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游戏》杳杳一言

4、第 4 章

　　许星哲第一次遇到陆照深，是在陆照深家楼下。

　　那时他为了躲避贺凯一行人，慌忙之下跑进一个老式小区，借着昏暗不清的路灯，摸索到其中一个楼道，正准备往楼梯上爬时，竟猛地跌进一个人的怀抱里。

　　那人身上有好闻的味道，像薰衣草又带点清爽的薄荷味。

　　有脚步声不断逼近，许星哲伸手捂住那人的嘴，朝他“嘘”了一声。

　　“求求你，帮我一下。”

　　许星哲的声音很小，声控灯都没有亮，黑暗中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他看不见那人的模样，但莫名觉得心安，像是笃定那人一定会帮他。

　　幸好，他没有赌错。

　　贺凯寻来时，震响了老旧的声控灯，几声电流窜动之后，许星哲还没躲，那人先把他拉到身后，挡在了他的面前。

　　许星哲看着陆照深的宽阔后背，怔怔地看着，陆照深的个子很高，藏青色校服和昏暗楼道融为一体，几乎遮蔽住了微弱的灯光，许星哲一瞬间又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和陆照深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急促、慌乱、猛烈、震耳欲聋。

　　怦然心动原本在许星哲看来是个很矫情的词汇，但此时此刻，他想，怦然都不够描述他的心动，应该是星火燎原，万马千军。

　　陆照深个子高，体型虽不属于壮硕，但衣袖暴露出来的他那隐隐的手臂肌肉，依然对周围的人产生了不小的威慑。

　　贺凯抡着棍子朝许星哲砸过来，半路被陆照深拦住，贺凯威胁他：“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你最好不要在这里生事。”陆照深平静道。

　　混战一触即发，许星哲哪里舍得陆照深挡在他前面，他趁陆照深没注意，冲上前去一脚踢在贺凯的胯上，贺凯的棒球棍正好抡到许星哲的脚踝上，许星哲疼得在地上打滚，陆照深立马把他抱起来，放在台阶上。

　　贺凯冷笑，正要走上前时，后面传来几声中气十足的问话：“那边那几个小孩，你们在干什么？”

　　随后就有两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中年男人走上来，贺凯等人面面相觑，四处逃窜，很快就消失了踪影。许星哲愣了愣，缩在陆照深的怀里，惊惧道：“什么情况？”

　　两位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看到陆照深时却突然换了表情，变得温和起来，他们走到陆照深面前，俯身看了看台阶上的许星哲，“小陆，怎么回事？这孩子哪里来的？”

　　陆照深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同学，刚刚和学校里那群混混起了摩擦。”

　　男人了然，职业病犯了，又对许星哲说：“这太危险了小同学，下次遇到这种事要先找老师。”

　　许星哲点头如捣蒜，连声答应。

　　后来他被陆照深带回家，忍着痛脱了鞋袜，脚搭在陆照深的膝盖上，陆照深把红花油倒在手心，搓热了之后贴在许星哲的脚踝上。

　　“是这儿吗？”

　　陆照深问他，可半天听不到人回应，一抬头就见面前这人呆呆地盯着他，一动不动。

　　“不疼就回家。”陆照深又说，

　　许星哲这才回过神来，两手覆在陆照深的手背上，不让他离开，“疼疼疼，好疼，揉揉。”

　　陆照深这才继续。

　　陆照深的正脸轮廓比侧脸看起来还要硬朗一些，下颌线条如锋刃，但他偏偏又戴着好学生专用的黑框眼镜，看起来就少了几分冷峻，多了几分文雅，尤其他低头认真涂药时，温柔的一塌糊涂，许星哲都不好意思多看，再看下去他可能会死于心率过快。

　　许星哲打算在死之前，先记住救命恩人的名字。

　　“我叫许星哲，是奚中高一五班的，你是不是也是奚中的？我好想见过你。”

　　“嗯，十二班。”

　　许星哲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陆照深。”

　　许星哲记下，在心里又念了几遍。

　　“陆同学，谢谢你，今天如果不是你帮忙，我就要完蛋了，”许星哲说完又想起什么，连忙解释道：“今天不是我主动招惹他们的，我只是……只是抱打不平，然后……然后引火烧身。”

　　陆照深嗯了一声，没说相信也没说不信。

　　许星哲的肚子适时地响了一下。

　　陆照深把红花油放回药箱，去卫生间洗了手，然后回到客厅，许星哲眼巴巴地望着他，“我有点饿。”

　　许星哲本来以为陆照深最多施舍点面包给他吃，结果十分钟后，陆照深从厨房出来，直接端了一碗鸡蛋面放到他面前。

　　许星哲再一次心动，他看了看鸡蛋面，又看了看陆照深，偷偷感叹道：他好贤惠，我好喜欢。

　　陆照深不光贤惠，还很有天赋，一碗简单的鸡蛋面竟然被他做的有滋有味，连一向不肯吃挂面的许星哲都馋了，他边吃边想：不是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先抓住他的胃么？陆照深这个人太可怕了，就这短短半个小时，许星哲的小心脏就被他抓得死死了。

　　呜呼哀哉！

　　他吃完一整碗面，正摸着饱饱的小肚子叹气时，突然感觉腿边有毛绒绒的东西在蹭他，他低头一看，竟然看见一只巨大的金毛蹲在桌子底下，正咬他裤边的线头玩。

　　许星哲吓得魂都没了，转身就要跑，却忘了受伤的左脚脚踝，重心一歪就倒在了地上，他边哭边喊陆照深。

　　金毛也被他吓到了，拖着笨重的身体挤到墙边，一脸纳闷地瞥他。

　　陆照深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许星哲满脸眼泪地趴在地上匍匐前进，陆照深走上来，还没碰到许星哲，许星哲就扭着身子拱到陆照深怀里，紧紧箍着他的腰，“我最怕狗了！陆照深救我！”

　　陆照深在许星哲和狗之间权衡了一下，最终决定扯开许星哲，然后走上前，摸了摸金毛的脑袋安慰它。

　　“多多是流浪狗，对人的情绪比较敏感，你别吓到它。”

　　陆照深把许星哲拽起来，扶到椅子上。

　　许星哲泪水模糊地说：“我从小就怕狗。”

　　陆照深倒了些狗粮在多多的饭盆里，吸引多多去吃。

　　许星哲看到陆照深对狗那么温柔，又听到陆照深说这狗是流浪狗，突然心生一计。

　　“其实……其实我也很可怜的，我妈妈不要我了，我和我爸爸相依为命。”

　　陆照深顿住，心中动容，语气也缓和了些：“是吗？”

　　许星哲连忙点头。

　　“你要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吗？”

　　许星哲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陆国源，但一打通又连忙挂断，他对陆照深讪笑：“我爸好像有事，我发个信息给他。”

　　他背过身子去发消息，“陆叔叔，快来新厦小区帮我个忙，你假装一下我爸爸，快点来！！”

　　*

　　许星哲吃饱喝足了之后就没停过嘴，问完了陆照深的兴趣爱好，又开始没话找话地问他的班级情况。

　　“肯定有很多很多女生喜欢你吧？”

　　陆照深洗完碗出来，抽出桌上的面纸擦干手上的水，他并不怎么搭理许星哲，想回答的便嗯一声，不想答的就直接忽略。

　　幸亏许星哲这人聊天不需要互动，一个人就可以聊完全局，“不用想了，肯定是有很多人喜欢你。”

　　“你爸什么时候来？”陆照深看起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但他还是保持着礼貌。

　　许星哲看了下短信，“大概还有半个小时。”

　　“那你坐着吧。”

　　陆照深说完就转身去卧室，看样子是要去做作业了，许星哲下意识地想跟上去，却忘了自己是个伤残人士，左脚咣叽一下踩在地板上，疼得他直接嗷了出来，手抓住陆照深的校服后摆，想趁机抱住陆照深的腰。

　　可多多也被他吓到了，先许星哲一步挤到陆照深的怀里，呜呜地求助。

　　“……”

　　这胖狗，竟然和他抢男人！

　　许星哲趴在地上，抬头对上多多的豆豆眼，用凶恶的眼神传达出他严厉的警告。

　　多多更怕了，把脸埋在陆照深胸口，委屈得不行。

　　许星哲也在旁边打滚，“啊我好疼，陆照深。我腿断了，我要变成残废了！”

　　陆照深被吵得想离家出走，他先把多多送进卧室，关上门之后又折返回来抱起许星哲，“你能不能安分一点？”

　　“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就是、就是突然想起我妈了，”许星哲飞快地回忆秦嘉珍昨天看的狗血肥皂剧剧情，然后开始发挥演技装可怜，“你刚刚转身的样子，特别像她离开我的时候……”

　　陆照深终究还是心软，没有甩开许星哲的手。

　　他看了一眼客厅茶几上摆着的小相框，那里放着他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女人如果还活着，今年大概四十二了，她应该依旧美丽，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可惜疾病带走了她，在陆照深七岁的时候。

　　失去母亲的孩子，总是惹人疼的，陆照深能感同身受。

　　许星哲紧紧攥着陆照深的手，正要乘胜而上时，来电铃声响了起来，是陆国源提前到了。

　　许星哲无能抓狂，但又不敢在陆照深面前表现出来，只好缠着陆照深要他背着他下楼到小区门口。

　　“你麻烦别人都不会不好意思的吗？”

　　陆照深帮许星哲穿上袜子，把他左脚的鞋子装进袋子让许星哲自己拎着，然后在许星哲面前蹲下身，许星哲立马趴了上去，两条胳膊迅速围住陆照深的脖子，脸也凑到陆照深的后颈上。

　　“我当然不好意思了，我发誓，我会用我最大的努力来报答你的。”

　　陆照深叹气，“倒也不必。”

　　许星哲开始哼唧，“陆照深，我的名字你记住了吗？”

　　“嗯。”

　　许星哲把脸颊贴在陆照深的侧颈上，故意说：“我不信。”

　　柔软的触觉让陆照深僵了一瞬，他冷声道：“许星哲。”

　　“在！言字旁的许，星星的星，哲学的哲，”许星哲一本正经地自报家门，“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不可以。”

　　许星哲气恼地搂紧了陆照深的脖子，“我都这么可怜了，你就不能好人做到底吗？”

　　陆照深不理他，下了楼之后径直往小区门口走，老式小区的门口连行人都很稀少，陆照深远远地看到一辆黑色汽车停在路边，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驾驶座的车门旁抽烟。

　　陆照深怔了怔，这个中年男人的身影竟莫名熟悉。

　　许星哲也看到了，眼睛一亮，冲着那人拼命挥手，“爸爸！这儿！”

　　陆国源闻声望过去，掐了烟迎着笑脸上去，“星星啊你——”话说一半，他就傻立当场。

　　许星哲还一无所知，笑嘻嘻地朝陆国源招手，“爸爸，今天我差点被打，幸亏这个同学救了我一命。”

　　陆照深背着许星哲走到陆国源面前，然后把瘸脚的许星哲放下，拎到陆国源旁边，冷声道：“我竟然不知道，你在外面还有个私生子。”

　　许星哲的视线在陆国源和陆照深的脸上之间来回转了转，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件极其愚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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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经过陆国源的费力解释，好不容易自证了清白，但许星哲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在陆照深心里的印象一下子从可怜小白菜跌落到满嘴谎话的小骗子。

　　被陆国源扶上车的时候，许星哲还眼巴巴地扒着车窗向陆照深道歉，乞求他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