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書》吴骅

5、五、

　　甘小宁门板初告捷·有情人对面忘前缘

　　『前章说道高员外在自家偏屋中发现古董剑柄，可剑柄貌似会滚不说，追了半响，居然还玩了出“大变活人”。如此惊天之举把见多识广的高城也唬住了，本能的就要上手去摸袁朗——确认不是做梦。可不料还没碰上人，那低哑的嗓音便七分冷凝、三分委屈的就响了起来：“碰了~可就黏上你了啊~~”

　　啊？这下，饶是持重沉稳遇事不乱、见到剑柄“出鬼”也没吓尿（suī）的高大员外，也僵立原地，不知作何反应了：啥情况啊？莫非对面“姑娘”误会自己想要非礼她，便含蓄表达了“手绞住襟口撑地作鱼人姿，吊起嗓门一声尖叫：‘休要碰我！你个登徒子！’”？

　　可原话明明奇怪，音调却是浓浓警告，加上声音低哑暗沉——断不像女子啊。但昏暗中见一人已属不易、加之衣襟散乱发髻垂丝，如何辩清男女？眨巴眨巴眼睛，高城便窘然僵在了一个“摸也不是，不摸也不是”的境地上胡思乱想起来。

　　其实袁朗是实在跑不动才会化出原型：看高城动作便急着想警告他自己碰不得的，奈何气血两亏吐出地便字字箴言——碰了就会被“黏住”化身狂魔直到战死——不想被高城这般误会-天有不测风云，应抹一把伤心泪以告慰先灵……

　　可、老天要你们三更绑一起、你还想拖到五更不成？

　　于是，就在高城最终决定收手后撤之际，一阵咚咚脚步随着“砰——”一身巨响轰然而至，和上甘小宁人未到声先至的“狮吼功”效果非凡：“少东家哎，掌柜的喊……”

　　其实，这不怪甘小宁，真不能怪他。
　　这牛犊不过是替小帅掌柜来喊少东家回屋吃饭的。都在西院找了几圈，肚饿也实属不怪。气沉丹田中气浑厚更是平日练功勤快，是真不晓得高城就半蹲在那板门之后；更不省的袁朗重伤之下动惮不得；激烈的奔跑又怎闻袁朗堪比蚊哼的“贞操宣言”。更更不知道里面现在一人一剑真上演“登徒子企图非礼良家妇女未遂”的经典折子戏。只看那门伢了道缝便，推门查看。

　　结果，大门板子一下撂在高城的背脊上，本来就毫无防备加上给袁朗吓的不轻高城简直是后门大开，给这门板一下揭的是重心不稳、直向前便扑倒……

　　于是……
　　“啊呀——！”
　　“唔恩……！”

　　“呃……！”再等小宁回神来看，分明就是一幕：「昏暗库房灰点点，华服露角青丝缠，十指交*缠好暧昧，娘哎~~~还有一声魅惑吟。」

　　咕咚咽了口吐沫，坏人好事要遭雷劈，看人办事要长针眼——自个怎么这么……小宁包子脸顷刻涨成猪肝。可亡羊补牢犹未晚，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再带上房门：“打搅了，请继续……”化作狂奔一道烟尘……消失在二人所见视线内。

　　“……我冤死了……”』

　　龙妖一口花生米喷出碎渣点点，边笑边摆手：“不冤不冤，这凑是命中注定的缘。”

　　可「修罗」如若这简单，怎会被藏在“闺阁深处”？

　　『袁朗也倒霉，好心想告诫高城、被当了驴肝肺不说，还遭此“泰山压顶”！高城那体重直倒下来，没伤的也得喘口气，何况袁朗已经濒临昏迷？果然，这一砸，吊住的真气顷刻被冲的七零八散，体内罡气顷刻顺着奇经八脉倒流回转，喉头一甜，就只来得及“唔恩”一声，便腮边一热，糊了高城一脖子……血……

　　高城这一摔，却也晓得这怀里“既不小巧、又修长结实、肌理匀称”乃一男子之躯——立即松了口气，不是姑娘就好！到完全把怀疑对方是不是人这茬忘到了九霄云外。只嘟哝着“抱歉抱歉压着兄台”，便要起身。可这下似乎摔得结实了，衣襟又似纠缠，高城撅着腚拱了半天也爬不起来。正折腾呢，却猛然觉着身下那人痛苦哼了声便周身一颤，随即自己的脖颈处猛的划过一阵腥甜湿热……
　　恩？！抬手一抹：粘糊糊什么东西？吮指便尝：清香血气，好甜——居然是高城第一反应！』

　　呦呦~您倒是这么快便“吃”上喽。

　　『还好理智占了上风，常年习武高城便晓得自己这“千斤坠”定是把人压坏喽，赶忙爬起来——这次倒意外顺利。那木门又自己合上，也顾不上开，手忙脚乱mo到烛台，巴掌大的空间里和那人的da腿摩擦数下。只待“呲——”一声，火石擦亮火烛，烛光悠悠，地上居然是一位……

　　「虽不俊秀，却骨骼清奇。发髻微散，却气度不凡。

　　衣饰得体、面貌淡定。只是唇角带血，印堂范青……」

　　好个虎落平阳龙搁浅滩的英雄男儿！

　　高城这人出道良早，看人本事便如同小帅瞅古董样神准。但总是阅人无数、却不知怎地瞅见袁朗便一股好感油然而生。赶忙将烛台搁在一边，将人一把捞到怀中，却见那人眉心一动、嘴唇嗫嚅，怎么分明的是句：“你大爷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龙妖捂着肚皮大跌，“骂得好、骂得好！你这高小畜生也有遭人整治的一天。”
　　其实龙妖看高城倒是看得透——资质优良但傲视群雄，往后要是有人衬的上他，还非得在某一方面压他一筹——龙打七寸、掐的牢牢。此番袁朗一骂，可不将高城给骂傻喽？

　　◆ ◆ ◆ ◆

　　『果然，高城脸色剖变：啥？他大爷？！

　　登时面色阴晴不定——高城这人啥都好，就是受不得诬赖：当真他错、剥皮抽筋任你；但血口喷人，保准和你急。但问题是确实此番他砸人在先，那人“血口”喷人实属应该。可论起来怀中人应不速之客，他这屋主没揪他衣领盘问三番，喧宾夺主的倒是骂的爽快。

　　只可惜未等发作，袁朗已经眯开眼睛，待眼前阵阵金花平息、剑眉紧拧好容易定住焦距：人……却傻了。只是呆呆愣愣的盯住高城，呼吸都开始打颤，犹带鲜血的唇角动了动，仿佛想要唤出那个思念了千年的名字，可话到嘴边却只有呛咳未闻出声。高城一看也慌，赶紧的抓过那个一只爪子搭上他腕脉——亲娘哎！居然沉细无力、微不可寻，再衬印堂青气、两靥红晕——可不是心脉受损、气血不调、重伤难治之像？

　　当下便想起身找大夫。

　　可还没动作，却被那人不知哪来气力一把揪住衣襟！高城一愣，低首看他：只见目光炯炯、灼灼烙人——似有千言万语和无数期盼震惊裹杂其间，那人指尖也有残血，一抓之下，居然外衫襟口被印下一个深深五指血痕。

　　这……这是怎么了？——还能怎么了？那剑灵只觉得自己在浑浑噩噩中把鬼门关又淌了一遍，可一觉醒来，怎么心上人乍现眼前？于是本能便伸手去抓了过来。
　　然而高城怎明就里——且不论他是否真是袁朗前缘，就算是，区区凡人哪还记得几千年往事？立时蹙眉困惑，袁朗却因为气血不济，软在他怀里一句话噎说不出。高城不识袁朗，却本能觉得怀中之人好生面善，看他难受，便好心猜测：“你的意思，可是正被人追杀，叫我别声张？”

　　然，明明一句在理非常的话，却看那人惊喜希冀的眸光转瞬化暗淡，如星辰损落，光华尽褪……——是啊，自己定是脑袋被门板夹了见着个人便当他是……
　　高城却胸口慕地一痛，看着那微微张开沾染了血渍的嘴唇，居然一瞬间起了低头吻下去好好安慰他的冲动——对不起啊，没弄懂你的意思。

　　可没容他仔细揣摩怎会兴起此种奇怪念想，却见那人霍然垂下眼帘，分外蛮不讲理却理所当然的将脑袋抵上高城肩井、脑袋说不出是拱了拱还是点了点——行了，老子知道我他娘的发了花痴，随便屋里遇个甲乙丙长的五分像，便觉得遇着了前缘，而且前缘还能记得千年之前的往事。所以没错，小爷就是被人追杀，窝藏到你家，大官人您看着办吧！

　　高城一愣，也不知道怎滴怀中这人这一轻巧低头自己就能自发自动在脑中翻译出如下对话：直觉便想一巴掌呼扇这人脑门——吓嘎达啥呢？可到了近前看他模样却怎也不忍心下手了，只得打个哈哈：“就说么，我猜的一准没错，高爷好歹道上混过！”』

　　龙妖不觉摇头——好个「我犹记君模样、熟知世事皆变；今日此君非彼君，情人忘却前缘」。看书是知晓的，袁朗重伤之后本能高于思维，能一路奔到姑苏分明不是心念此地就是感应到了高城存在，所以醒来之后自觉非常并神智模糊的“认错”完全是有情可原。而高大官人潜意识里虽还对这剑灵心心念念，但终究是肉体凡胎——结果阴错阳差，到弄个一方不明就里，一方犹犹豫豫；拳头顺势捏的死紧，龙妖却不知为何自个儿又气上了——仿佛看着有情人相互误会他就是凭地火大一般。

　　却不知……这心头一刺一刺的锐痛除了恨轮回无常心疼袁朗，怕是还有……感同、身受。

　　『高城想了想——不能叫人，难道放他耗死不成？当下又把人裹回怀里，一手托他背心。五大三粗嗓门不知道怎就柔和下来，哄小孩似的：“那你不让喊，我便先给你……哎？”可这次，却看见袁朗眯起的眼睛闪过三分诡谲笑意。

　　“你、你没有脉搏？！！！”
　　唇角一勾，不置可否。
　　“鬼啊~！”高城手一抖，差点把怀里这个“活死人”给摔出去——这那是逃难，这、这是诈尸！！

　　然还没等他将人推出，那人却先皱起眉头一把揪住高城领口。眼神死死的瞪住高城，血丝密布不说，还掺杂了委屈和恼火两种神色。黑亮亮的瞳眸如此焦灼在他身上，高城不举咽了咽吐沫，鬼使神差的咕哝出一句：“你挺眼熟的，我们是不是……”

　　然而，“在哪见过”还未说完，却听怀中人几乎是用尽全力的挤出了一句：“我叫袁朗……聻……陰沉聻……恩唔——……”
　　“啊——”原来是初次相识……，“内啥，我、我高城。”

　　可就在报上姓名的当口，自称袁朗的“剑”居然双目一瞪仿佛被吓到了般，可黑亮眼睛闪了闪，却是兜头两枚箴言砸来：“废话。”

　　便“哐当”一声，不给高城任何反应，直接化成了剑柄模样、掉落在地。
　　好似、不想再理人一般。

　　……

　　高城愣了半天，伸手捞了玄木剑柄，翻来覆去的瞅，咂摸出一句：“……靠！”他报名字咋叫废话呢？不说你知道啊……』

　　“废话，当然知道！”龙妖咂舌摇头：长你这张里，还有“无巧不成书”。你不叫高城难道叫深沉？不过……估计这袁朗是在发火吧，初次见面神昏智迷自然也就当此高城真是自己千年前缘一般“毫不见外”了……不过，初见面就把老相好给得罪了，高城，你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