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爸爸之错爱》冯国城

2、七情六欲十三只兽

　　2.七情六欲十三只兽

　　错爱常常有种失控感。

　　这种失控感来源不明去向不清。像发了疯的火车，遭窃的房间，沸腾的鱼缸，还有逃脱的野兽......

　　他觉得身体里拥挤着七情六欲十三只兽。左手右手，左腿右腿，腹腔胸口，整整十三只！内脏都要从嗓子里喷出来！它们用尖利的獠牙撩拨那些脆弱的，暗无天日的可怜脏器。

　　它们跟他一起慢慢长大。

　　那是一种伺机而动的等待，一种狡诈，一种圈套——微微卷缩着日渐锋利的齿贝，收敛着呼吸，他们不急，他们简直是安详的，它们和人是不一样呀。人类的□□是漏洞百出的，连灵魂都不完美，时时刻刻想要懒惰，想要逃避，想要放弃......那些过分聪明而阴险的动物就在这一刻扑向你，撕咬你，或者把你的胸口撞个大洞。

　　错爱有时很累了，栓不住它们，只好任它们各现姿态，延出口水来。他干脆就闭上眼睛，在心口撞开的深井里下坠下坠，失去知觉，缺少一种小说里从云端跌落的浪漫。

　　他的心情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他会把乐乐捉到跟前逗他玩，把他玩弄的像兔子一样乖顺，然后恐吓他威胁他。看着乐乐一点一点露出动物一样的目光是错爱无聊时最有趣的娱乐。他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乐乐僵硬的脸蛋和过分倦缩的肢体。然后他在他的额上添个吻：“啊，乐乐。”看那只变身成野兽的兔子一下子打回原形。错爱高高在上的看着他。同情让他心情愉快，俯视的角度倍添安全感。

　　坏的时候居多。那时他对任何人视而不见。不说话也不发怒，他静静的陪着他那十三头暴躁的兽，把自己和周围错落开好几十个光年，别人只能看见一个微微的潮湿的背影。

　　如果乐乐在这个时候不知好歹，肯定少不了一顿劈头盖脸的打。

　　错爱对小孩子是从不手软的。

　　当然，错爱也不过是个孩子。

　　他一直记得第一次看见乐乐的时候，自己也不过才14岁。

　　乐乐和一群流浪猫偎依在一起，挨在窄窄的屋檐下。

　　那天的天空有青肿的云块压牢四方，雨丝阴稠附骨。风挟着寒气拼命捶打路边的树干，树叶都奄奄一息。

　　陈错爱从打工的超市出来已经很晚。周围的店铺早已打佯。没有带伞，于是一头扎进雨里，等雨丝凉凉的感觉触遍全身百骸时，错爱锁了锁眉角。并不因为讨厌雨天，可这雨天的阴冷像条不怀好意的蛇。

　　手里抱着超市卖剩的打折面包，包装廉价色泽恹恹。以前太骄奢，饕餮盛宴也不能让他轻易动心。现在才懂得，好吃好看太过肤浅，能以最小代价来填饱肚子才是最实在的。比如现在手里的面包，即使触感僵硬味觉黯淡，却不可思议的令人安心。

　　抱紧手里的晚餐，匆匆穿过马路，拐过一个街角。乐乐那时就坐在错爱目光可及的墙边，可惜雨水淡去一切他第一眼并未看见。

　　他只看见一群猫，盘踞的嚣张。

　　有醉酒的冒失鬼驾着自行车叮叮当当的冲过来。错爱还来不及反应，只急促的一个转身，险险擦过，手肘一麻，踉跄几步，食物撒了满地——狼狈撒了满地。

　　抹了抹被雨水打湿的脸庞，错爱兀自笑了笑。笑里面有七情六欲被雨水一刷而过只剩下凉意。

　　去捡今晚的晚餐。低头弯腰。不管低头和弯腰都是无可奈何的动作。人总要向生活屈服。

　　生活是个伟大而毫无诗意的驯养者，我们都是他脚下的狗或者尸体。

　　有块面包滚落到一边，正要上前，赫然从那猫群里伸出来一只手，伸向同一个地方！

　　错爱吓了一跳跳开三步。一抬头，十几道莹莹的目光逼过来竟夹杂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这才发现一个瘦小的孩子坐在猫群中间，他的神色很淡，像叫这雨水下掉了生气，只一双琉璃般的眼，沾了水色，更加黑的叫人惊心动魄。

　　错爱一怔。

　　那样突突跳动的眼神，和着心脏的节拍，像个温柔的陷阱，撞击你，感动你，任谁都不忍心拒绝。错爱很多时候是个过分感伤的孩子，他当然不能拒绝。于是在那怯怯而又期待的目光中收了手。

　　站起来时，贫血的身子晃了晃。走出几步，错爱回过头，那孩子已经在撕着面包喂猫了。那样亲密的动作叫人温暖又伤感。

　　租的公寓就在对面。开门时拎出一大串钥匙。世界上是什么时候开始有那么多的门的呢？错爱有一瞬间的迷茫。

　　终于开了，湿漉漉的走进去。他又回头望了一眼，然后飞快的合上门打断天空那个冰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