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大黑猫以后》赤亘

3、003

　　阴森的雷云在山顶上聚集，随着气流缓缓旋转，最中心处是幽深的漩涡。

　　这样的天空，记忆里有很多，至少伊尔迷自出生以来，天空大部分都是这样子的。即便没有雨水降落，阴云依然喜欢笼罩在那里，就好像这山喜欢戴一顶漆黑的帽子。

　　这一次，一如往常那样，他完美的完成了家里安排的暗杀任务。搭乘巴士回到枯枯戮山，伊尔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情绪。他推开通往山内的第一扇试炼之门，不意外的看到了家里新来的小尾巴。

　　“漂亮哥哥！！”

　　扎着丸子头的金发娃娃冲出树林，婴儿肥的脸蛋上的肉肉轻颤，她炮弹一样冲向他。

　　看着这样的画面，伊尔迷的心中再次泛起奇怪的情绪。

　　虽然现在的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被遗忘掉的记忆重新从水底翻出来时，他却意外的没感到乏味，甚至觉得十分有趣。

　　贝琳小的时候，就喜欢跟好看的人在一起。从她来到家里的第一天，她除了缠着自己外，还喜欢缠着爸爸和妈妈。她好像从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没怕过枯枯戮山的阴冷气息，也不畏惧家里人的杀气。

　　伊尔迷目光平静，他对上贝琳满含期待的眼神，伸出手，在女孩的头顶上摸了摸。

　　“贝琳今天有听我的话做个乖孩子吗？”

　　“唔～唔～贝琳最乖了！”

　　小女孩在伊尔迷的手掌下享受的眯起眼，她将肉肉的猫爪子搭上他的手，小猫一样的回蹭。

　　女孩满足又全心依赖的表情，成功的让那时候的他生出了名为感兴趣的情绪。第一次，人生中第一次，他产生了某种想要饲养宠物的奇妙感觉。

　　这之后，在某次出任务时，他顺路去了当地的图书馆，看了饲养宠物等相关书籍，伊尔迷甚至还考虑了定制猫耳萌娘等奇怪风格的衣服。

　　不过，这些还没等开始实施，女孩暂居在这儿的时光便结束了。

　　真可惜，虽然只来了半年，但家里人还是蛮喜欢她的。伊尔迷想着。妈妈好像都想要一个妹妹亲自教导了。

　　临别的那天，伊尔迷虽然可惜，但并没有挽留，反倒是贝琳哭的好大声。

　　“我一定会回来的！呜！漂亮哥哥到时候还陪贝琳玩结婚游戏！呜！虽然结婚之后需要脱衣服的环节好奇怪！但是漂亮哥哥一定要等我回来才能玩！不能找别的人玩结婚游戏！呜呜呜！”

　　她紧紧的搂住他劲瘦的腰，将眼泪都蹭到了他的身上。

　　头顶上是爸妈以及墨镜男人奇怪的眼神。伊尔迷在心中吐了吐舌头，表面却淡定的按按贝琳的后颈。他俯下.身，轻道：“如果贝琳到时候依旧乖乖的，我倒是不介意陪你继续玩结、婚游戏哦。”

　　“好了！”戴墨镜的男人头疼的按着太阳穴，他拎起贝琳的后衣领，将人拉离了发言危险的男孩。

　　墨镜男人和揍敌客家主再次说了些客套话，便拿起脚边的儿童行李箱，转身带着贝琳走了。

　　“啊！等下！”贝琳挣脱男人的手，去够他手里的行李箱。

　　“你又干嘛？”墨镜男人一脸心好累的神色，一巴掌糊在自己的脸上。

　　“贝琳还有礼物没给漂亮哥哥！”

　　穿红色过膝连衣裙的小女孩在自己的粉色行李箱中翻了翻，拿出了一个金色绒球的逗猫棒。

　　她举起逗猫棒，朝着伊尔迷甩了甩：“喏！给你！”

　　“……”

　　黑猫死机。

　　想起来了，没想到还有这段。

　　.

　　一束金色的阳光自遮光窗帘之间的缝隙中钻进屋子，投影到白色大理石地面上。

　　伊尔迷自睡梦中睁开眼睛，看看眼前昏黑的屋子，抬起手，缓缓抽出脑中的念针。

　　“啊……真是，好久都没做梦了。”

　　还是关于她的。

　　伊尔迷眨了眨无光的猫眼，他偏过头，看向睡在左侧的女人。耳边是清浅的呼吸声，她的胸口微微起伏着。

　　微妙的情绪在胸口发酵，伊尔迷眼前似乎还浮现着小时候的贝琳举着逗猫棒的可笑样子，结果一睁眼，身边便是长大的贝琳了。

　　时间可以消磨一个人对某样东西的喜爱，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对贝琳升起什么想法，但这场突如其来的梦境，反而意外的唤回他的一丝兴趣。

　　就像他和她相亲时说的那样，曾经的他，确实认为饲养一个妹妹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伊尔迷半撑起身体，他倾身靠近女人，指尖挑起一束金色的，泛着漂亮光泽的长发。当放在鼻下轻嗅时，却没有臆想中的清香。

　　也对。没有味道，是因为她用了自己的洗漱用品。

　　“贝琳还是蛮可爱的嘛。”

　　虽然现在已经不如小时候那样黏人了，但是没关系，稍加训练的话，一定又会像从前那样依恋我的。

　　伊尔迷垂下眼眸，他眼中的情绪就如同枯枯戮山山顶上的云，漆黑中泛着不详。

　　到时候……

　　“不管玩几次结婚游戏，我都可以哦。”

　　“唔……”蜷缩在被子下面的人动了动，贝琳扬起睡得通红的脸，哼哼两声，茫然的睁开眼睛，“伊尔迷么？唔……你刚刚说什么了么……？”

　　“嗯？没有哦，是贝琳听错了吧。”用指尖拂开贝琳额头上的碎发，男人愉快的翻身下了床，“收拾一下，一会儿要去餐厅吃早餐了。”

　　“哦。”贝琳随口应了一声，“好。”

　　盥洗室响起淋浴的声音，贝琳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从衣服的口袋里翻出手机。

　　“喂，部长，我是贝琳。嗯嗯，放心吧，一切顺利。是这样的，揍敌客家族这边我已经找到了轰拉丶克线索的突破口，但是需要花费几千万戒尼的费用购买情报。”

　　【戒尼的事好说。你和那边确定下来具体金额，我去和财务那边沟通。回头你正常走流程，补给我据条和报告就行了。】

　　“嗯，不用回去申请流动资金真是太好了。麻烦你了，部长。我这就去办。”

　　挂断电话，贝琳和伊尔迷一起去餐厅用了早餐，随后，她再次敲响糜稽的房门。

　　“早啊，大嫂。看来你是准备在我这里购买那家伙的情报了。”糜稽圆润的脸上再次勾起狡猾的笑。

　　“嗯，没错，我确实是来买情报的。”贝琳走进屋子，努力在一堆垃圾之中找到下脚的地方，“不过，我没打算花费5亿戒尼购买情报。糜稽，家人之间，情报费用没有那么昂贵吧？”

　　糜稽细长的眉毛挑了挑，很明显，他猜到了说这话的人是谁。他不满的撇撇嘴，随口抱怨了一句：“可恶，大哥可真够偏心的。”

　　他想了想，这次报了九千万的价格。

　　有了被坑的经历，这次她谨慎多了。

　　“九千万还是有些贵了。”贝琳为难的摇摇头，“我们协会可没有揍敌客那么有钱，我只能申请一千万戒尼的流动资金。”

　　这话让糜稽细长的眼眸徒然睁大，他拔高了声调：“一千万？猎人协会这么小气的么？”

　　“小气么？还好吧。这对糜稽来说好像只是动动手指就能查到的吧？其实我感觉一千万好像都给多了。”

　　糜稽似乎被贝琳的说词气到了，他大把大把往嘴里塞着薯片，额上青筋突突的跳，半晌，他说：“不行，低于五千万这委托我不接。”

　　贝琳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却为难的叹了口气：“那好吧，我再去申请看看。”

　　于是，第二次从糜稽房间出来时，贝琳是面带笑容的。下意识去找口袋里的烟，结果突然想起最后一根似乎在昨天就抽没了。

　　下山去买包吧。

　　打火机在指尖翻转，她按了两下火机的开关，朝主宅外面走去。

　　屋外。站在门廊下，贝琳看着天空，发现头顶上的雷云有扩大的趋势。她不确定一会儿会不会下雨，所以下山的途中，又去总管室借了把雨伞。

　　然后，她在半路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小家伙。

　　“是……奇犽吧？”

　　看着这个拥有银白色头发，双手插兜往山上走的小孩，贝琳迟疑了一下，率先开了口。

　　“嗯——？你谁啊？”

　　他仰起头，看向她的眼中没有什么情绪。两人如出一辙的蓝眼睛里，只有奇犽的那双死气沉沉，如深潭里的寒冰。

　　“啊，我想起来了。”然后，还没等贝琳解释身份，奇犽便抢过了话头，“你是两年前和大哥结婚的女人。”

　　他挑着眉打量她，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嘛，原来大哥喜欢这种花瓶一样的类型啊。”

　　这种不礼貌的发言让贝琳挑起眉：“这位少白头男孩，当事人还在这儿呢。”

　　“哈？我的发色只是随了老爸而已。”他继续挑剔的评价她，“倒是你，腿练的有些粗啊。”

　　青筋出现在贝琳和蔼的笑容上，她看着这个明显被宠坏的孩子，像砸核桃一样，照着他的脑袋狠狠的来了一拳——反正揍敌客家的孩子都抗揍。

　　“嘭！！”

　　拳头接触脑壳发出响亮的声音。

　　小孩捂着脑袋，明显被打懵逼了，死气沉沉的眼睛逐渐变得鲜活：“死老太婆！”

　　他手指变化成爪，朝她冲来。

　　雨伞掉落在一边，两人扭打在一起。

　　“阿奇。”

　　关键时刻，伊尔迷的声音从山坡上方响起。

　　“不要浪费时间。任务完成后，去一号训练室。”发丝下的漆黑眸子没什么情绪，伊尔迷望着两人，声音冷淡。

　　被按住脑袋的白发男孩撇嘴看了贝琳一眼，被钳制的手缩回了指甲。他眼神恢复冰凉，后退一步，绕过她的身体离开了。

　　“知道了，大哥。”风吹来了男孩懒散的回应。

　　等到奇犽走远后，伊尔迷的目光转向贝琳：“贝琳也是，不要太过分了。”

　　捡起雨伞的贝琳摆摆手，不在意的回应：“啊，明白了。”

　　见到奇犽的插曲过后，贝琳下了山。她在山下的小超市里买到了经常抽的那款香烟，出来时，顶着风点燃了一颗。

　　“呼……舒服。”她享受的深吸了一口烟，随后吐出一个椭圆形的烟圈。从裤兜中掏出手机，贝琳顺手按下部长的号码。

　　“喂，部长。是这样的，揍敌客这边的报价是……”

　　【五千万的话，压力不大。我去和财务那边说，等我十分钟。】

　　“嗯，好。”

　　挂断电话，贝琳叼着烟走到超市门口的抓娃娃机那里，连抓了三次娃娃都失败后，部长的电话再次打来。

　　【五千万已经申请下来了，等钱到账我就转给你。】

　　“好的，部长。麻烦您了。”

　　【没事。轰拉丶克的任务涉及到揍敌客，我其实也挺头疼的，能这么快找到突破口，这都要归功于你。】

　　“您谬赞了。”

　　将最后一口香烟吸进肺里，再缓缓吐出，贝琳挂断了电话，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山上去。

　　结果好消息才告知自己半个小时还没到，坏消息便接踵而来。

　　电话再次接通后，里面响起了部长充满歉意的嗓音。

　　【抱歉，贝琳。那五千万被卜西多拉截下了。他认为花费五千万购买一个叛逃者的情报实在是不值得，就算我解释了这件事有揍敌客参与也一样。他甚至怀疑我们从中谋取了利益。】部长缓缓叹了口气，【我尽力了，只申请到三千万。】

　　电话这边的贝琳皱起眉：”卜西多拉一直都是反会长派的人，能做出这种事虽然让人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啧，三千万的话，任务难度确实提高了不少。算了，我去试试吧。”

　　她想了想，安慰道：“部长，你别压力太大了。如果实在不行，我先垫上那两千万，凑够五千万给他。到时候你从别的项目上给我找回来这笔钱就行。”

　　【嗯，目前只能这样了。】

　　挂断电话，贝琳这次的脚步不再轻快。虽然让部长放宽心的是自己，但这事毕竟是自己手中的难题。

　　他放不放宽心，她都有压力。

　　贝琳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往枯枯戮山那里走。

　　半路，意料中的下起了小雨。贝琳撑开从管家室里借来的黑色大伞，独自在雨中漫步。

　　她得想想。

　　她半阖上蓝色的双眸。

　　她得好好想想啊。

　　想想怎么才能说服糜稽降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