　被妈妈强拽着走，她又哭又闹，抱着客厅的沙发死活不愿意走，还挨了好几巴掌。

　　那是夏天，她穿着吊带小裙子，后背上鲜红的巴掌印叠在一起，特别刺眼。

　　打完常琳看着她，忽然崩溃似的瘫坐在地板上，自己也哭了。

　　她被吓到，反而不敢再闹，小心地抱着妈妈的手臂问你怎么了。可常琳什么都不跟她说。

　　那天一直拖到程沐风晚自习回家。本来心情好好的，看见她背上的巴掌印顿时脸就黑了，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抹干净眼泪让她去睡觉。

　　他在客厅里单独跟常琳说话。

　　季薇怎么可能睡着，偷偷摸摸地扒墙角，想听他们说什么。

　　可惜离得近容易被发现，离得远又什么都听不着。她听了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事情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一开始她还怕妈妈趁她睡着把她带走，每天晚上都睡不安稳。
　　但那晚以后，常琳再也没提过要带她走。渐渐她也就不再担忧。

　　让常琳崩溃的事本身是什么，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但是那晚产生的影响还一直烙在她心里。

　　因为常琳哭着说她没良心，享过富贵就忘了本，为了好日子不要妈妈了。

　　她那时其实对贫富条件还没有多大概念，单纯就是舍不得程沐风。乡下亲戚的小孩儿哥可没有那么酷的，能带着她全城到处跑着玩，涨见识。

　　但她还是会因为常琳说的话感到愧疚，自责自己只知道玩，对妈妈不够关心，不够体贴。

　　一直到现在，对母亲的愧疚感还会时不时地出现。她之所以决定回南江，也有不放心常琳的因素在里面。

　　在家待了两天，她没再跟程沐风打过电话，和淘淘玩的时候，也没有提过录音挂坠的事。

　　那只是个旧玩具，就算被大人随手拿给妹妹玩了，她难道还好意思要回来？
　　哪怕是被妹妹弄坏弄丢了，她也不好说什么。

　　没法儿跟小孩子计较是一层。再怎么论，程倾雨才是这个家里的亲闺女，亲妹妹。

　　如果她真的去要，肯定会被大人说小心眼儿，太计较。
　　季薇闷闷不乐地想。

　　虽然……
　　她本来就是那么小心眼，爱计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