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尘凝扇录》云水流觞

7、Chapter07:丫鬟难当

　　“梳同”馆内，初羽睁着桃子般红肿的大眼，满含怨恨的瞪着高高在上的美人。全身怒血沸腾，直想把美人的桃花娇颜一目瞪穿。

　　反观美人闲闲的抱胸而立，一双翦水杏眸微微眯起，似笑非笑、似冷还热地俯视着自己。

　　垂落在草地上的小手早已青紫交加，却忽的一把攒起，狠狠的抓住身旁的青草，缓缓收紧。似要将它们连根拔起，才能宣泄心中满溢的委屈和愤怒。

　　和风荡漾着清雅甜芬的香气，藤花轻柔的摇曳，飘落瓣瓣烟紫花雨。一片一片，沾衣欲湿。

　　忽的，藤花秋紫仿佛勾勒了一片朦朦胧胧的姹紫嫣红，好似有人轻轻的抱着她，怜爱的抚着她的侧靥低声道：“傻丫头，做人要懂得服软。如你这般倔强的性子，此后定会于人前吃亏。听爹爹的话，若是遇到困难，莫要一味的逞强，能避则避。知道了么？”柔淡的话语飘渺难即，仿若深埋心中的花瓣轻轻飘落湖面，一点波纹，便一圈一圈荡漾开去……

　　初羽一阵恍惚，仿若依旧置身那个宽广的怀抱，柔软、温馨，让人感到无端的安全……那人，真的是爹爹么？

　　紧绷的身子一下子放松开来，初羽缓缓耷拉下高扬的头，视线焦注着面前的如茵嫩草，哭瘪道：“公子，小的错了，小的以后一定好好服侍公子！还望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小的！”

　　细长的柳叶眉微微一挑，美人左三步右三步的围着初羽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随即又在她面前站定，轻轻一哼，道：“算你识时务！乐妞……乐妞？”

　　他低头沉吟，道：“这名字也忒俗气。罢了，以后本公子就叫你小乐子！”

　　初羽连声应诺，暗自却将牙咬的直痒痒：谁说姑奶奶叫乐妞了？还不是入了钱府大伙儿贪方便随便叫的！姑奶奶的大名叫乐初羽！文气的很！奶奶的，小乐子，这叫法听起来怎么着就那么古怪？

　　初羽私下烦闷，却听得美人又道：“从今天开始你就住这园子里，没事就好好呆着，别给我乱跑。那边几间厢房还空着，你随便挑一间先住着。”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几间屋子。

　　初羽忍着全身酸痛，摇摇晃晃的站起，朝美人所指的屋子走去。

　　转过藤萝花架，盈盈水眸登时一亮——檀木为门，紫竹作窗，阶壁琼瑶，画屏叠翠。香风吹花处，锦幔丝帏，珠帘镂曳，芳华无限。除了比主屋稍小，却是处处透着简约清幽，而怡然淡雅之余，又足见其奢华。

　　初羽眉开眼笑：“公子，请容小的去原来住的地儿收拾收拾。小的很快，去去就回。还请公子稍等片刻。”

　　初羽向着美人点头哈腰，正要绕出园子，却被几句冷飕飕的话生生叫住了步子：“不过是个丫头，稀奇不过几件破衫子！能有什么可收拾的？去，本公子渴了，先倒杯茶来润润嗓子。”

　　说罢，又坐回藤萝架下的躺椅，眯眼赏景。

　　初羽暗暗的捏紧拳头，心道：今日虎落平阳，忍了！（觞，苦苦思索：你丫的什么时候虎虎生威过？）

　　满脸堆笑的跑进屋子，初羽倒了杯水便要拿出去。却因为此前双手被美人狠狠的践踏，现下连端着个杯子都是颤颤巍巍。心中忍不住嚎叫：你个死变态！死人妖！姑奶奶要是残废了，你也别想好过！

　　正想着，身子一歪，却是被桌腿绊住了脚，初羽反应不急，还没稳住身子，便听得“啪嗒”一声脆响，瓷杯如绽开的白莲，碎瓣四溅。

　　屋外一声怒吼：“贱丫头！倒杯水也会摔破杯子！那我还留着你干什么？是不是今天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才开心？”

　　初羽顿觉委屈，她又不是故意的……

　　“公子，小的……错了！房里的茶凉了，小的还是去厨房给您准备壶热茶！”

　　初羽瞅着眨眼便立于自己面前的美人连声告饶，见他黑着脸不发一语，也不敢妄动。直到美人大手一挥，转头离去，才像得了大赦般乖乖收拾了破碎的杯子离开。

　　屁颠屁颠的出了园子，拐了个转角，看着左右无人，初羽愤愤一甩，就将碎瓷一股脑儿的扔进了路边草垛里：死变态，凶什么凶！仗着身份，就只会欺负小孩子！

　　抬眼见着一棵大树，初羽蓦地一脚踹去！结果——大树静静而立，撑起一片无云的蓝天……树下，初羽“嗷嗷”直叫，抱着右腿直跳脚。

　　忍着旧伤新痛，好不容易寻了个人领着去了大厨房，初羽一开口，便有人殷勤的塞了她一壶刚沏好的热茶。初羽愣愣的接过，心里却越发没底。本想着偷偷在壶里加点好料，这下子，恁是没了贼胆……美人虽然性情乖戾，阴险诡狡，但不得不说，以钱府待他的态度，是绝容不得初羽得罪的。

　　虽不知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但用脚丫子想想也是那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她捏死的人！

　　这样一想，可将初羽难住了，被欺压，还不被当人看，又不能暗地里搞小动作泄愤，那她不就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

　　初羽无力的望了望天，又垂头丧气的想着一回去就要面对那张阴阴冷冷的脸，心止不住的哆嗦。她当初怎么着就认定那三公子温柔美丽了？

　　心下唾弃自己，初羽磨蹭着准备回梳同馆，刚一抬头，就见蓝妞从眼前匆匆经过。

　　瞬时，鼻子一酸，满聚的泪水在眼里直打转，初羽如见了亲人般朝着蓝妞深情呼唤：“蓝姐姐——”

　　蓝妞提着食盒，正要赶回去送甜糕，忽闻一声满含凄切的叫唤，立即朝那边看去！

　　这一看不得了，那不是乐妞么？怎的头发蓬乱，满身尘土，还一脸哀怨委屈？

　　蓝妞颇为疑惑的走上前去，问道：“怎么啦？方才去取甜糕没见着你，怎么，给人送茶水去了？”她看了一眼初羽中的茶壶，奇怪道她不是三等丫鬟么？怎么还能出下人园子伺候人去？

　　初羽小嘴一瘪，眸中泪光闪烁，要不是碍着手中那壶茶水，早就扑上去狠狠哭嚎一把了！

　　“你呀，怎么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究竟出啥事了？”蓝妞忍不住问道。

　　初羽才想把自己的遭遇诉说一番，可转眼想到美人阴恻恻的威胁，伸出去的舌头愣是打了结，吞吞吐吐道：“我……我以后就不在厨房干了……钱总管将我安排到梳同馆，去伺候那个钱、府、的、贵、客……”

　　初羽语气甚为哀怨，而一提到美人，口气忽而陡转，颇有断金挫骨的气势。

　　蓝妞听闻，却是一脸诧异欣喜：“原来你是去那儿干活！那不就是从三等丫鬟晋身为二等？月钱可就跟着涨了！明明是好事，干嘛愁眉苦脸的？”

　　初羽乍一听见，眸中精光一闪：是了！咱……不，我每月的银钱可足足多了一两！……可是，那死变态要是哪天看我不顺眼把我给宰了，我还哪来的命享受月钱？

　　夕阳斜照，云霞漫卷天际。

　　初羽优哉游哉享受完毕从蓝妞那儿骗来的甜糕，一并喝了半壶茶后，磨磨蹭蹭地回到了梳同馆。

　　行至门前，一阵模模糊糊的交谈声从园内传来，及她一脚入内，那声音才忽的止住。

　　初羽微微一愣，心下正惊奇，却听得美人一声嗤笑：“小乐子！死哪里去了？要不要本公子告诉你去了几个时辰？嗯？还弄壶热茶？哼！有你这么伺候人的么？”

　　瞥了眼初羽手中的茶壶，又冷声道：“让你来伺候本公子，是看得起你！别不知好歹，想着搞什么妖蛾子！”

　　初羽闻言，托着茶壶的手微微一抖。

　　这死变态，感觉怎地这般敏锐？奶奶的，我就是在茶水里吐了两口唾沫！让他尝尝姑奶奶的厉害！

　　“小的是新来的，不大认得路，绕了远，误了公子的茶，小的知错！小的这就给您倒茶，来，您喝您喝……”

　　初羽手忙脚乱的去屋里取了杯子倒上茶水，殷勤的递过去。

　　只听得美人冷冷一哼，便有一双略微粗糙的手将杯子端了接住，初羽暗自揣测，这应是那与三公子交谈之人。心里想着便不自觉抬头。

　　只见藤萝架下，一个仆人打扮的男子规规矩矩的立于美人身旁，朝他递上茶水，微一点头，便立时退了下去……

　　耳边传来细微的瓷器碰撞声，初羽忍不住抬眉悄悄一瞥，却见绛红宽袍之下，伸出的双手骨节修长，衬着碧绿剔透的茶杯，越发显得的玉色晶莹，白皙妖娆。

　　他只是垂下纤密浓长的睫毛，微微转了转杯沿，轻抿一口，可那一举一动，偏偏蕴着说不出的优雅贵气。

　　奶奶的，让你踹我，让你掐我，我……我就让你尝尝姑奶奶的口水！哼哼~~香吧~~

　　美人面色一如既往的阴晴不定，看不出心里想些什么，初羽只当自己多想，一颗悬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