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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许席风一晚上没睡,他熄了烛火,坐在了窗户边,眼睛看着窗外,却没有焦距。冷风吹了进来,带来些寒气。许席风轻轻吐出了口气,端坐好后,便施了一个法,送给隔壁的太子殿下一个梦。
      现在,于太子殿下而言,会是一个好梦吧!
      今晚的苍穹很美,皎洁的月亮投下朦胧的月光,周围密密麻麻的分布着一闪一闪的星星。偶有云被风吹来,虽然遮挡了些星星,但却让苍穹这幅画更美了。许席风痴痴地看着,这人间景,不管看多少遍,都不会腻。夜色很美,诱得许席风觉得在窗边只能看到苍穹一角,实在太过可惜,正在想要不要去屋顶上躺着欣赏这美景时,天空极快地划过了一颗闪亮流星,恰巧落的方向也是宛城。
      许席风掐了掐手指,算了算,最终收了去房顶看星星的想法。重新沏了壶热茶,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的喝了起来。
      第一杯茶下肚,许席风又拿了个杯子,斟了两杯茶。第二杯茶刚好倒完,许席风正要将茶壶放下时,他的对面一下出现了一个人。
      此人样貌俊美,身形颀长,穿着一身挼蓝色的衣衫,他一只手中提了两壶酒,酒壶是上好的白玉做的,上面还刻着精细的图案,看着像鸟雀呼晴,荷花摇曳的景象。另一只手握着许席风刚刚斟好的茶,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将茶杯举起而后一饮而尽,端的是一派风流倜傥,温润如玉。
      许席风停下了放下茶壶的动作,见他喝完了茶,又给他倒了一杯,道:“你怎么也下来了?”说完,许席风放好了茶壶,清亮的眼睛看向了来人,继续道:“亭棹?”
      亭棹笑了笑,将手中的酒壶放在了桌子上,道:“我还想着偷偷来吓你一跳,哪知你早就准备好了?”亭棹抬了抬茶杯,而后再次一饮而尽。
      许席风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看了看外面,道:“我也不想知道,但谁要你这么招摇,我不想知道都难!”
      亭棹也跟着转移了目光,看向了窗外。此时正是人间的夜晚,一道闪亮的流星划过,自然是一眼就能望见的。亭棹干笑了两声,收回了目光,道:“你大晚上不睡觉在这看星星?”他本来就是算好的,晚上再下来,人少麻烦也少,而且他觉得面前的这人肯定也休息了,谁知道他竟然没睡,“你该不会知道我要来吧?”亭棹看着许席风,问道。
      许席风还没有回答,亭棹先推翻了自己,他摇了摇头,拿了壶酒,喝了两口,才道:“不可能,连我自己也是临时接到的任务,你怎么可能知道?所以说,你在这里一直坐着?”亭棹将酒壶递给许席风,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喝两口。
      许席风摇了摇头,接过酒壶又放在了亭棹的旁边。亭棹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支起了下巴道:“哎,可惜了这好酒,某人啊,还是那么不识货!”许席风端起桌上的茶杯,道:“酒我就不喝了,喝茶便好了。今天晚上有其它的事情,不能休息,恰好星星挺好,就看了看,谁知道能看见你,早知道我就不看了!”
      亭棹摸过酒壶,又喝了一口,反驳道:“这话怎么能这么说呢?不过啊,在人间那么多年,你倒越发像一个凡人了,会吃人间的东西,会睡觉,还会像凡人感叹时光流逝,斯人已逝,不知道将来回到那个冷清的缘岛,你是否还会适应!”
      许席风刚到凡间的时候,是不会吃凡间的东西,喝凡间的茶,也不需要休息,更不会睡觉,也没有过什么特别明显的情绪,对一切都是淡淡的,不入心。但经历了凡间沧海桑田的变迁,生老病死的苦痛,悲欢离和,阴晴圆缺的叹惋,他变得越来越像一个人,会累,会伤心,能体会到心痛的感觉,会需要休息,会时不时的叹出一口气并且叹完后不知道叹的这口气是为什么。
      明明他只是个局外人,只需要在最后的时候出现,收回那几根净化好了的缘线,但不知为何,他握着那些线,却好像将他们的人生全都经历一遍似的。凡间的人都说,经历多了,看得多了,就会更加释然,但是在许席风的身上,却恰恰相反,经历多了,他反而越不能看淡,最后连他自己也放不下了。凡间的烟火气沾染在他身上,越来越浓,怎么也消散不了,到现在,那个淡薄的,无欲无求的神仙找不回来了,即便之后再回到那个岛上,也总归不一样了。
      许席风将茶一口饮尽,回道:“时间长了,自然就会适应了,你不想适应也没有办法!”说完这句话,许席风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声。声音不轻不重,但却另亭棹有些反应不过来了。许席风叹完,一抬头就看见亭棹那张疑惑的脸,偏头问道:“傻了?”
      他说完,亭棹就反应过来了,摇头道:“谁傻了!”
      “你啊!”
      “我怎么可能!”他不想再纠结他傻不傻的问题了。
      “那刚才……”许席风话还没说完,亭棹就强行插了进来,断了这个话题,开启另一个话题:“啊,那什么,你这么晚不睡是干什么?就看星星?”
      “送这个太子殿下一场好梦,顺便看看星星!”许席风也不卖关子,直接道。
      亭棹挥手施了一个法,那个太子殿下的梦境便呈现在两人面前。亭棹看着画面中的人道:“这是他们的劫,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多管闲事了!”许席风看着梦境中的太子殿下道:“是,本来是不关我的事,但不知是他命太好还是命太不好,当了那么多次皇帝,历了那么多次劫!”
      亭棹听完许席风的话,又细细地看了眼梦境中的那个太子殿下,总算看出了些门道。
      若是单就今生来说,赵浥尘其实和其他历劫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的,许席风没有插手其他人的人生,本来应该也不应该管他的,但联系起前世今生来,许席风也为他觉得悲伤了,思量再三,还是出手帮了一下。
      赵浥尘前三次投胎,都是投胎于帝王之家,而且无一例外的都会成为未来的皇帝,系上了那缘线。第一次,他身上系了亲缘线,姻缘线。从一出身,便担上了克死生母的名头,不受皇帝关注,自己默默长到了成年,皇帝才想起他,给了他皇子的身份。而他看上的女子最终却被皇帝指给了自己的兄长,最后帮着她的丈夫来害自己。落魄皇子的唯一一次心动换来的却是利用和背叛,最后笑着摇了摇头,自己放下了执念,将挡路的人一一扫除,再不留半分情面。第二次,他身上系着亲缘线,健康线。他的境遇与冰凌国主有些相同,兄弟众多,而他却体弱多病并因此获得了皇帝更多的关注,惹得各个兄弟眼红。虽然他身体不好,但是还好好的活着,从小又聪明机谨,才智过人,过目不忘,自然还是会被各个兄弟提防陷害。他本不欲争些什么,但最后还是走上了那条夺嫡之路。最后,他踏着尸山血海走上了皇位,等待他的是日夜操劳与来自各方的压力,这位身体原本就不怎么好的帝王,执政短短八年便驾崩了,留下了属于他自己的传说。第三次,他身上系着姻缘劫,友缘劫。真真切切地演示了皇家之人定要无情无义的说法。为了帝王权力的平衡,他亲自设局,将他们引入了沼泽,最后他自己站在一旁,看着那些人做无谓的挣扎。局成功了,而在他身边的人也远远的离开了他。午夜梦醒,他仍然能梦到他的好友抬着干枯的手,指着问他他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落到了这般田地。他的皇后双眼含泪的问他为什么要断了她的念想,杀害她的父母。他从梦中惊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能看到他的皇后,他的好友的鲜血。他的心不是冷的,做不到铁石心肠,必会为此所困,而时限便是一生。
      他当了三次皇帝,许席风便送了他三次。每一次,许席风都会听到他接过孟婆汤后说的话——“来世,当一个普通人,过普通的一生便好。”说完,便将手中的孟婆汤一饮而尽。
      不知是不是上天跟他开的玩笑,他的祈愿竟一次都没有实现,还每次都撞在他不想成为的那个人的身上。
      那个人,叫皇帝。
      投胎了四次,每一次都是当皇帝的命,都绑上了缘线!天意弄人!
      最后,许席风都看不下去了,帮他净化了今生的姻缘绳、亲缘绳和一半的友缘绳。他的能力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姻缘绳、亲缘绳净化后,由此产生的劫难便消失了,一切都回到了既定好的命运上。命运无法揣测,无法琢磨,但就这二十多年下来,现实与绑上了缘线的时候还是有些改变的。比如赵浥尘的父皇母后对他都很好,并没有什么难处,将来也许他会碰上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与她伉俪情深,恩爱不疑,也许,他也会遇不到那个喜欢的人,最后在合适的女子中挑出了皇后,就像大多数帝王那样。而那友缘绳因为只净化了一半,便也只影响了一些。像两人的相处时间,两人见面的机缘等的受到了变化,而由此产生的友情却半点没有稀释。或许这就是凡人所说的“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而赵扬的结局,也是半点没有改变。
      但能改一个,减少一些伤害也是好的。
      “天命啊!天命!”亭棹看完赵浥尘的前三生道:“怪不得这一世你要这么做!就我所知,加上这次,你一共就管了两次闲事。对吗?”
      “是!”许席风喝了口茶,道:“但第一次,其实什么也没帮上!”许席风想到了一些场景,苦笑了下。
      他第一次出手想要干预其实是在逢春国的长公主身上,那个时候,就觉得挺好的一个小姑娘,想要的却什么也得不到。有些于心不忍,最后,他化成与她有婚约的人,想去开导开导她,给她留下些好的回忆……甚至,尝试着改变她的命运。但最后,好像一场空了,他做的一切,不会对最终的结果产生影响。也是从这一次,他知道,必须从源头上解决,否则……
      “我看啊,他这次走到奈何桥上,接过孟婆汤时,你就上前去捂住他的嘴巴,别让他再说相同的话了,说不定这样,他来世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了!”亭棹道。
      许席风笑了笑道:“这个主意挺好,可以试一试!”
      “我前些天去看那缘树的时候,看它还是有些变化了,相信再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能彻底结束了吧!”亭棹一本正经的说道。
      “但愿吧!”许席风看了眼外面一闪一闪的繁星道。
      过了许久,许席风又道:“对了,你此次下来,所为何事?”
      亭棹摸着酒壶道:“也没什么事情,就是修练久了,我不想练了,便来找你喝酒,谁知你竟然还是这般坚持,倒是我无趣了!”
      许席风看了看这位好友道:“若你真是无事可做,便去岛上,帮我守着缘树。”
      “你不是叫人守着了吗?那就用不上我了,时间好像不早了,我这壶酒也喝完了,便先走了!”亭棹应是很怕被抓去守着那座孤岛,当即拿着自己的酒壶,施了个法,人便消失了。
      许席风摇了摇头,又喝了杯茶后飞身到了屋顶上看了看赵浥尘的房间,叹了一口气便移开了目光。
      房间里点了蜡烛,窗户上映上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满天繁星一闪一闪的,就像婴儿在调皮的眨着眼睛。眼中干干净净,没有丝毫浑浊。
      许席风陪着赵浥尘将那幅画交到了无声楼姜瑜添的手中,看着画上的人,许席风到又想起了那个少年。太子殿下,画技不错,挺像的。
      离开了宛城,几人继续朝着曲殷都城的方向行去。路程不短,但也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之前花费时间长是因为两人走走停停,而现在每天都在赶路,自然要快些。
      回到京城的那天,赵浥尘更衣沐浴后拜见了皇帝。从此刻起,赵浥尘消失了,留下的是曲殷国的太子秦遇,自城归!皇帝看秦遇道:“出去一趟,可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秦遇答道:“找到了!”
      “那便好!”皇帝并不打算细问,有些东西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说也是说不清的。父子两随意交谈了会儿,皇帝就继续去批他的奏折,命太子回去了。
      东宫长廊里的宫灯全被点燃了,秦遇看着北方,长久没有说话。
      三月后,许席风来向太子辞行。此时,恰好是冬季,花园里的腊梅开得正好。太子屏退了左右,和许席风一起漫步其中。太子看了看旁边的少年道:“你要去哪啊?”
      许席风看着腊梅花道:“天下之大,哪都可以去,走到哪便算哪儿!”
      太子:“你还会回曲殷国吗?”
      许席风笑道:“会回来的,还差一件很重要的事!”
      秦遇听后,并不追问是什么事情,他知道,许席风不想说的事情谁也没办法。他折了一枝腊梅枝,递给许席风道:“这腊梅枝给你,便算作给你的饯别礼吧!”
      “多谢殿下!”
      时光走得很快,东宫的腊梅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曾经那被折了枝的也已经抽出了新的枝条。秦遇从太子变成了皇帝,从东宫搬到了皇宫,现在,东宫进驻了新的太子。秦遇去东宫看望的时候,总会站在长廊里,看一看北方。站在腊梅花前,看一看那新抽出来的枝条或看看那开得正好的花。
      那一年,下了很大的雪。秦遇躺在床上,腊梅花的香气飘进了他的鼻尖,香味清甜,倒让他能更好的呼吸了。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操心的了,需要提醒的早就说完了。他操劳了三十多年,时间终于又是只属于他了。
      许席风走的时候只说自己会回来,却没有说是什么时候。秦遇想了想,自己从小就没有什么真的朋友,他的身份也制约了许多。所以对朋友在精不在多,秦遇是十分认可的。所以到头来,能称得上朋友的自己认可的除了赵扬,恐怕就是许席风了吧!
      赵扬早逝,现如今到了自己了。他有时会想许席风会不会说谎了,或是他忘记了抑或是他已经死了……
      但他又觉得许席风并不是一般人。秦遇躺在床上,气息微弱,他偏过头,看向了桌上的腊梅枝。
      秦遇的身体变得很轻,疾病缠身的负重感已经从他身上消失了。他利索的站起了身,走过去拿起一枝,欣赏了一下,闻了闻。只那么一会儿,一群人便涌了进来,以太子为首,开始嚎啕大哭。秦遇看了眼床榻上躺着的失去呼吸的自己,微微一笑,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他静静地站着,因为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还能做什么,该去哪又能去哪。忽然,他觉得有人拍了拍他,他转身一看,只见许席风站在他身后,他的模样于三十多年前一模一样,他看着秦遇笑着道:“殿下,我回来了!”
      秦遇随着许席风走进了地府,走在了两旁长满曼珠沙华的道路,许席风轻声问道:“下一世可有什么心愿?”
      “来世我想漫游山河,无牵无挂!这一世,虽无大劫难,但我也不想再当皇帝了!”秦遇想了想后道。
      也许,当皇帝本就是最大的劫难!
      “好!”这一次让你如愿!
      两人走上了奈何桥,秦遇接过了孟婆手中的汤,在饮之前,秦遇对许席风微微一笑道:“许席风,我记得你,前三世饮汤前我都看见过你,没想到,这一世还是你送我!”说完,秦遇将手中的汤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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