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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心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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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芙停下脚步,眨了眨眼睛:原来陛下在啊。
她先时来过这里两次,都不曾遇见生父,以至于差点忽略了非常重要的一点:贵妃娘娘既然盛宠,那陛下肯定会时常驾临玉棠宫。
想到陛下早前的那句“以后别让她出现在朕面前”,阿芙冲侍卫笑一笑,转身回去。
小主子这么快便去而复返,崔颖略觉诧异:“贵妃娘娘那边……”
“陛下在那里,我过去不方便,再找机会吧。”阿芙简单解释一下,再次翻看《百香谱》。
崔颖看一眼小主子,幽幽叹一口气:“要是能有陛下的庇护就好了。”
阿芙耳朵动了动,没有说话。
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偌大皇宫,最有权力、跟她血缘上最亲近的,无疑是她的生父。然而生父因为所谓的“双头怪胎”不祥,对她们母女厌恶至今,其他人自然对她避之不及。
她现在接触陛下都难,更遑论获得其垂怜了。
还是先顾眼前吧,等以后有机会了,再慢慢图谋令陛下改观。
阿芙让兴德打听了一下。次日有朝会,于是她就趁着陛下在前朝之际,迎着朝阳,再次前往玉棠宫。
“贵妃娘娘还未用早膳,不方便见客。”洒扫太监捏着嗓子拦住她。
阿芙笑笑:“多谢公公告知,那我先在外面等着。等娘娘闲了,帮我通禀一声。”
洒扫太监翻了下眼睛,不知应了还是没应。
阿芙也不恼,反正只要不驱逐她,她就可以静静等待。
海.棠树的树枝已经吐出了些许新芽,想来再过不久,就会有绿叶爬满枝头。
闲来无事,阿芙又将早就熟记的《百香谱》又在心里默诵一遍。
……
今日内学堂休息,苏贵妃与永安公主一道用早膳。
两人都极安静,除了偶尔的碗碟碰撞声,并无其他杂音。
用过早膳,永安公主回了自己房间,而苏贵妃则命人开窗通风,准备笔墨。
她要写一会儿字。
琉璃窗一打开,苏贵妃便看到站在海.棠树下的身影。
从她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小姑娘的侧影。只见其嘴唇一张一合,似是在念叨什么。
可惜离得远,听不清。
苏贵妃眉心微蹙。
她在后宫,本不该多管闲事,可到底是心软了一点。内侍署发放份例时,她就多嘴提了一句。
本以为皇六女当天便会前来道谢。谁想,一连数日不见身影。就在她以为对方把她那句“以后不用再过来了”听进去时,竟然又再次见到对方出现在玉棠宫。
丹青站在贵妃身旁,轻声询问:“娘娘,要让她进来吗?”
“再等等吧。”苏贵妃摇一摇头,回到案前习字。
可能是心里有事的缘故,写字也不能让她彻底静下心。
大约过了两炷香的时间,苏贵妃终是放下笔,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还在外面吗?”
“还在呢。”
“让她进来。”
于是,阿芙再次被带进内殿。
一进去,她就恭敬行礼:“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苏贵妃头也不抬,曼声问道:“上次我是不是说过,让你以后不用再过来了?”
阿芙心头一跳:“贵妃娘娘确有此话,只是,只是阿芙受娘娘大恩,听闻娘娘芳宸在即,故此提前献上贺礼,为娘娘贺寿。”
“举手之劳和一些不用之物,算不得大恩。”苏贵妃笑了笑,头上玉凤钗微微晃动,“本宫生辰还有半个多月,你这贺礼送的也太早了。”
母亲还在世时,阿芙曾听她讲过,本朝初建不久,宫内私下称呼比较家常。宫妃们公开场合会自称“本宫”,在陛下面前则自称“妾”。她前两次求见贵妃,贵妃时常自称“我”。
乍一听到“本宫”,阿芙晃一晃神。她隐约感觉,苏贵妃对她的态度,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改变。
阿芙轻声解释:“回娘娘的话,娘娘芳宸,父皇定会相贺。阿芙,阿芙不能冲撞父皇……”
苏贵妃神色微凝,想到了一些旧闻,长长的睫羽垂了下来:“什么贺礼?”
阿芙心脏怦怦直跳,奉上那本《百香谱》。
书册的纸张微微泛黄,看上去年头不少,字迹娟秀,显然出自女子之手。但真正让苏贵妃惊讶的是这是一本包含众多制香古方的书册。
有一点投其所好了。
苏贵妃放下书册,目光中充满审视:“哪儿来的?”
“回娘娘,这是我娘生前结合前人古方和她自己的制香方子所书,共有一百二十六种香。”阿芙心内忐忑,不知这礼物是否送对。
苏贵妃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母亲之物,也拿来送人?不怕将来后悔吗?”
“不怕,我都背下来了……”阿芙心想,一本册子其实没什么打紧,先时娘亲自己也曾拿首饰去换吃穿用物。
“这一整本,你都背下来了?”苏贵妃有些不信。
阿芙点一点头:“都背下来了。”
“背与我听听。”
这对阿芙来说,不是难事。
“雪中春信,其香清冽幽冷,如梅花初绽。需用沉水香一两,白檀半两……”小姑娘语声朗朗,回荡在整个内殿。
苏贵妃双目微阖,静静听着,偶尔抬眸瞧她一眼。
皇六女的处境,苏贵妃知道一二。
只怕这些香材,小姑娘都未必见过。
“……鹅梨帐中香,其香甜而不腻,柔而有骨,香韵婉转,共四种合香之法……”阿芙背着背着,突然停了下来,面露难色。
“嗯?不记得了?”苏贵妃轻笑,“不是说全背下了吗?”
阿芙有些赧然:“娘娘,是全背下来了。那个字我不认识,但我能写下来。”
“嗯?”苏贵妃一时没听明白。
“烦请娘娘借我纸笔。”
苏贵妃神色莫名,指一指不远处的桌案:“那边有。”
阿芙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走至案边。
笔筒中放着粗细不一的几支笔,旁边有上好的砚台,还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叠纸。
阿芙记事后没接触过笔墨纸砚,分不清它们的好坏,她挑了一支笔,握在手中。想了一想,蘸上墨,端端正正写下一个“旃”字。
一旁的宫人轻吹一下,待墨迹稍干,呈至贵妃面前。
苏贵妃瞧上一眼,沉默一会儿:“你不认识这个字?”
阿芙颇觉不好意思,但还是老实解释:“我不认得,我娘去世前,还没来得及教我。”
兴德不识字,崔姑姑认字有限,也教不了她多少。
苏贵妃阖了阖眼睛,是了,这是个生母早逝,生父嫌恶的小姑娘。
“这个字读旃。支焉合音,原是指赤色曲柄旗。旃檀香属于明香,此香浓烈,传得也远……”苏贵妃叹一口气。
阿芙认真听着,待苏贵妃讲完,又郑重施了一礼:“多谢娘娘教我。”
停顿一下后,阿芙继续背诵:“苏合香半两……”
“停!”苏贵妃抬手示意她暂停,“你再写几个字我看看。”
是因为不认识“旃”字的缘故么?怎么写的这么丑?丑得令人无法容忍。
阿芙不敢违令,答应一声,重新走回案边,拿起方才的笔。本想写“旃檀香”,落笔之际,临时改了主意,写下“芳龄永继”四个大字。
字被递到苏贵妃面前时,苏贵妃眼皮跳了跳:“你没练过字?”
这字迹一笔一划,不缺胳膊少腿,但毫无风骨可言,俨然出自初学者之手。
“我用树枝练过。”阿芙回答。
树枝?苏贵妃抬手按了按眉心,心情极为复杂。
她知道,她不该对这个孩子乱发善心的。人家生父都不在意,她又何必多事?何况这世上,比这小姑娘可怜的人多了。
但是现在,这样一个小姑娘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用又黑又亮地眼睛望着她,几分期盼,几分讨好。
她很难真正硬起心肠。
苏贵妃正欲开口,忽然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禀报:“娘娘,皇上御驾到了,都到门口了。”
阿芙闻言一怔,脸色立变,朝会这么快就结束了?陛下若在此地见到她,会怎么做?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娘娘,父皇不让我出现在他面前。”
与此同时,外面已传来太监尖利的声音:“陛下驾到。”
陛下已到玉棠宫,正向内殿而来,阿芙若要此刻离开,必定会与其正面相逢。
苏贵妃略一思忖,直接吩咐宫人:“先把她带去公主那里,其余人等随本宫迎驾。”
“是。”
宫人办事妥帖,带着阿芙穿过内殿的暗门,走出耳房,在众人接驾之际,来到永安公主所住的偏殿,并向公主简单说明缘由。
这是阿芙第二次见到永安公主。
此刻,这位传说中最受圣宠的公主正望着面前的棋盘。闻言只抬眸瞥了阿芙一眼,随即又垂下目光,嗓音淡淡:“知道了。”
反倒是阿芙,在公主视线扫过来的那一瞬,身子一颤,下意识挺直了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