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我，往生堂仪倌》易春风

32、回想

　　第一次遇见优菈的地点，大概是在猎鹿人餐馆。

　　利波尔身为骑士团的老资格骑士（指在骑士团干了三四年），她负责指导预备役骑士的剑术动作，那天她指导过后就偷溜了出来。

　　当时的她只想去杂货铺买两个苹果犒劳一下自己，但是被猎鹿人新出炉的披萨勾走了魂魄，利波尔忍不住向香味的发出点走去，她跑到前台上，兴致勃勃的准备点一份披萨。

　　“你好，利波尔。”老板莎拉一看见她就露出笑容，“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还没到午饭时间。”

　　“我是被披萨的香味吸引过来的，请帮我打包一份新出炉的吧。”

　　“没问题。”

　　说罢老板便开始着手准备，只是装个盒子的功夫用不着找地方坐下，利波尔便开始随便张望，这时候，她的视野里走入一个人，穿着长到脚踝的牛皮斗篷，个子比利波尔高一点，身材匀实，无法判断他是男是女。

　　利波尔向一旁让出空位，让他走到柜台前出声道：“你好，请给我三份面粉。”

　　声音似乎是故意装粗的，依旧无法判断是男是女，因为带着斗篷帽子的背影非常光滑，看得出来没有扎发辫，或者干脆是短发。

　　“好的，三份面粉是吗？没问题。”

　　每天猎鹿人都会迎来各种各样的顾客，有的时候总会遇上一两个癖好独特，莎拉没有多想，只随口应道，并且很快的把面粉和披萨都准备好，并放置在柜台上。

　　利波尔和带斗篷的人不约而同拿出钱包，准备靠近柜台付钱时，一个声响冒了出来，几乎是在同时，利波尔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影子从高处飞跃，他落地的第一时间就在寻找掩体，将手连同手上的小刀伸向穿着斗篷的人，对方后退一步，然后抽出藏在斗篷下的练习木剑，分别打在他的手腕、手肘、膝盖等地方，他摔倒在猎鹿人的柜台里面，在老板未反应过来之际，连滚带爬的起身将她拽住，抽出小刀横在莎拉的脖子上。

　　利波尔看清楚他的脸，抽出了剑，“你是围剿的盗贼？不要轻举妄动。”

　　“你们这群令人恶心的西风骑士，滚开！让我离开，我要离开这里！”失魂落魄的罪人大声嚷叫，将附近的居民全都吸引了过来。

　　西风骑士讨盗贼嫌，很正常。

　　利波尔面不改色：“我不负责管理收押和量刑，先说好，我是负责围剿的骑兵。”

　　说完，她瞥见他拿着匕首的手臂上有大面积的烧伤，又说道：“你应该知道骑兵是什么样的人，对吗？我想或许我们还见过，就在两个月前的那场大火里。”

　　听到大火，盗贼的表情变得更加狰狞，“我想起来了，是你，就是你，你杀了我们好多人——你这个恶魔！”

　　“那只是例行公事，骑士团规定：围剿期间，反抗者就地处决。你之所以能够活下来，恐怕还是因为你求饶了。”利波尔无奈的解释，追赶逃犯的骑士此时也已经匆匆赶到，她换了劝诫的口吻：“放下刀，乖乖跟他们——或者是我回去，你在这里僵持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你们不放我走，我就杀了她！”

　　匕首又向莎拉贴近一分，无法忍耐的呜咽声传来，利波尔只是摇头，“只要我在这里就不会让你动手，相反，即便你杀了她也逃不出去。认真的思考一下，然后放下刀，乖乖配合骑士团调查，以及服刑。”

　　“我不要服刑！监狱里跟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我不要再回到那种鬼地方去了！”

　　“那什么才是人待的地方呢？”

　　利波尔的周身溢满寒气，她声色俱厉的询问：“哪里才是人应该待的地方？烧杀抢掠，戕害无辜平民，用掠夺的财富搭建起来的奢靡之地才是你能待下去的地方吗？别妄想了，你犯了罪，能去往的地方只有西风骑士团的监狱！”

　　“不！我不要去那种地方！不！不！不！我不要！让我离开，放我离开！”

　　对方的精神已近崩溃，再多费口舌也是浪费时间，无视他几乎等同于恳求的歇斯底里，利波尔挂在右肩上的神之眼冒出微光，她让寒气缠绕了盗贼，在寒气的引导下，一瞬间，透明的冰将盗贼的手臂和匕首冻结在一起，他再也无法威胁到莎拉分毫。

　　穿斗篷的人找准时机，用木剑分离了他俩，几位追捕逃犯的骑士一拥而上，将盗贼彻底制服，在乞求与哀嚎声中，他被带离了猎鹿人餐馆。

　　安抚惊魂未定的莎拉后，利波尔转头对斗篷下的人说道，“谢谢，你的剑法很不错，技术如此纯熟，不考虑佩一柄真剑吗？”

　　“暂时不打算……”对方无意于利波尔交流，他只想尽快付钱然后拿上面粉离开这里，她的肚子在大庭广众下响了两声，她为此感到丢脸。

　　“抱歉客人，这是你的披萨，还有这位客人，你的面粉——”

　　莎拉整理好情绪后立马进入工作状态，她将披萨递给利波尔，将面粉递给另一位神秘的客人，后者拿上面粉后便匆匆离去，似乎是不愿多待一会。

　　利波尔对这个斗篷人为何会出手帮忙感到奇怪，不过，身为骑士团的老骑士（划重点），她能看出对方使用的是旧贵族的剑术——简而言之，就是劳伦斯一派的家传剑术，说到这个份上，斗篷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劳伦斯家在蒙德有些特殊，如果问蒙德的三大家族——古恩希尔德家族、莱艮芬德家族和劳伦斯家族，谁更容易对蒙德有二心的话，恐怕只有劳伦斯最容易遭到这个问题的怀疑了。

　　过去的劳伦斯一族曾经深深地伤害了蒙德民众，利用愚昧和暴政，在蒙德的历史上划下一道无法磨灭的血污。

　　有传劳伦斯一族现今依旧目中无人、我行我素，待人划分三六九等，完全没有从过去的封｜建恶习中走出来。所以按理来说，这位劳伦斯的后人，应该不会出手帮忙才对。

　　戴着斗篷，或许是为了避开蒙德人的视线，蒙德人一向厌恶劳伦斯一族。

　　劳伦斯一族的人都有十分明显的饰品作为身份凭证，按照大团长的解释来说：这是他们代代相传的东西，只要生在这一族中，就会佩戴一生，为了彰显无与伦比的地位。

　　尽管这个理由让人感到俗不可耐，但是利波尔认为，无论居于何意隐瞒身份，理应对自己身为这一族而感到自豪。

　　—— ——

　　“我带来了足够的钱，就不能卖给我一份月亮派吗？”

　　“抱歉小姐，我不能卖给你。”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请给我两份面粉、四份鸟蛋、四份兽肉——”

　　“不卖，小姐，我什么都不会卖给你，请回吧。”

　　第二次与优菈见面的时候，还是在猎鹿人餐馆。

　　天气非常好，风和日丽，这样的日子适合做很多事。

　　时间并没有相隔多远，那时的利波尔刚接任庶务长不久，在处理完令人抓狂的遗留事务后，她接到了骑士总管查卡斯的任务，有关于部署周边村落的骑士资源消耗和相关家属津贴。

　　这位严肃谨慎的青年扎着高高的银发马尾，明明长相英俊，却总是满脸写着不悦——尤其是看到法尔伽玩忽职守的时候，他就像刚吃了十斤的炸药，恨不得把整个骑士团夷为平地。

　　查卡斯将和利波尔聊天的法尔伽抓走，一边训斥一边远去的背影十分搞笑。

　　基础的清单在上午列完，下午利波尔准备出城实地考察，她路过猎鹿人餐馆时，嘁嘁喳喳的讨论声不断传入她的耳朵里——这是日常，毕竟餐位设在外面，蒙德城受风神力量庇护，终年无雨无雪，天气总是好的，大伙们自然也喜欢在外面用餐。

　　她也只是随便瞥了一眼，猎鹿人柜台前站着一位佩戴短剑短发少女，无论她怎么对柜台说话，莎拉也不愿卖给她分毫东西，她正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猎鹿人附近的餐位坐满了人，蒙德人并非冷酷无情，正相反，他们热情好客，但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她说话。

　　很好理解，她不仅身穿灰黑相间的宗室制服，还带着深蓝色家徽招摇过境——蒙德人一眼就能认出，她是过去支配蒙德的旧贵族——劳伦斯一族的后裔，蒙德人为了重获自由付出了无数鲜血与抗争，他们如此崇尚自由，痛恨苛政与独裁，自然也痛恨带它们来的劳伦斯。

　　劳伦斯一族的复仇之火仍未消失，在西风骑士团的整治之下，虽未能掀起什么波浪，但蒙德人的厌恶也一直延续至今。

　　利波尔虽不是蒙德人，但身为骑士，对于这些事她还是非常了解的。

　　利波尔看了看那位劳伦斯后裔，显然她也看到了利波尔，朝霞般的瞳孔映出一丝局促，她打定主意想要在猎鹿人那里卖些什么回去，她拿出一大袋金币。

　　“我——”

　　“我说小姐，你还不死心啊，我要是你，我就灰溜溜的离开，总好过在这里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难堪。”

　　“人家莎拉都说了不卖给你，你就离开呗。”

　　“劳伦斯家的人脸皮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有人喝了口酒，大声说道：“上次我在广场看花，没想到有个劳伦斯家的人跑过来让我给他行礼，还说什么我一个庶民根本不懂赏花礼仪，叫我好好学习传统，我呸！现在的蒙德早就不是过去的蒙德了，他还真拿自己当是什么贵族啊？”

　　“时代都变了，他们的一身贵族病倒是不减轻。”

　　“不对啊，既然是劳伦斯家的人，能看上庶民吃的东西？”

　　“哈？肯定看不上吧？那可是庶民。”

　　“听说最近的有人私下剿灭盗贼团，还用的是你们一族的剑——谁知道安的什么好心，有盗贼团的踪迹不上报骑士团，反而自己跑去清理？哼，怕不是急着去销毁与盗贼团勾结的证据。”

　　“别怪我们说话难听，你们劳伦斯一族过去对蒙德做了那么多恶事，蒙德人怨恨你们也是应该的，现在还是趁早离蒙德，蒙德不欢迎你们。”

　　“是啊！不欢迎你们！”

　　尖锐的声音逐渐容纳了其他的不满，人们不由自主成群结队，他们浩浩荡荡的宛如讨伐的部队，黑压压一股脑涌向少女。

　　眼睛微微垂了下来，面无表情，身为贵族应当时刻保持端庄，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觉得从小到大陪伴自己的繁文缛节有用，攥紧拳头，比起飞刀一样插在自己背后的视线，那些深入人心的话语才让她的心无比刺痛。

　　“内个？不能聚众闹事。”

　　度秒如年的时间里，缓和气氛的声音插了进来，利波尔走进来将少女推出人群，自己凑到柜台上，满脸堆笑对莎拉说道：“一个月亮派，一个渔人吐司，包起来谢谢。”

　　“利波尔？”

　　莎拉看到利波尔相当诧异，她立马着手准备她要的食物，“你好久都没来了。”

　　“没办法，工作太多了，人都要长在办公室里。”

　　“我听说你好像接任了庶务长——？”

　　“利波尔骑士？”

　　不知是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它传入人群，再度躁动起来。

　　“利波尔？她不就是有史以来年纪最轻的庶务长吗？”

　　“被评为荣誉骑士的那位？”

　　“没错，就是啊，在骑士团干了还不到两年呢。”

　　“这位骑士真乖巧啊，我也有一个这样大的女儿，不过她还在念书。”

　　“利波尔骑士，我的儿子非常憧憬你，我身为他的父亲向你请教成为骑士的秘诀，请务必倾囊相授！”

　　利波尔听的头都要大了，以前她也在骑士团，怎么不见有人这么关注她？

　　人们的关注点总是转换的很快，向风一样，话题点立刻吹到后来的利波尔身上。

　　眼见人围上来，问题与赞赏来连珠炮一样甩到自己身上，利波尔赶忙给莎拉使眼色，年轻能干的服务员立马明白她的用意，飞速打包好递给利波尔，她付了账，匆匆消失在人群里。

　　拐了好几个弯，她才见到受到羞辱的贵族小姐，看着她失魂落魄走进阴暗的巷子里，利波尔连忙追了上去。

　　“站住，骑士巡逻，例行检查。”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到利波尔，她眼里有点诧异，转而低下头，熟练的将佩剑摘下放在地上，乖乖探开手掌。

　　“很好，非常配合。”

　　利波尔装模作样检查了她的佩剑和她的身上，“不错，是位遵纪守法的好市民。”

　　“我可以走了吗？”

　　“等一下，这位小姐。”

　　一连串不公的待遇让她心情烦躁，连配合的耐心也没有了。

　　“又有什么事？”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自己要遭遇这些？拒绝贩卖物品的店、冷嘲热讽的话语、平白无故的巡逻检查，在蒙德长大的这些年，她热爱这所自由的城市，并引以为傲，从未想过图谋不轨，可那些过去的罪名却强硬的加在她背上，她时不时就感到喘不过气。

　　但是，那是罪孽，是过去贵族所犯下的罪行。

　　身为贵族的一员，从小品学兼优的她决不能对这罪心安理得的视而不见。

　　所以，就算她要对自己做什么，都要忍气吞声。

　　低下头，弯腰忍耐就好了。

　　即使这么想，也总忍不住感到委屈。

　　利波尔拉住她的手掌，将牛皮纸包起来的月亮派放到她手心上：“为了表彰你遵纪守法，身为骑士，我决定给你奖励，当当！”

　　掌心温暖的感觉传来，突如其来的礼物令贵族小姐感到不可思议，她抬起头问：“为什么？”

　　“表彰你遵纪守法啊。”利波尔重复一遍。

　　“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

　　她立马将月亮派塞给利波尔，对方完美躲开，莞尔一笑。

　　“好吧，好吧，我不逗你了。”

　　利波尔将地上的剑掸了灰尘后还给她，“前一阵子盗贼从牢里逃出来，在猎鹿人身穿斗篷助我的那位剑士就是你吧？我只想谢谢你。”

　　“什么——？”

　　像是被戳穿了心事一样，她的脸立马变得通红：“你在说什么，才不是我呢——！”

　　“不是你，怎么可能？”

　　利波尔不由分说握住她手中剑的剑柄，用力抽出来，剑抽出来的时候，没有真剑清脆的声响，只有闷闷的木头摩擦声。

　　“这不就是那把斗篷人用的木剑吗？花纹都一样。”她放在眼前，反复比对，“啊，你也真是鲁莽啊，小姐，要知道你把木剑塞到剑鞘里，真剑说不定会被留下的木屑塞住。”

　　她将信将疑，“真的吗？”

　　“当然。”利波尔点点头。

　　她只是想像骑士那样佩剑，昂首挺胸的出门，她无比憧憬那些代表着正义的骑士，但是最近劳伦斯家不知怎么了，全部都不允许佩剑出门，她明白是受了流言蜚语的影响——她的家族一向热衷于保护虚名，她倒是认为只要行的正坐得端，就没什么好遮掩的。

　　他们越不让她佩剑，她越要配剑，越不让她出门，她越要迈开大步冲出门去，为此她失去了自己前两天刚得到的真剑和上桌用餐的机会，她就将训练用的木剑塞到空荡荡的剑鞘里——没想到这样反而害了自己的宝剑。

　　“总之，谢谢你的帮忙，我还有公务，先告辞了。”

　　该办的事办完，利波尔拿着自己的渔人吐司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她又嘀咕着回头。

　　“骑士不自我介绍有些失礼，请你原谅。我叫利波尔·莱艮芬德，你或许在人群里听到过我的名字，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优菈。”

　　她先说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支支吾吾的还想说什么，在利波尔的视线里，她鼓足莫大的勇气，抬起头大声不足姓氏：“我叫优菈·劳伦斯。”

　　“好的，优菈小姐。如果你认为自己现在所做的是正确的事，那就抬起头，自信一些，不要埋没了你美丽的面容。”

　　利波尔站在巷子外，阳光下的笑脸异常耀眼，她的天青色头发熠熠发光。

　　优菈握紧拳头，犹豫着问：“我可以吗？我是罪人的后裔，我能够站在他人面前抬起头来吗？我能像你们一样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利波尔一怔，但是她给出了无比确信的答案。

　　“当然没问题，对你自己的选择感到自豪吧，你和我们一样，我向你保证。”

　　这位身穿轻甲的骑士对着淑女低身行礼，然后握紧佩剑转身离去。

　　她的身影刻印在年纪尚轻的淑女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无法想象利波尔的生活，因为和自己完全不同，那副在太阳下昂首挺胸，自由又潇洒的模样令她着迷，她无比渴望那种未知的不受拘束的生活。

　　比起自己只能隐藏身份出门，她更符合这自由城邦孕育出来的孩子，而自己若像今日大摇大摆不加任何伪装出门，便会遭到无数人冷待。

　　『你和我们一样。』

　　优菈在阴影里驻足许久，手心里温热的月亮派早已凉透，她的心却被点燃。

　　我和他们一样。

　　对的，我和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