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尘凝扇录》云水流觞

10、Chapter10:吃饭记下

　　初羽咬牙切齿。

　　吃！不就是吃饭么？大不了吃你两三个时辰，边上茅房边吃！还省了一顿宵夜！

　　心里虽这么想，当看到出去的几人一人提了一桶冒着热气的米饭入屋，刚刚放下的心到底还是悬了起来。

　　足足五大桶珍珠米，颗颗饱满，粒粒晶莹，飘散着勾人口水的清香，在初羽面前整整齐齐的搁着。

　　初羽一脸怔愣，半天也未反应过来。本以为顶多就几是大碗，却不知这碗居然换成了桶！——喂猪也不是这么喂的吧，何况她一个十岁小儿！

　　初羽不禁揉了揉圆滚滚的肚皮，黑溜溜的大眼巴巴的望向美人。

　　热气弥漫了大半个屋子，弥卷着忽如其来的沉静不自然的舒展开来。月，缓缓爬上了枝头，暗青色的天空不觉已洒满星光。

　　仆人利索的燃起了青瓷莲花灯，微弱的火花微微跳动着，少顷，便亮满了整间厅堂。

　　跃动的火焰勾勒着明暗交界的线条，隔着一盏灯，那线条微微浮动着、凌乱着，令人着实看不真切。只依稀辨得榻上的美人神色如昔，柳眉含翠，淡若远山，杏眸顾盼，婉转着一江蓬勃春水，却在眼底深处，隐隐含着一丝煞气。

　　当初羽望向他时，美人也看向了她。

　　见她瞪着水汪汪的大眼，一脸的颓唐挫败，又苦巴巴的瞅着自己，美人顿觉一阵舒畅。

　　轻撩衣摆，指着桶里满堆的米饭，美人浅笑盈盈，慢声道：“此为齐地特产珍珠米，米质油润、味道香甜，更因洁白比玉屑，晶莹匹珍珠而得其美名，堪称天下第一大米。此米得之不易，五年一收，因此一小碗米需值一金，而一桶么……总得花上一千金。”

　　美人说着，眼神微微瞥向一旁的初羽，果真见她小嘴大张，目瞪口呆的望着面前的米，更是轻蔑而笑，继续道：“难得钱府慷慨，舍得掏出五桶珍珠米送来，足足五千金！小乐子，你可要仔仔细细的将它们吃干净，别辜负你家老爷的好意！”

　　“一桶，一千金？五桶……不就是五千金？”初羽不禁蹙眉，低头扳起手指，喃喃道，“没想到天下还有价比千金的米，叫珍珠米？我看不如叫‘千金米’来得实在！”

　　想到这，初羽猛的一下抬起了小脑袋，双眼放光的绕着五桶米饭直打转，就差没有撒开蹄子上窜下跳了！

　　“小乐子，饭还是趁热吃，凉了就没那个味儿了。”

　　美人笑睨了眼初羽，见她迟迟不动筷子，便忍不住出言提醒。

　　一旁仆人听闻，立即拿出饭勺盛了满满一碗，恭恭敬敬地递于初羽。

　　初羽皱巴着小脸，颤颤巍巍的伸出小手。

　　当饭碗稳稳当当的送入她手里，初羽小心翼翼的捧着，只觉手中一下子沉甸甸的，有种充实与满足盈满心间——吃！干啥不吃？搁着也换不来金子。不如尝尝这千金米的滋味，看它有多金贵！

　　一把夺过仆人手中的筷子，初羽埋头吞了几口饭，含在嘴里粗粗咬了几下，却味同嚼蜡，愣是吃不出那堪比千金的别样滋味！

　　几声吞咽过后，她突然停下了动作，只觉腹中涨的慌，隐隐之中流窜着一丝绞痛。

　　搁下饭，初羽忍不住顺了顺肚子，视线却来回逡巡于几桶大米之间，心中腾然升起一股子沉痛懊恼！

　　常人一辈子都尝不到一粒的珍珠米，此番却有足足五大桶搁在眼前任她享用，偏偏此刻她肚子鼓胀，再也容纳不得，否则，便是撑死也值！

　　美人见着初羽扒了几口饭下去后便放下了碗筷，心中微有不悦，待见着她满脸悲痛，又那般捶胸顿足不能自已的模样，细细长长的柳眉不禁皱的更深。

　　恐是初羽故作拖延，他忽而直起了身子，冷声道：“摆那脸色做什么？莫不是嫌本公子亏待了你不成？”

　　初羽乍一听见美人的声音，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强扯出满脸谄笑，巴巴的道：“哪能啊？三公子赠饭赠菜之恩，小的感激还来不及，怎会那般不识趣？”

　　初羽忍着胃里的酸胀之感，万般吃力的哈着腰央着。

　　偏偏某人早已不耐烦，袖摆大力一挥，立时止住了初羽接下来的请求。

　　沉了沉脸色，厉声道：“废话少说，本公子让你做着什么，你就得照着去做！便是要你去死，你也得乖乖认命！……何况——”

　　语气微转，杏眸冷艳流溢出丝丝恶毒的笑意：“何况，本公子是让你吃饭，你这小小丫鬟岂有推拒之理？”

　　初羽听罢，心中更是恼怒不已：吃饭！吃饭！再吃下去，跟死也没区别了！死变态，死人妖，你爹娘不知糟了什么孽，竟然生出了你这个天上无地上有的大煞星！克死亲爹，克死亲娘，还想着法子要克我！我……我这是倒了几辈子霉啊！（觞，嘴角抽搐：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小心遭雷劈啊~~ 某羽双手叉腰，仰天狂笑：奶奶滴，来啊，我怕了不成？话刚说罢，轰隆一声响雷炸响天际。初羽身子一抖，忙掩住小嘴，窝成龟缩状。）

　　小拳头不知不觉已紧紧攒起，初羽愤愤不平的看着美人几下眼色之后仆人亲自喂上来的饭，心知此番定是逃脱不过，挣扎也必是枉然。

　　乌黑双眼不甘的闭上，初羽微微张嘴，含住了塞来的一口饭，狠狠的吞了下去！仿佛入肚的不是香糯可口的珍珠米，而是那个恣意的靠着椅榻，一脸阴笑的盯着她的恶人！

　　忍着欲呕的冲动，初羽吃的极慢极慢，竭力缓气顺气。

　　而喂饭的仆人迫于美人的压力不敢懈怠，愣是不顾初羽噎着是否，一下一下加快了速度。

　　眼看一碗饭就要见底，初羽忽的一呛，满嘴嚼碎的米粒顿时如雪花般喷了出来，恰好喷在面前尽忠职守的仆人脸上。

　　喂饭的动作堪堪一顿，感觉着粘腻湿润的碎粒恶心巴拉的粘在自个儿脸上，仆人强忍住抹脸哀叫的冲动，无比怨愤的瞪向初羽——见她满面苍白，黑润润的大眼水雾氤氲，漾着满满的无辜与痛苦，他不自然的张了张嘴，终是未吐出一个字。

　　“啧啧……”眼见仆人遭难，美人嗤笑一声，懒懒道：“连吃个饭都是这般闹腾！小乐子啊，可真会替人找麻烦！”

　　眸光一转，望向一脸米渣滓却仍自一动不动的仆人，哼道：“你，本公子没喊停，就不许停！给我继续喂饭！”

　　“是……是！公子！”内心兀自哀叹的仆人蓦地一凛，连忙拿起另一碗满满的米饭，慌慌张张的塞入初羽口中。

　　胃里涨的发酸发疼，仿佛一个充气的大球随时都会爆炸粉碎那般，初羽忽的感到恐惧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她不能再吃了！若是再吞下一粒米，她很怀疑自己马上就会爆裂而死！她不住的哆嗦，死死咬着牙关，双眼倔强的瞪着价值千金，此刻却如同穿肠毒药的珍珠米。额上不知不觉沁出了滴滴冷汗，初羽急促的呼吸，双手双脚不住舞动，撇着脸就是不让米饭贴近她脆弱的小嘴！

　　一旁其他仆人得了美人的暗示，立马从墙角窜了出来，一人一手抓住初羽的双手双脚，制止住她的挣扎。另外一人飞快的出手捉住了她的下巴，毫不留情的用力一捏！

　　初羽一痛，忍不住叫出声来，却反而立即被眼明手快的仆人灌进了一大口饭！

　　“五……不饶扯……不扯……呸呸！坏人……都使坏人……欺负五人绍……向着筏子还无。以们……以们……呜呜呜……油油以们……五饶上猫……”（我……不要吃……不吃……呸呸！坏人……都是坏人……欺负我人小……想着法子害我。你们……你们……呜呜呜……求求你们……我要上茅……）

　　初羽口中塞满饭粒，眼泪汪汪口齿不清的控诉着。

　　美人看的眉开眼笑，他哪能这么容易便放过这次机会，非要好好的折磨她才罢休！

　　肚腹深处的绞痛一阵厉过一阵，初羽猛然攒紧被制的双手，全身随之一僵，只觉体内一股寒流横冲直撞的流窜而下，似是急切的寻找着发泄的出口！

　　脸色愈加惨白，初羽蓦地合上泪眼——

　　只听一声如烟飘渺如水蜿蜒的“噗——”轻轻柔柔的绽放于清雅花厅之内，随之，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以迅雷之势迅速蔓延，一下子侵吞了醉人的熏风暖香，以绝对的优势占据充斥了满屋。

　　众人一时间目瞪口呆，随之才似意识到什么，如避瘟神般飞速掩住了口鼻，齐齐向后一跳，脸色难看的瞪向初羽！

　　她惨白的小脸痛苦的皱着，身子仿佛控制不住般的不住哆嗦。同时，肚子里发出一阵淅沥沥的怪叫。

　　初羽蓦地躬身捂住小屁股，一脸万分隐忍的表情。趁众人呆愣之际，急吼吼的摔门奔了出去！

　　花厅之内，弥散的恶臭逐渐消散。

　　众人忍耐长久的憋气终是得到了纾解，皆急不可耐的呼吸者新鲜空气。

　　美人面沉如水，随手丢了掩鼻的帕子，黑沉沉的双眸便直直的盯着房门外。

　　众人见此情景，一声不吭的候在一旁，不敢妄动，心中却直叹命苦！小丫头一跑，三公子怒色难辨，就怕他心里早已掀起了千层巨浪，将火气撒在他们身上啊！

　　谁知三公子只是不温不火的说了句：“都倒了吧……”便起身走了出去。

　　众人齐齐一愣，直到见着三公子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才反应过来他是命令着倒了珍珠米！

　　众人无不肉痛的捶着胸，皆道浪费啊浪费！饶是如此，依然无人敢违背命令，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它们入了泔水桶……

　　美人出了花厅，便沿着长廊慢慢踱到了紫藤架下。

　　闻着花草微风的香气，他回望向灯火亮堂的花厅，忽而朱唇上挑，绽出一丝蔑笑：想用珍珠米收买我，钱大富，你也太小瞧了本殿了！花池山的采矿权……凭你一低等的商人，哼！痴人说梦！

　　月色柔淡，星辉点点，夜晚的藤花依旧开的烂漫，在夜色中摇曳生姿。

　　缓缓收回视线，美人一把握住一束倒垂的藤花，毫不费力的扯了下来，抓在手心。

　　小乐子……今日我也玩够了，且先留着你一条小命。来日方长，我们……慢、慢、玩儿……

　　猛的一下收紧手指，随意将手一掸，宽大的衣袖如波漾开，层层叠叠，掩去了花汁艳染的青葱玉指。

　　抬首望了望沉静的夜空，他毫不迟疑的转过，身向着寝房迈去……

　　身后，晚风幽抚着藤花，轻轻然吹落……一地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