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書》吴骅

7、七、

　　祭酒寻唐基欲作乱·烦啦同狗肉拜高府

　　要说国子祭酒此人，其实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老东西——无人省得什么来头，只一日唐基老虾上天庭办事，适逢需来经阁参阅文献。平素地处荒凉灰尘满布，可就在千年前的一次偶然光顾，豁……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只见破败楼宇，此番——

　　「四壁宝气，满堂书香。编钟灵乐响，手谈星罗布。
　　几案边，玉石笔架、松烟贡墨；雪墙上，飞鸟鱼虫，古篆狂草。」

　　再见迎出来那儒衫老头——

　　「看似昏花老眼，其实八卦皆晓。上窥天文地理，下查遁甲五行。
　　虽不能前言数五百、后料尽千，却江湖庙堂，兴败敢言。
　　捻须事皆定，平素默是金。一旦开尊口，明察秋毫辩。」

　　看起来疯疯癫癫，可却心思通明——望着孟雷公与狗肉远去背影，老头暗暗捏了拳——玉帝啊玉帝，你让小妖打开無名書，提前那对小情侣的相遇，我是不知你想干嘛，可你这分明是坏我好事。这高城袁朗虽然命该如此，可揠苗助长要给西王母看见……不行！不能单单指望那不把稳的孟雷公，得再给加个保险！胡须一捻、计上心间——话说唐基老虾近日不是在为他家太子寻一柄兵器？不如……

　　祭酒唇边一笑，主意打定，袖袍一甩，一朵祥云架着往东海飞去。

　　却不知，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跑也跑不掉；不该你的就不是你的，求也求不到……

　　◆ ◆ ◆ ◆

　　『话说小帅一行三人有说有笑走到东园时分，高城已气消的差不多了。袁朗化成的木剑柄挺老实的呆在襟子里，没有再发出什么怪声。剑柄其实并不长：两拳叠起来相当，宽约一寸厚度五分，纯黑色木柄隔着里衣、贴着高城的胸膛，干爽坚实、磨来蹭去，晚风吹过，高城还觉舒爽的紧~

　　于是一路这么“依偎磨蹭”，到了东园。

　　三人入得厅堂，刚准备用膳。前头门房突然来报，说外面有个姓史官人前来叨扰。』

　　龙妖“噗嗤”便乐了——不会是那引得宝剑铮鸣的小眯缝眼儿吧？

　　『然高城一听可乐坏了，连说“快请快请，上好茶、备好菜！”。然后敲着两个活宝的脑门，夸赞句：你们找来的真是时候，说罢转身就去厢房扬言得洗把脸再见客！甘小宁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跟着傻呵呵说好好。马小帅倒是眼珠子一转：高城如此不拘小节之人，还要特地”洗脸“去见的客……啊呀！是史今史大官人！！

　　这史大官人又是谁呢？原来小帅在西园店面上干活，高城就去帮衬着进货。史今是有一回高城进货时候水路上的同船客——一来二去两人唠上磕，东北大汉和皖东小生居然双双觉得分外投缘，天南地北爱好、家业都有七八分相似，高城回来后兴奋的和小帅提过几回，每次说起脸上便是遮掩不住的笑意。小帅虽然没有见过、却也长了心的，于是摆摆手，招来一个小丫鬟，嘱咐赶紧去备上最好的茶再去一品轩订一份酒菜送至府上。

　　而这前后也就分分钟功夫，高城便回来了——真是迅捷啊！还换了件簇新外衫，板板正正、人模狗样——他是不愿给史今瞅见剑灵捏在前襟的血手印，可琢磨了半响，不知怎地又不放心真把重伤的家伙一人扔在冰冷室内，犹豫了下，还是揣进里衣一同带来了。

　　而这番折腾，史今也到了门口。却不是一人，身后还跟了个满身腱子肉的矫健汉子——

　　端的是

　　「前人眉清目秀、身型英伟颀长，云步端祥，举止得当。身着淡黄绢衫，额抹佩玉方巾。一双小眯缝眼儿，笑的尽是温柔意。

　　后人虎目生威、身板刚实挺硬，方步矫健，左右紧随。短衫精神打扮，腰别赤鞘宝刃。一问姓名伍六一，史大官人贴身卫。」』

　　到了此处，本是寻常描述，龙妖却不知何故皱起眉头——眯缝眼，黄绢衫，玉发带——怎生这么像……那个倒霉催的孟雷公呢？

　　『高城扫了一眼两人，乐呵呵的就迎了上去。然而，他看史今面善，却不料面前这“史今”史爷哪是本尊，乃天界一神仙客串，此仙姓孟，名烦了。』

　　什么？！！！！登时跳将起来，桌椅翻到，惊的嘴能塞一苹果——自己不过玩笑样的揣测，说“史今”长的和孟烦了八九分相似，怎会…这、这书都有千年历史吧？好好怎会出现挚友名头？！吓得手中「修罗」也掉到了地上……

　　而此时，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掉到地上的书册，由于震动加上晚风，居然翻到几页之后——龙妖倒抽一口凉气，生生看到一片雪白书页上，字迹正在慢慢自发浮现！！从右至左，由上到下，一列列一节节，一笔一划、墨迹未干、清晰可辨——倒像是……龙妖翻开书，便启开一段缘，而随着他的阅读，故事也跟着慢慢发展一般。

　　天爷爷~这书……这书……他大爷的是活的！！

　　◆ ◆ ◆ ◆

　　龙妖吓的不轻，可扭过头才发现从大半天，经阁却寂静无人——祭酒老头不见人也就罢了，孟烦了怎也不见上门？难道真是……撇了眼书，打个哆嗦，索性一把捞过揣进怀中，便往雷公殿跑去——

　　一脚踹开雷公殿门户，玉门钉在脚丫子下滴溜溜滚了好几圈，龙妖登时瘫坐在地——好家伙，当真，空无一人。

　　『原道祭酒老儿怕龙妖此举闯出大祸，便着孟雷公下界企图阻止高袁二人见面。』

　　等等等等……老头都有份儿？索性就这书“查看”烦啦行踪……抬手敲敲脑袋，现在倒好，证明了下界真有高城袁朗二人，可阻止他俩二人见面和他闯祸又有什么关系？莫不是他不看书这二人就不会见面？或者二人一旦见面，就天崩地裂？

　　龙妖满脑袋黑线——这不都见上了？天崩地裂的没有，天雷勾动地火到有一出！

　　『孰料，命运岂是小小雷公和区区老头可以更改的？』说得好！索性先看再说。

　　『话说这孟雷公牵着狗肉在云端寻思如何进入高城家中，掐指一算却发现着高城有个好友，姓史名今，与高城已有两个年头未得见面，而且居然和自己长得有七八分相似！啊呀，这就好办了么，孟雷公和身边狗肉，一人一狗四目相对，精光暴闪。

　　凡间众人只觉天色一暗，晃眼后，街道上居然出现两一前一后、半步之遥、服饰得体、器宇轩昂、接踵而行的男子！那孟雷公装模作样摇摇“狗毛羽扇”，身后的“伍六一”对他一阵龇牙咧嘴。“史今”笑道：“让你变作虞大太子模样是抬举你，拔两根狗毛你还不乐意？”说罢用那折扇一敲“伍六一”翘臀，凭空在他后腰变出一把赤鞘宝刀来，径自啧啧嘴：“恩恩，这才像我史大官人的贴身护卫么。”“伍六一”此时是哭笑不得，哼了声：“你这得便宜卖乖的东西，老子是纯爷们，才不和你计较！”

　　两“人”就这么一路吵闹往高家赶去。』

　　龙妖一口吐沫星星喷出，指着书册笑骂：“孟烦了，你就这么对我兄弟？！”可心中一动，又想，虞太子是何人，和孟烦了有仇么？要不绕弯骂他“狗模人样”？啊呸呸，怎说话的？狗肉那是兄弟，如此够义气作那虞太子模样，是抬举了那什么劳子太子才是！——狗肉虽乃孟雷公爱犬，可是在龙妖眼里，地位却高高在上。不晓得哪根筋搭错了，非说自己柳藤妖，狗肉是狗妖——比起自个儿吃素的，人狗肉可是吃肉的！疯起来非要和狗肉当“兄弟”，还说这叫“高攀”！话说回来，那不知名的虞姓太子给这疯子骈排成这样，真不知是福是祸哟~

　　言归正传：

　　『可孟雷公和狗肉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自以为进入高城家中时候没见着袁朗其人，还暗自庆幸来的真是时候——在院外偷窥，见高城三人从西院偏屋出来，并无袁朗身影。毫无“棒打鸳鸯”经验的“史今”登时松了口气，便和“伍六一”绕道前门。却不想所谓“好事成双，捉奸在床；昏昏暗暗，办事妙场”——人小情侣相遇还非要“大庭广众、烈日当头”？就不兴“后院偏屋、朦胧是美”了？

　　自以为及时，谁料高员外和袁剑灵早就在屋内上演了一出“龙扑凤（*注）”和“凤骂娘”，这会儿员外都把剑柄给踹贴身襟子里用心口捂去了，还能给您瞧见么？』

　　◆ ◆ ◆ ◆

　　龙妖笑的打跌：烦啦就您这道行，确定是“棒打鸳鸯”不是“撮合人家”？

　　『高城看到“史今”前来，自然高兴异常，大笑着迎上去：“今儿。”
　　可“史今”今日有些不同寻常，平素虽然笑的暧昧却也温和腼腆，今次见面却出乎意料“热情”，也迎着高城走上前，拉了高城的胳臂张口就唤：“庚仪兄~”

　　“嘶——”把边上的“伍六一”寒的浑身冷颤——哎呦喂，庚仪是高城的字，可字是能随意喊的？不是密友便是爱侣家眷——好家伙~这祭酒一句“高袁两人见面，则可害龙妖性命”，让孟神仙登时对此事剖为上心，为了不让老伙计出事，这番都是准备来客串一把小三了？』

　　龙妖一惊：原道是老头晃点烦啦！可见到孟烦了真的如此“不要脸皮”，龙妖又是好一阵感动——无论自己和书什么关系，孟烦了这兄弟，够处！
　　但是也止不住一阵迥然：烦啦你不用这么卖力……其实所谓棒打鸳鸯，有点经验的都知道，基本上等同于四个字：“适得其反”——人就是犯贱的货：不得非求，而得后不惜。龙妖面色范青，歪鼻斜眼继续睨书。

　　『虽然“史今”这声庚仪兄让“伍六一”寒噤、高城冷颤，却足足把员外怀里剑柄给唬到了——剑柄何等火眼金睛，虽不知道孟烦了何方神圣，却也看得出并非“史今”。于是，高城明显感觉木剑柄倏地一热，好似被那声“庚仪兄”扎到了一样火烧火燎，弄的他心口一疼——被烫的，拉着“史今”的手便腾地收回，规规矩矩放在身侧。有些尴尬的扯出笑容，将两位贵客迎入屋内。』

　　“噗——”果然是歪打正着，正主儿吃醋了。

　　『于是众人入席，“史今”端起酒杯先敬了高城三杯，才说出了此次来意：居然开口就问高城能不能借宿几宿。这在山里算是正常，如若换在是姑苏做生意的大户人主人没有开口就显得唐突了，所以状似有点忐忑。

　　可这是高城，于是情况显然意外。大笑着拍“史今”肩头，便道：“想留多久留多久，你这见外作甚？”虽然是有钱人家公子，可练手把式时高城也和师傅闯荡过，算是半个江湖人。身上除了大户人家应有的礼仪，路见不平的性子也承袭了十成十——听说史今拜托反而很高兴——那是朋友看得起啊！于是当即着人去安排。

　　原来伍六一带消息说苏州到了一批稀罕物，这皖东史老板便不惜连夜就从徽州老家赶过来，傍晚十分才入的城，没想赶上姑苏城里一位桃李满天*下的老先生60大寿，自然宾朋众多，就错过了宿头。才想到故友高城不就在苏州，便来投奔。高城的慷慨让史今着实松了一口气，众人吃酒。

　　其实“史今”这如意算盘也算精巧——自己都住进来了，总是能不然那什么袁朗和高城见面的吧？

　　一时间，席间众人东北汉子洒脱的乡音配上小宁小帅苏杭软语，和上史今的皖东腔混杂伍六一各地风味杂糅湖南口音，倒也十分相映成趣。放松下来的男人们自然喝上了小酒，吹上了小牛。什么商场见闻江湖轶事随口拈来。天南地北的胡侃一通，个把时辰就这么过去了。

　　而剑灵袁朗被乜在高城怀中，其实并不舒坦——木块块虽没什么异动，但本身却是未得休息、浑身时热时冷——而袁朗此人后文详见，与高大官人就像是南北磁极，大官人若爽直外向，袁剑灵便七窍玲珑。不说话并非说他不愿提示高城。』

　　狗屁，分明就是刚才“史今”唤那庚仪，你这会就算是身体难受，也别扭着不愿意开口。

　　『而是，一来他虽是“赖”上高城，可人不记得他；二来“史今”怎也是高城旧友，高城信他这“不请自来”的、还是信“史今”“分外熟悉”的不是明白事么？没必要初在屋檐下，便着人落口实。』

　　恩，这才是实话。龙妖看到此处不由摇头：烦啦啊烦啦，你这首战告捷，也太有小三潜质了，就是效果……过于适得其反。

　　不过剑灵也是别扭哈，平素爽利一人，看到“史今”和高城交好，便硬撑也不愿开口了。泛个小心眼还非得找个冠冕理由。啧啧啧……不欺负都过意不去。龙妖登时笑的猥琐，恶趣味突起。

　　TBC

　　*注：凤凰凤凰：凤其实是公的哦~ 话说中国很多类似词语：龙凤呈祥（都是公的- -），鸳鸯交颈（鸳鸯是兄弟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