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初恋》苏染青

7、chapter。07

　　楚辰看见他过来，嘴唇微微勾了一下。
　　拿出吉他拨片，轻轻拨弦而过。

　　悦耳的吉他声划破嘈杂夏夜，接下来，则是楚辰低沉好听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楚辰说，“今天这首歌，我只送给你。”

　　声浪划开空气，如果能实体化的话，肯定是追着景桐逆流冲撞过来。

　　景桐他把手中单词书一合，难以置信地看着前面不远处。
　　被橘色路灯横斜照亮的楚辰。

　　楚辰抱着吉他，笑着斜看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贴近麦克风，对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演唱起来。

　　“我那些残梦，灵异九州；徒忙漫奋斗，满目沧愁。”
　　“在滑翔之后，完美坠落；在四维宇宙，肆意遨游。”
　　“我那些烂曲，流窜九州；云游魂飞奏，音愤符吼。”
　　“在宿命身后，不停挥手；视死如归仇，毫无保留。”

　　这首歌景桐去年听得最多。

　　那个时候，他撕碎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准备和爸爸一起扛起债务。
　　但是换来的却是自己亲生的父亲出逃的信息。

　　他感觉宿命像是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心里面很多的痛苦无法排解。
　　他不擅长哭，只能反复听这首歌，把听这首歌当做一种发泄。

　　但是耳机里面听的歌声。
　　怎么能够比得过楚辰唱给他的现场震撼。

　　“黑色的不是夜晚，是漫长的孤单。”
　　“看脚下一片黑暗，望头顶星光璀璨。”
　　“叹世万物皆可叹，唯真爱最短暂。”

　　景桐感觉那些自己刻意忽视和淡化的痛苦，现在就像洪流一样向他席卷而来，

　　同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四面八方赶过来的人已经把楚辰围绕在了里面。
　　围观人群不仅自己看，还举起手机，四面八方扬起的手臂将景桐挡在外围。

　　景桐只能站在灯光的阴影里面。

　　下一刻，楚辰退后一步，后脚跟站上围栏下面的砖块。
　　然后越过人群，向圈外的景桐投掷过来一个坚定的目光。

　　“失去的永不复返……”楚辰唱道，“但我们能去未来！”

　　这句歌词唱下去之后，楚辰的眼神瞬间更加坚定。
　　与此同时，他滑动拨片的手指也更加用力。
　　更加激烈的吉他音从他的吉他里面传出，

　　“摇旗呐喊的热情，随光阴皆远去。”
　　“人世间悲喜烂剧，昼夜轮播不停”
　　“纷飞的滥情电影，情仇爱恨别离”
　　“每日都有人老去，我和你一直年轻。”

　　楚辰是把词改了的。

　　失去的永不复返，后面那句是他改的。
　　还有最后那句歌词，原版是——“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总有人正年轻。”
　　被楚辰改成了——“我和你一直年轻。”

　　山城的夜晚美不胜收，由好像不要钱一样的五光十色勾勒出眩光的背景。

　　楚辰站上那一阶台阶后，好像更能融入背后绚烂的城市背景，美得就好像一场梦境。
　　但是这个美得像电影像梦境的画面里面，楚辰的眼神越过人群，唯一直视着景桐。

　　无声地，表达了一种承诺。

　　现场太震撼了。

　　直到吉他弦都不再震荡出尾音。
　　观众才反应过来。

　　“安可！”
　　“小哥哥再唱一首。”
　　“啊啊啊唱得太好了，再一首再一首！！”

　　热情的声浪将楚辰淹没，楚辰的目光终于收回去。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低垂的眉眼勾勒出一点冷。

　　景桐站在人群外，灯光的阴影里面看他，看他低头在手机上面打字，然后感觉到自己的手机在口袋里面震动了一下。

　　楚辰（仅AA）：【图片：他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一堆硬币和纸币】
　　楚辰（仅AA）：【赚了两块钱，请你吃小布丁，去吗？】

　　就在楚辰发过来这条信息的下一面，景桐看他站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起手机，贴着录音口，说：“选项有，去，去，还有去。”

　　说完这句话，楚辰就笑起来冲大家敬了个礼——“今日营业到此结束，感谢大家厚爱，下次有缘再见。”

　　周围围观群众瞬间哀鸿遍野，都喊着不要啊，别这样。
　　但楚辰充耳不闻，将吉他收到包里面，背起来穿越人群，却没有立刻向景桐走过来。

　　楚辰到处绕了一圈，把人甩掉，才回到一直乖乖站在路灯下的景桐旁边。

　　“你的麦克风。”景桐合上单词书，指指刚才楚辰唱歌地方，“被坏人偷走了。”
　　“什么坏人。”楚辰被景桐冷着一张脸，手指戳戳的样子可爱到了，“那是我朋友，帮我收走的——话说看见坏人偷东西，你都不帮我阻止下？”

　　景桐脸上显露出一点笑意。
　　他阻止了的。

　　不过他脚步才刚刚迈过去，就听见搬麦克风那个高个帅哥大骂楚辰不是东西，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利用自己资源还不给见正主。

　　听到这些骂骂咧咧，景桐便默默站回了原地。
　　拿上自己的单词书，当一个风中安静背单词的伪·学生。

　　“行吧。”楚辰看景桐笑了，“不阻止就不阻止吧，你能开心就好——你等我下，我把刚刚那些钱数数，多的捐了再请你吃小布丁。”

　　楚辰也不是真的来卖唱的，所以这些钱他也不会多拿，献个爱心了事。
　　三分钟数完钱，大部分数额在线捐了，剩下两块钱捏在手上，楚辰转头找了找，看见一处亮着灯的小卖部。

　　“你等我下。”楚辰丢下这句话，就从景桐面前跑开了。

　　楚辰背着巨大的吉他包跨越深灰的马路，选了两根小布丁，举着横跨回来。
　　晚风吹起他的头发，上面有些因为热流出来的汗，眼睛被路灯照得明亮，帅得像文艺片男主角。

　　文艺片男主角跑到景桐面前，撕开一根小布丁递给他：“给。”
　　这次景桐没有犹豫，就把小布丁接了。

　　楚辰笑了笑，也撕开自己的那一根，和景桐并肩走上滨江路。

　　小布丁冒着奶香味的凉气。
　　晚风是从嘉陵江面上吹过来的，江水巨大的比热容终于让热了一天的风变凉。
　　吹在微微出汗的身体上，是很舒服的感觉。

　　吃了半根小布丁，楚辰终于开口，说：“你开心了，我目的就达成了。”
　　“……”景桐沉默了一会儿，只是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唱这首歌。”

　　其实这是好几个问题。

　　先是问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喜欢这首歌。
　　再是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唱歌。

　　后面那个问题其实都不重要。
　　因为解答了前面，后面的答案就呼之欲出。

　　楚辰咬了口小布丁，笑笑：“你想知道这个问题答案啊。”
　　“不说算了。”景桐看出他的揶揄。

　　“没说不说啊。”楚辰说，“但是想跟你交换个问题而已。”
　　“比如？”

　　“比如。”楚辰侧过头，表情一瞬间变得非常认真，“你为什么不想和我做朋友？”
　　楚辰问：“我感觉，我人品也没差到让别人见我就躲吧。”
　　景桐：“……”

　　人品是不差。
　　可以说还是很好的。
　　如果我们是在十九中遇见，景桐想，我就是倒贴，也要和你当朋友。

　　可问题就是。
　　我们并不是在十九中遇见的，我们也不可能在十九中遇见。

　　景桐沉默地抿了一口小布丁，没吃多少，嘴唇的热度让小布丁开始融化。
　　楚辰等了很久，没等到景桐答案，便不再追问，只是笑笑，说：“算了，要不然一起听首歌吧？”

　　景桐这下点头：“好。”

　　楚辰于是去掏耳机，他拿出拿出耳机的瞬间，景桐迟疑了一下——“有线的？”

　　这年头蓝牙耳机遍地走，有线耳机不如狗。
　　但是楚辰从裤子口袋里面掏出来白色的小盒子，里面放着的确实整整齐齐的一卷有线耳机。

　　“对。”楚辰拆开耳机，把卷起来的线抖松，分辨了一下，递了左耳的耳机给景桐。
　　景桐挂上耳机，隔了一层，听着楚辰不真切的声音传来：“我不喜欢无线的，方便是方便，就是没什么实感，你懂吧。”

　　楚辰一边说，一边给自己的右耳也挂上了耳机。

　　景桐感受了一下，觉得楚辰说得对。
　　连线的耳机，确实要有实感得多。

　　两个人耳朵的线往下延伸，在大臂附近汇集成一条线。
　　白色的线晃晃悠悠，不明显又很明显地晃荡在缀满彩光的山城夜晚里面。

　　“我会在这里唱这首歌的原因很简单啊，因为这里是你下班的必经之路。”楚辰的声音又传过来，“在这里唱，你肯定能听到，对吧。”
　　景桐看着晃荡的耳机线，想——谁问你这个了。

　　景桐在等楚辰说下去，但是楚辰却继续说话了。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景桐又问：“为什么会是这首歌？”
　　“因为我觉得你会喜欢？”

　　“我喜欢？”景桐蹙眉。
　　“不喜欢的话，会拿收录它的专辑当头像吗？”

　　当时景桐的朋友圈和聊天界面都把他堵得死死的，最后楚辰只能从他头像那张图入手。
　　百度识图之后才发现，那是一张刺猬乐队2018年的专辑封面。
　　里面主打曲就是——《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

　　“我也有可能不喜欢主打。”景桐淡淡道。
　　“啊……”楚辰好像之前没有想到这种可能，语气有点为难。

　　不过也就一瞬，下一刻，他就转头看着景桐，用他那种很轻松的笑意，问景桐：“但是，我就是觉得你会喜欢。”
　　楚辰笑着问：“我猜错了？”

　　你猜错了。
　　我没有喜欢。
　　撒一个谎很容易，但是——

　　山城的灯火在楚辰眼眸里面起伏，让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景桐盯着楚辰眼睛看了片刻，最后，只能投降。

　　景桐轻声道：“没有猜错。”

　　·

　　楚辰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不过很快，楚辰又把这抹笑意收敛了回去，说：“但是，我不喜欢这首歌。”
　　景桐：“……”

　　景桐有点困惑地看楚辰——这是什么聊天路数？
　　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说——我也很喜欢这首歌，所以你看，我们音乐品味很相似，所以四舍五入，我们这种人天生应该做朋友……吗？

　　“我不喜欢这首歌。”算是个什么说法？
　　自我踩雷？精准自爆？

　　“我不喜欢这首歌。”楚辰又重复了一次，然后低头按手机，“我喜欢这首。”

　　楚辰一边说，一边自说自话地把手机播放器的音乐点开了。
　　他音量开得有点大，一点开，就是非常摇滚的电音。

　　景桐差点想把耳机扔了，但是前几秒过去，又觉得这摇滚乐又热闹又抓耳。
　　勉强听一听，很快进展到了人声部分。

　　“每当浪潮来临的时候，你会不会伤心。”

　　和火车驶向云外不同，这首歌的感觉好像更加的夏天。

　　有一种大家都举在欢乐谷听音乐live，听到最后大家都high了，乐手在台上抱着吉他贝斯又唱又跳，下面的人也像疯了一样蹦跶的状态。

　　确实是能一听就让人心情好起来的感觉。
　　是应该让楚辰喜欢的音乐。

　　这首歌超级简单，前面还有两三句歌词，后面就是重复“你你你你你要跳舞吗？”
　　然而一声一声问你要不要跳舞的过程音乐迭起过程里面，真的整个人感觉血液都沸腾起来。

　　一段完进间奏，景桐冷着脸感受这种热血沸腾，还没感受彻底，就看见楚辰背着吉他，快步走到他面前，面对他，把路挡了。

　　景桐停下脚步。
　　他抬头看着楚辰，看着楚辰正对着光，路灯刚好把他照亮，江风掀起他的刘海，露出俊朗的眉眼。

　　“景桐。”楚辰笑起来，问他，“如果我们真的就这样，到此为止。”
　　“从现在开始，我不逼你说拒绝我的理由，不再强求和你做朋友，承认今晚你喜欢的歌是我猜错了，迎合你，说我也喜欢刺猬乐队那首丧得不行的歌，这些我都可以做到，只要你开心的话。”

　　“但是。”
　　“现在。”
　　楚辰一直带着笑容的眼睛里面，有点伤感。

　　“你真的开心吗？”

　　·

　　“没必要。”

　　景桐感觉自己的嗓子很干，他很想说很多话，但是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有必要讨论开不开心吗？
　　这种情绪对于他而言，那是奢侈品。

　　“有必要。”楚辰认真说，“你开不开心，当然很有必要。”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拒绝我，我想知道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你告诉我，我保证，我绝对会想办法。”

　　说了又能怎么样。
　　景桐垂下眼睫。

　　说了，也不会有天降的钱砸中他。
　　一切都不会改变。

　　就是因为早就向命运认输，所以景桐不愿意给别人说这些事情。

　　但是今晚。
　　就是有点特别。

　　可能是小布丁太好吃，甜腻腻的奶油味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柔软起来。
　　可能是连接彼此的耳机线晃荡得太“有实感”，就好像真的有个人可以陪他承担什么。
　　可能是音乐正好播放进下一段，“每当浪潮来临的时候，有我会拥抱你。”

　　景桐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说出口：“楚辰，你想想我们的身份。”

　　楚辰看着他。

　　“你，是十九中老师最看重的那一波学生。”
　　“我，是无名汽修店打工的社会底层人士。”
　　“就算勉强做了朋友，又能做几天的朋友？”

　　“你别说你可以帮我补课，我可以重返校园，我不回去读书是因为成绩不行吗？”景桐看着楚辰想说话，快速打断了他。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就没可能走出这家汽修店。”

　　景桐转头看向江水，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逼迫自己努什么力。
　　他好像鼓足了勇气，最后才说。

　　“我爸爸欠了这家汽修店的钱，一共一百多万，我决定帮他一起背债的那天，他跑了，所以这一百多万，我要自己还。”
　　“这一百多万是高利贷，九出十三归，没几年，就可以翻一倍。而我呢，每个月工资才三千。”

　　这代表着。
　　他一辈子都还不清这笔钱。
　　他只能一辈子被困在这家汽修店里。

　　“你没必要同情我。”景桐说完，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又一次制止了楚辰说话，“我说这些，不是要你同情，只是回答你的问题，为什么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因为我和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走不到一路，所以，更别提做朋友了。”

　　景桐说着，轻轻摘下了插在自己左耳的耳机。
　　“你要跳舞吗”的音乐还从耳机里面源源不断传出，但是随着耳机渐远，他也听不见了。

　　景桐把耳机还给楚辰。
　　伸手时，他说：“你就当这是一场梦吧。”

　　握在手里没吃完的小布丁化成了粘腻的糖水。
　　融化后，滴落在滨江路的石砖上。

　　景桐说：“重庆的夏夜很美，之后的晚上，不要浪费给不值得的人。”

　　·

　　景桐握着耳机那只手伸出去了很久很久。
　　楚辰都没有接那只耳机。

　　一首歌循环了两三遍，楚辰才终于伸出手，把那只耳机从景桐手中取出来，捏在手里。
　　景桐看他终于接过耳机，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感觉。
　　只是觉得有点离谱——原来四十度的盛夏，晚上退凉后还是会觉得有点冷。

　　楚辰接了他耳机，面无表情地低头，开始点击自己的手机。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那我……”景桐难得有点局促，他左右看了一下，最后说，“就先……”
　　“走了”这么简单的两个字，景桐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说不出口。

　　“站住。”

　　景桐还没走一步，就被楚辰喊住。
　　下一刻，他的掌心被塞进楚辰的手机。

　　景桐没理解。
　　楚辰示意他拿起手机看。

　　景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是一张工资表，表头是国内十大TOP赚钱专业毕业第一年内部薪资。
　　都是些人工智能或者是计算机相关的职业，平均薪资都破了百万。

　　“……这是什么意思？”景桐从手机上面抬头。
　　“你说了我是十九中最厉害那一批学生，所以按概率来说，其实这张工资表，就是我未来的工资表。”

　　景桐只是看着他。
　　“九出十三归这种高利贷本身就违法，法律，只会要求你偿还本金。”楚辰道，“而你刚才说的本金，不过就是我未来毕业第一年能赚的钱，而已。”

　　“未来没有你想得那么糟，我说了帮你想办法，那就一定会有办法，重庆的夏夜是很美，你，就是值得的人。”

　　“所以——”

　　楚辰把刚才从景桐手中拿过来的耳机，又一次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的耳朵里面。
　　热闹的音乐还在中间段，不断重复宛如盛夏live现场一般欢闹的“你要跳舞吗。”

　　在这样热闹的音乐中，楚辰转过头来。
　　郑重说。

　　“景桐，我们交个朋友吧。以后的重庆夏夜，我们都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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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他答应他！！！（激动敲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