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女》梦之冬晴

2、猞猁

　　或许是身体被剧烈摇晃，又或者是叶青的呼喊声太大，原本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刘柳，眼皮动了动，竟然悠悠转醒了。 大概睡了太久，不见天光，他的眼睛一时还不能适应窗外刺目的阳光。当他眯着眼睛，冲破脑袋的混沌，看清楚来人是谁后，就手足并用的开始挣扎。 “啊啊啊”，他努力的想要说出点什么，却最终只从喉咙发出一段破碎而意义不明的残音。
　　刘柳是真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能见到他。
　　叶青见刘柳终于醒来，很是激动，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刘柳的异样惊到了。
　　但是，他马上就知道了原因。 刘柳张开了他干瘪又严重脱皮的嘴唇。呈现在叶青眼前的，是一段残破不全、萎缩的、明显少了一截的舌头。 刘柳吱吱啊啊，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见他偏着头，眼睛努力向后瞅，叶青明白了，他指的是阳台。这间屋子有两个门，后门连着一个贯通的半封闭式生活阳台，三间屋子可以共用。叶青几乎是不假思索 ，起身就奔阳台而去。
　　叶青轻车熟路的打开阳台的门，开始查看。
　　阳台上原本养着的植物大半都枯死了。只余下一只生命力顽强 ，不需要经常浇水的仙人掌还孤零零的立在那里，显得格外倔强。 地上并没有太多的东西，只有两只瓷碗。 一只里面是空的，残留着盛装不明液体留下的痕迹。 另外一只，还剩下点儿狗粮、猫粮、龟粮，或者别的什么粮。
　　突然，叶青看到从阳台栏杆上垂下的一截短绳，突然就愣住了。 他蹲下身去，发现地上还有一撮很长的动物的毛发。是它？
　　叶青转身回到刘柳的床边，顾不得他浑身散发出的恶臭，仔细检查了他的身体。叶青这才注意到不止舌头 ，刘柳的手筋和脚筋骨都断了，手腕和足踝上被划破的皮肤，也早已结痂脱落，看来已经有好些日子了。
　　凭着他对杀伤性武器的了解 ，他可以断定：刘柳身上的这些伤口并不是人为造成的。

　　凶手是谁？难道，事情真如他所想的那样？
　　叶青所想的，其实是只猫。
　　就在这所房子里他和刘柳曾经养过一只猫 ，那毛色就是地上这样的。一年前，他还是学生，高中未毕业，曾作为租客住在这里。 因此，他熟悉这个屋子里的一切，包括这间屋子的主人----现在正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刘柳---他的前房东，也是他先前一直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人。
　　不过，这个想法才刚冒头，他又有些疑惑了，看这创口的宽度和深度，猫应该办不到。 是他想错了，或者是还有别的原因？
　　刘柳如今手不能写，口不能言，真相到底是什么？
　　叶青试探着向他询问：“ 是它 ，那只你抱回来养的猫？”
　　刘柳点头。
　　可没等叶青高兴 。刘柳又开始摇头 。
　　点头又摇头，真相是什么，只有鬼知道。
　　但这至少证实了叶青的部分猜测。刘柳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应该跟他从前在家养的一只狸猫不无关系。

　　叶青帮刘柳清理了污秽的身体，把他背去隔壁房间暂时安置。然后，又切了一块西瓜，拿勺子一下一下的喂他。眼见着刘柳的精神好了些，这才回来打扫刘柳一直住着的屋子。
　　这间屋子陈设极为简单：一张老式木床，一张桌子，一个木质衣柜，一台老式的黑白电视，还有一把木椅。而此刻，屋子里极为脏乱。房间的地面是水泥，天长日久，被磨损的斑驳不平，因为地面潮湿，有的地放还长出了青苔。木制结构的屋顶，因为许久没打扫，也是蛛网横结。
　　桌上、地上扔着各种速食快餐的包装盒，还有别的垃圾，混合在一起，散发着的腐烂味儿、霉味儿，再加上从刘柳床上发出的排泄物的味道，夹杂在一起，让人感觉窒息。无法想象，刘柳是怎么在这样一间屋子里活下来的。
　　做完了卫生，叶青又来到阳台的洗手池里投洗抹布。在叶青打扫卫生之前，这里反而勉强算是这间屋子里最干净的地方。 水池下面还剩下半截熏香，购物广场厕所里惯用的那种。
　　倒不知，刘柳什么时候开始有这讲究的习惯。在叶青的记忆里，起码是他和刘柳住在一起的时候，刘柳是从来没做过卫生的，什么东西都是随手一扔，不管脏成怎样对他都没所谓。
　　他还常常把喝剩下的茶叶随便的倒在地上，甚至就在阳台的水池下小便。
　　茶叶渣，混合着尿液，结成大块、大块的黄渍，叶青第一次搬进来，光是搞水池的卫生就整整花了半天时间，好不容易才将那些难看又难闻的污渍都刷洗干净。
　　一阵狂风扫落叶的操作过后，这间屋子终于被打扫干净 。叶青又将刘柳背了过来。

　　刘柳的四肢筋骨尽废，又手不能写、 口不能言，叶青哪怕是猜到了一星半点，但毕竟不知道这栋房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他一提起要报警，刘柳就在旁边“咿咿呀呀”的，表现得特别抗拒。可是明明，自从他醒来后，除了刚开始见到自己的那会儿，情绪表现的有些激动以外，其它时间情绪都很稳定的呀。
　　叶青做卫生的时候，不放心他，还去隔壁偷偷看过他几次，每次都看见他靠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两眼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青想不通原因，于是决定留下来先看看情况再说。实在不行，等明天找朋友来帮忙。至于今晚，以他现在的能力，保障两人安全的这点儿自信他还是有的。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往外发了一通短信，信息是发给他一个战友的 ，住在相邻的城市里 ，具体没说什么事情，只说遇到点麻烦 ，要他帮忙调查。叶青想了想，又发了一个定位。

　　天色转黑后，刘柳的情况发生了一点转变。他慢慢的开始表现出恐惧，他不再吃叶青喂的东西，也不让叶青离开床边一步，甚至稍有响动 ，他就用手肘压着叶青的衣袖不放。
　　想到这里叶青不禁苦笑了 ，人的变化真是大。当初，他才是胆子最小的那个，他怕带毛的动物，尤其是狗。有段时间，距离这里不远的垃圾场，时不时的窜出一群恶犬，吓得叶青连门也不敢出。实在要出门，也要拉着刘柳凑做一堆。而那只狸猫崽子正是那时候捡回来的。
　　叶青靠坐在床边百无聊赖。因为赶过来刘柳，他起了一个大早。又因为白天既要照顾刘柳，又要打扫卫生一刻不得闲 ，这时闲下来，他就开始犯困，慢慢的竟然睡着了。
　　而此时，一直表现的魂不守舍的刘柳，眼睛却盯着叶青看起来了。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昏沉沉过了多久，只是模糊的觉得应该特别长，经过叶青一整日精心的照料 ，他混沌的脑子也越来越清楚。他感觉自己并没有一直失去意识，有那么几次 ，他好像醒来过，醒来的时间都是晚上 。但是他控制自己不去想 ，只要一开始想那些模糊的场景，他就觉得特别恐惧 、头也疼的厉害。有时候，他又觉得那只是噩梦 ，但如果是梦的话 ，他此刻又怎么会瘫痪在床 ，不能动弹呢。
　　此刻，看着睡在床边的叶青 ，刘柳本能的发觉到，才一年不见，这小子变了，从内到外的变了。不但是身高高了，体格壮了，皮肤黑了。还有那双眼睛，从前看它，总是透着犹疑、胆怯，现在却变得自信、勇敢 ，让人看一眼就安心。
　　他心里暗自感叹：这小子一年的兵果真没白当。他没有什么朋友，如果不是叶青突然跑来看他，恐怕他就是死在这里也无人问津。

　　刘柳正想着，阳台上又传来嘻嘻索索的响声。那个封闭式的阳台是贯通的，和三个房间都单独有一个门连着。要不是房子里格外安静，要不是刘柳对此早已熟悉，恐怕都难以注意到，而现在它又开始响起来了。
　　于是，刘柳用手肘推了推叶青。叶青确实睡着了，可因为心里装着事，只是浅眠。刘柳只推了他一下，他就醒来了。
　　屋外正下着雨，电闪雷鸣，屋子里一片黑暗。不知道是电路故障，还是彻底停电了。叶青记得他睡着之前，电灯电视都还开着。
　　此刻，在模糊的光影中。叶青看到了一个影子，应该是个动物 ，但一时之间，叶青判断不出是什么动物。看身形应该不是狗；看体型，又不像是黄鼠狼或猫。
　　只见眼前这货，外形似猫而远大于猫，体粗壮，然而它的尾极短，不及头长的四分之一。
　　叶青在心里暗暗叫了一声糟 ，该不会是山狸子吧。叶青在部队野外生存训练课的时候，听说过有一种凶猛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学名叫猞猁的，似乎就长这样。
　　哪怕仅仅是怀疑，叶青都不敢大意。 若果真是猞猁，交起手来 ，一个搏击运动员徒手搏斗怕也不是它的对手。自己今天若不小心迎战，搞不好就交代在这里了，都怨自己托大，没找个帮手。想到这里，叶青的手慢慢的向靴子边摸去。他来的时候穿了一双特制的军靴，鞋底嵌了一把瑞士产的匕首，吹毛断发、锋利无比。
　　叶青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它，不管是不是猞猁，面对凶猛的野生动物绝对不能露出一丝恐惧，如果你选择转身就逃，那它会快速奔跑跳跃，从你背后给你致命一击。

　　那边的猞猁，同样没有主动选择攻击，而是静静的站立在一边 ，显得很淡定。
　　叶青静默着等待时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叶青以为他和这猞猁之间的对峙会长久到天荒地老的时候，安静的庭院中响起了一阵短暂而凄厉的猫叫声 。叶青听着感觉声音还相当稚嫩，又莫名觉得有点熟悉。
　　然而，在这声猫叫之后。 屋子里的黑暗却骤然被打破，灯光亮起来，连桌上那台电视机也不懂事的凑起了热闹，跟着响了起来。原本躺在床上的刘柳，这时也嗯嗯啊啊的闹腾了起来。

　　叶青没有来得及细想。因为原本一直虎视眈眈看着它却没有主动进攻的猞猁准备出手了。
　　它拱起背，全身的毛犹如尖刺般的根根树立，就连那短小的尾巴也贴着身体竖起来。说时迟那时快那猞猁一跃而起，向着叶青的面门直直的扑了过来，它高高的腾起，一跃就是一米多高。
　　怪不得这家伙在山林里能跟豹子斗的不相上下，就这跳跃能力，就这爪牙，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不死在它手底下才怪。不过这样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说的可不是叶青 ，就在猞猁的尖牙利爪就快要碰到叶青咽喉的刹那，叶青连头带腰部一个后仰，一个漂亮的平地后空翻，堪堪躲过猞猁的扑抓。而原本一直握着匕首藏在身后的右手则迅速的高高扬起，借着翻转的动作划出一个完整的半弧，那猞猁扑抓的动作过猛，一时不能刹住它肥而圆滚的身体。就这样，叶青的匕首，从它的下巴，经过肚皮，一直划拉到了它的尾巴尖儿。
　　这猞猁完全就是大意了，它太小看眼前的这个人类，跟上一个人类相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它甚至不能相信凭着一个人类居然能做出这样接近生理极限的动作。于是它嚯嚯了，只一个来回就被人开了膛、破了肚，溅出一身的鲜血，布满锋利牙齿的兽口里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然后轰的一声倒地不起，气绝身亡，一命呜呼。
　　叶青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就着衣袖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热乎乎的血。这一会儿，不再身处黑暗，叶青走进了仔细看着这猞猁。除了在教学视频和书上看过，叶青还是头一次见着真家伙。
　　还别说这家伙长得和猫还真有几分像 ，只是体型比猫大的多，四肢也比猫略长，尾巴比猫短。再就是，它的耳朵尖上有明显的丛毛 ，两颊有下垂的长毛，腹毛也很长。
　　叶青看着猞猁长长的腹毛 ，一件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突然就明白了。
　　刘柳抱养回来的那只猫，他一直觉得长得有点怪，但具体是哪儿，他也说不出来。 但看过这只猞猁 ，再联想到那只小猫的长相 ，他就恍然大悟了：不问可知，小猫那长长的腹毛和短短的尾巴是遗传自谁了。感情那小猫，是那只跛脚母猫和这只猞猁杂交留下的。
　　联想到刘柳平日里做事三分钟热度的习性，加上自己的离开，叶青不难为小猫的最终结局做出个最合理的设想。再加上自己白日里检查刘柳手腕上的伤口所得，应该是这猞猁错不了，它是来给小猫报仇来了。
　　只是有一点，此刻的叶青却没有意识到 ：既然那小猫多半是死了 ，那院子里现在传来的猫叫声又是打哪里来的。
　　正想着，叶青突然一个激灵。如果他2.0的眼睛没毛病的话，他看见那猞猁的肚皮轻微的动了那么一下，就那么细小短暂的一下。
　　叶青明白过来 ，那猞猁没死，它一直在装死 。虽然叶青反应灵敏，然而还是晚了。这一人、一兽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叶青退了，飞快的退了，可是还是没能躲过这凶猛而狡诈的动物，蓄势待发的一击。
　　一道灰影掠过，叶青只觉得左手臂传来一阵剧痛，脑门之上，青筋突起，豆大的汗珠随后滑落。 叶青一口刚牙咬碎，才勉强控制自己没叫出声来。
　　这回真是栽了，这条左臂得不到及时的医治，搞不好真就废了。没想到这东西这么狡猾，居然会诈死求生。不但如此，它还聪明的选择避开叶青拿着武器的右手，而攻击他空无一物的左手。
　　叶青在脑子里迅速的盘算了一下。刚才，他刺出去的匕首的确是见血了，这大家伙肯定受了伤，大概是匕首太短，而它腹毛太厚，才让它躲过一死。 这猞猁没做成景阳冈上的大虫 ，自己也没能做成打虎的武松。
　　经过这么一下，叶青拿不准这东西到底伤的如何了。只不过狭路相逢勇者胜。他等不了，若不彻底处理了这大家伙，他也没办法停下来止血，早晚也是个死。想到这里，叶青不再犹豫，用尽力气将手中的匕首投掷了出去。叶青的投掷和射击技术在整个连队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不出所料，那激射而出的匕首果然准确无误的刺中了猞猁的后背，深深的插进了它的肉里。
　　猞猁发出痛苦的哀嚎，这一次它没有再选择装死，而是拖着受伤的身体，拼了命的想要逃走。斩草要除根，叶青没想过要放这会主动害人性命的野兽活着离开，正欲起身追赶。躺在床上不能言语的刘柳却再一次的挣扎扭动，啊啊的喊了起来。不管刘柳是什么意思，叶青也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在屋里呆着，不得已只好选择作罢。还是让那畜生逃了，叶青心想着，万事等明天再说。